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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走吧,别扫兴

下了朝堂之后,晋王扶着太子出了太极殿。

皇帝就在太极殿的后门等着他们。

见太子跛着脚出来,他冕旒下的神色一痛,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儿子的手臂,神情沉重地说:

“承乾,这两日你先不要上朝了,专心治病,我听太医说,一定要多走一走才能好,你跟着理政,总是坐着的时间多,耽误病情。”

当他说到“不要上朝”时,他能明显感觉到儿子手臂上传来的震颤。

想到太子一向自信爽朗,“敏感”这个词何时跟他扯上过关系?他的心就又痛了一分。

于是皇帝不动声色地又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即便是治不好也没事。该打的仗,阿耶都已经替你打完了,接下来你的任务主要就是文治,你只需知人善任便可,腿脚不方便又有什么要紧?”

太子扬起了头,挺直了胸膛吐出了一口郁气,故意用爽朗的笑容说道:

“阿耶放心,我会努力治病的。不过就是一点儿小毛病而已,生死难关都挺过来了,我还怕这些?”

皇帝听了他的话,看着他故作坚强的笑容,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伸出手来给了太子一个结实的拥抱,拍着他的背道:

“好儿子!不愧是朕认定的储君。”

皇帝怕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松开他之后,头也没有转的就走了,走得那么仓皇,挥手道:

“小九,送你太子哥哥回东宫,多陪他说说话,朕还有事就不去了。”

晋王连忙冲着皇帝的背影躬身行礼道:

“是,父皇。”

皇帝的仪仗走远了。

太子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始终都没有勇气迈出脚步。

现在他每走一步路,都在令自己难堪。

晋王李善就默默地在一旁陪着他,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同太阳一般耀眼夺目的大哥啊,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这个病!

至少他不是大唐的储君,也没有承担过众人的期望,更不曾有过多么耀眼的过去,他要是瘸了,会比太子好承受多了!

越想越难过,他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太子听见了动静转过了头,就看见自己弟弟抬着袖子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越哭越厉害,最后直接用袖子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他声音压抑,低低的抽噎着,好似每一声喘息都带着痛苦。

太子沉重的眉眼渐渐地露出了柔软,伸手将他的捂脸的袖子拽了下来,笑着说:

“你看你哭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瘸了呢。”

晋王不说话,哭得更厉害了。

太子今年二十一岁,身材高大俊朗,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他艰难地挪了半个身子,让自己面对着他,抬手擦了他的眼泪,调笑般地说:

“小九,你今年多大了?自从母后过世那一回,你就再也没有这么哭过了,平时像个小大人一样,现在怎么哭得跟个小孩儿似的?”

太子见他依旧哭得伤心,根本止不住,于是眉头一凛,佯装怒气道:

“……你大哥我又没有死。”

晋王被惊到了,猛地扬起了脸来,清隽的眉目梨花带雨似的,带着倔强说: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大哥长命百岁!”

他垂了一下眉眼,似乎想通了什么,抬手将眼泪都抹了去,又恢复了那端庄沉静的模样,说:

“大哥说得对,与性命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不值当哭。”

太子苦笑了一声,随即慈爱的抬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的发顶,说:

“傻子。”

……

……

太子不再上朝,每天都会大量的练习走路,曾经他多么刻苦的练功,如今他就用同样的意志练习正常的步行。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他的脚依旧没有任何起色,甚至眼见着肌肉都萎缩了下来,变了形。

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会好的,他对自己说。

直到有一次,他走过一座石桥,看见桥下自己那歪歪倒到的身影,脑海中自己曾经一万次从这里过,一万次都挺拔如松的身影突然浮现,在湖面上掠过。

那一瞬间,他终于崩溃了,扶着石桥痛哭出声。

他完了,他想……时命不予,老天不公。

……

晋王日日都会去东宫陪他,陪他一起走路,陪着他处理一些政务,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精神一日日的萎靡下去。

从笑着安慰开导他这个弟弟,到双眼无神,再也看不见他这个人……

晋王穿过了殿门,见里头都是教坊司的俳优,跳舞弹唱的乱做一团。

明明该是欢快的场景,却硬是有一种颓废忧愁之感。

他愣在当地不动了,眼看着那些跳舞的舞姬从他的身旁环绕而过,舞袖翻飞,像是不知疲惫一样。

太子坐在大殿之上,手里拎着酒壶,眼神望着外头,却幽暗无光,时不时拍一下手,叫一声好。

“大哥……大哥……”

晋王站在纷乱的舞姬间,叫了好几声,太子都没有理他。

他心痛的无以复加,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也没有再流下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太子哥哥再也不会哄他了。

于是,他猛地提高了音量,抬手躬身行礼道:

“太子殿下,臣弟有谏言要说!”

