第44章 从这一刻开始捡
徐枢还留在月湖镇,跟张冲一起。
张冲没想到的是,那位小仙师,到最后还会来跟他告别,让他节哀,让他好好活下去。并且告诉他可以去青阳城谋一份差事,并且他已经安排好了。
此刻青阳副使杨谦就在外面等他,而且态度虽然说不上恭敬,却再没了往日那般的傲气。
张冲混过军伍,在边境也厮杀过,见过不少修行者,而他家人老小乃至全村上下也是尽数死于修行者之手,他对修行者的恨意一度膨胀到了极致,即便那个愿意跟他聊天的还叫他一声张大哥的小仙师也不例外。
可同样是修行者,那些魔修杀他们好像屠鸡宰狗,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些朝廷的大人物对他们这些百姓也是漠不关心,可那个莫小兄弟,却愿意叫他一声张大哥,愿意帮他扛着虎尸,愿意帮他报仇,甚至愿意为了月湖正那些和他一样的普通百姓,跟那些魔头打到自己都差点死掉。
甚至在离开前还在担心他想不开,特地来安慰他,给他安排好各种事宜。
赵冲一时间心情杂乱无比,他是个没文化的老粗,不知道恩人两个字怎么写,却知道恩人这个词怎么念。
当他看到张家村被屠,儿子倒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只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在那些狗日的修士手里,但至少他是死在复仇的路上,然而最终的事实是,他活了下来,甚至在王应墨的帮助下亲手杀死了其中一个罪魁祸首,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他的耳边仿佛现在都还在环绕着王应墨看到他用弩箭和符纸击杀刘丰的快意的大笑。
原来,这些修行者也不全是那么坏,原来还有个小仙师能为帮助自己手刃仇敌而快意大笑。
张冲此刻也在笑,但眼泪却夺眶而出。
徐枢默默站在旁边。
他当年落难到此,是张家村的村民把他捡回去,彼时的他修为尽废,重伤躺在野外,要不是那个村民,他除了沦为野兽的食物还能有什么下场?
所以他在伤势好转之后便留在了张家村,教教那些小娃子识字读书,也算报恩。
不过此时的他却也感触颇深。
回想起曾经他修为还在时,作为问道院弟子,何等风光无限?那时的他眼里可曾有这些平民百姓?
或许有,但也没有这么多吧?
可最后呢?
就是这些平民百姓救了他。
给了他如今这样一个恢复修为还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而那个给了他机会的人,却是如此年纪,便心怀善念,能为比自己弱小的人而战。
徐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教师承能让王应墨做到如此地步。
或许有人便是如此?
徐枢没有答案,但如今他有他的事要处理,当年迫害自己的人,总得付出代价。
在那之后,徐枢也想像莫小先生一样,做点什么。
把张冲送出去,与杨谦会合后,他笑了笑。
喃喃道:“问道于天,问心于己,问国于民,问国于民,问国于民,问国........”
他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大步离去。
赵元启是看着王应墨他们的马车驶出月湖镇的,车上有梁众山的拳意,有毕方的火焰气息,这些对一个灵胎境的修士来说并不难查探。
他站起身,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席卷小山。
他知道,他没有机会杀王应墨了。
而此时一道妙曼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来者是一个姿容普通的女子。
她缓缓开口,声音温醇:“我想到你会失败。”
赵元启身后的老树轰然爆碎。
木屑在空中飘荡,却半点进不了女子的身。
赵元启深吸了一口气:“有个叫莫印的小子,坏了我的事。”
他的声音里再没了情绪,好像又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赵元启。
“谁能想到,我那个好师姐当年那边自觉,如今却还能留下后手,坏我大事,就好像截月山的仇不是她的仇一般。”
“我理解。”女子声音淡漠,“我是说,我理解你的师姐。”
赵元启冷冷的看向她。
女子半天不怵:“复仇的方式又千种万种,堕入魔道,不是可取之法,况且你学的那些不是真正的魔道。”
她冷笑道:“什么噬魂,小道尔。”
“若是还是那个截月山的赵元启,萧红袖岂会不与你一道复仇?若你将那残胎与她相合,她也不会与你翻脸吧?”
“还是说,你只是贪恋她的月魄?”
赵元启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但他还是开口道:“你不想梁众山死么?”
“不是现在。”女子不在看向远处,而是望着赵元启:“废除噬魂宗传承,你可与我联手,你的仇,没有报不了。”
赵元启沉默不语。
那女子只是笑了笑,那张朴实无华的脸上绽放出一种难言的魅力。
“想清楚了可来寻我。”
一阵风吹过,卷走了飘扬的木屑,小山上的两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半截树桩。
那棵老树泉下有灵恐怕也想问一句。
我招谁惹谁了?