他的语调依旧温柔轻缓,但是却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坚定。

太子眸光晃了一瞬,看着晋王的身影抿了抿唇,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

他什么话都不想听……什么道理他不明白?

可是晋王依旧执着,声音又提高了一倍:

“太子殿下!臣弟有谏言要说!”

他声音中带了怒气,还有痛苦,震得整个大殿内的人都扭过头来看他,丝竹声,飞舞的衣袖一下子都停了。

太子这才懒洋洋地出声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大哥我心情不好,看点儿歌舞罢了……你走吧,别扫兴。”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郁。

“你们都退下!”晋王垂眸,对那些舞姬说,明明语调温和,但是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像冰一样冷。

“都退下,都走。”跟着太子的随侍宦官见太子没出声,连忙挥舞着衣袖,将大殿里头的闲杂人等都清空了。

晋王看着座上的太子,含着泪问:

“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依旧是储君,父皇说了你即便是治不好也依旧是储君!你作为储君兢兢业业十多年,从未如此荒唐过。”

太子疲惫颓废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有水光在转,他拿着酒壶微微前倾了身子,声音嘶哑地问;

“小九……你真的信吗?大唐会用一个跛子做储君?是皇子们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了嘛?”

他不等晋王说话,愤怒地又接着说道:

“即便是只剩下我一个皇子了也不可能!大唐那么多大臣,各个都是英雄都是人才,他们会容忍一个跛子做他们的储君,皇帝?!……绝不可能!”

他喊脱了力气,双目通红地又跌坐了回去,喃喃地说道:

“不必再说了,你大哥我又不是傻子,说什么都没用,我完了……你让我找些乐子,高兴高兴成吗?……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了。”

晋王含泪看着他,见他颓废的坐在座上,仰头喝着酒,酒水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

本来英俊的面容,续着胡茬,黑眼圈浓重,与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人剜出来了,高声说道:

“怎么不可能?大哥,你不是一般的皇子,你协助父皇理政多年,朝野内外声望那么高,这天下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你去?!除了你还有谁配做父皇的继承者?”

他缓了缓,痛苦地皱眉道: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自暴自弃扔人短处。我知道,你心里头苦,你所承受的痛苦没有人能分担,没有人知道滋味。可是臣弟求你了,能不能不倒下?能不能迈过这个坎儿?”

他声音带了哭腔:

“父皇不是说了么,文治之君知人善任便可,只要你还像从前一样,有谁会不服气?不会的。”

太子看着晋王,眼睛中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

……

……

“父皇……你不会因为太子哥哥脚出了问题,就另立别人的,对吧?”晋王祈求般地问。

皇帝听闻,痛苦的皱着眉头,摔了手中的奏章,恼怒地说:

“立谁?他是我培养多年的储君,甚合我心意,除了他我能立谁?!”

晋王吓得眼皮子哆嗦了一下,随即连忙跪了下来,拱手道:

“那请陛下恢复太子上朝议政吧。他不会养好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怀疑父皇已经弃了他,会一蹶不振的!”

皇帝听闻,痛苦地扶额低下了头,放在案几上的手,紧紧地捏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武柔跟晋阳公主就站在偏殿的门外,担心地看着他们。

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帝露出这么痛苦的神色来。

过了一会儿,皇帝声音低沉地说:

“小九……阿耶不是不想让他上朝,只是一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朕心里头就难受……真的难受。老天爷为何要这样……”

他说着,眼泪就大颗大颗的落在了案几上,“啪嗒”地砸在奏章上。

他连忙伸手将奏章推开,抬手将眼泪抹了,四十多岁的人,伸手抹眼泪的模样都透着狼狈。

武柔和晋阳公主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晋王哭着说道:

“儿臣知道,父皇……儿臣也很难过,可是他现在需要人的肯定,尤其是父皇的肯定。你若是不看他,他怎么能扛过这么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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