前往京城嘴方便的方式是驾车前往河西城,而后乘船沿东去最为便利,月山毗邻上元城范围,而跨过上元便是河西府府城地界,作为作为河西州首府,河西城建立在楚河边上,自然不是月湖镇那种小地方能能比得上的,作为大楚经济绝对的核心之一,河西城最为依赖的便是粮食粮食生意,南楚粮仓的称号从不是浪得虚名,不但向全国各地输送粮食,更是军粮最为重要的输出地。
故而才会有那一句——大楚强军,战于边疆,食于河西。
而河西城作为河西州州府,高墙厚郭,坚甲强弩在城墙上随处可见,城门口熙熙攘攘,往来不绝。
王应墨一行人入城自然无比顺利,因为城主府早早便有人来接。
以梁众山李正阳的身份,莫说是河西城,即便是在京城,也有无数达官显贵愿意奉为上宾。
出城迎接的既然是河西城府尹,河西州州牧作为一州主官出城迎接不太合规矩,但和西城府尹只作为一城之主迎接一下倒是无伤大雅。
说起着府尹一职倒也有趣。
楚国广场除却京城大小官员多如牛毛,其余州、城一下则是追求极简和平衡,各城设一正一副两为城主同时巡境司一正两副三位指挥使,向来是修行界的事归巡境司管,其余军政要务一切都由城主府统筹,当然这是常态化,特殊情况另说。
而作为各州府城,都设府尹一职,此职比各各城城主高阶,能算得上河西州下属各城的顶头上司,但却无权过问其他各城事务,主要只对府城负责,而各州州牧作为一州长官,总领全州,州牧府建于府城,说起来,府尹就相当于州牧副手,故而,各州不在设副职。
要说各城城主都是一方土皇帝的话,府尹这个位置就好像土皇帝头上还有一个太上皇,难免不利索,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即便如此这个位置也是一个香饽饽,毕竟这是一个地方官员想要入京必待的职务,你要是想在城主位置上混吃等死,等着告老还乡的话,那便另说。
当然巡境司提督府也设在州府,分工与各城相似,切实行轮值,以三年为期,每三年一考,根据结果或是平调或是升迁,当然被贬的也不是没有。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此时城门口已然肃清,短时间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个身穿秀有孔雀的官袍,头戴官帽,面容清癯稍有胡须的男子一阵小跑过来。
直跑到第一辆马车前,他郑重整理了一下官袍,还特地扶了扶帽子,随后躬身道:“学生马宏拜见先生。”
原来事问道院出身,王应墨心道。
但他不免有些好奇,一路行来他也与这位李院长先聊过不少,李正阳也乐意捡些有的没的说说,所以他倒是对楚国不少规矩有了些了解。
问道院不可参与朝政,这是国本所在,当年太宗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问道院学生出仕后皆不可再与问道院师长有联系,这也是规矩,所以此时这个马宏接车无可厚非,但这个称呼却是大不合理。
李正阳微微叹了口气,这些年院长不怎么管事,问道院上上下下都是他们两个副院长在管理,诸如马宏这般态度,便是他们两人纵容的结果,问道院出身的官员向来都或多或少有抱团取暖的迹象,但历来不敢过于明显,只要不过火,皇帝陛下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大家都是同窗,那是一句话就能剥除的关系?
只是近年来,李正阳两人却在不知不觉间滋长的野心,尤其是巡境司的壮大,让他们心头难免不是滋味。
问道院抱团的风气也开始越演越烈。
知道梁众山出月湖镇那一番话,李正阳才意识道问题所在。
他放下缰绳。
“马府尹这番称呼可不合规矩。”
那马宏原本面带喜色,听的这句话一出,却是瞬间凝固。
这些年问道院出声的官员明里暗里都在与巡境司争斗,抱团之势虽不明显,但也不可忽视,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在另一位副院长侯仕龙的授意下进行了,李副院长虽然没有参与但未曾阻止不就是参与么?
如今礼部尚书赵华,户部侍郎刘叶甚至曾取问道院书楼之书字,自言吾等皆为“书党”。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问道院学生都愿意成为其中一员,至少军机处军机大臣问道院老人曹贤德便曾大骂赵华违背祖训,实在动摇国本,实在该死。
但至少他马宏是愿意成为其中一员的,可如今李副院长这番话里意思,他马宏在官场里打滚的日子也不算短了,那里会听不出来。
于是难免心情沉重。
但不曾流于言表,抬起头来刚才凝固的笑容还是那么自然。
“是下官语失了。”
“下官见过李院长。”
梁众山发了话要他卸去副院长职务书楼思过,但如今也还没卸职不是。
于是他点了点头。
“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