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狠心

秦唯是真的不知道刚刚进宫的容贵人是容篱的嫡妹，后宫每三年一次选秀，他对这些并不上心，早些年皇后还在的时候，选秀的事都是皇后负责，皇后病逝后，便是掌管宫权的文贵妃负责，至于亲自去挑选秀女什么的，他忙得很，哪里顾得上去选妃？

因此每次都是负责选秀的后妃挑好人选，这才将名单送给他过目，至于品级封号的事，只要不是太过，他一般都会同意。

所以容香参加选秀，最后被封为贵人，一开始秦唯]确实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直到后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容篱姓容，那新进宫的容贵人也姓容，而且在大秦姓容的权贵并不多，好奇之下，他才问了明德几句，如此才得知这个新进宫的容贵人是他的爱妃毓嫔的嫡妹。

秦唯在得知容贵人的身份后，心中对这次负责选秀的文贵妃和四妃有些不满，要知道为了避免姐妹相残，大秦可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轻易不会让家里血脉相连的姐妹同时进宫，大秦建国一百多年，那些有资格送女儿参加选秀的权贵人家都是这样做的，可这次永安侯明知自己的嫡女已经进宫，还将继室所出的嫡次女送来参加选秀，如此行径实在是令人不耻。

而更令他不满的是，永安侯府这样荒唐的行为，负责选秀事宜的文贵妃竟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不但选中了容香，还给了对方一个贵人的品级。

文贵妃和四妃那点小心思秦唯也不是不能理解，也知道他后宫的那些嫔妃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和睦，可知道是一回事，这样明晃晃的算计，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不过人已经进宫，那容贵人也没有做错什么，他倒是不好将人赶出宫去了，更何况在他眼中，那容香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只要对方安分守己，他也不是容不下。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容贵人进宫还不到半个月，就闹出这样的事来，还害得容篱动了胎气。

想到这里，秦唯不由沉下脸。

容篱一直关注着秦唯的面色，见他突然沉下脸，唇角微不可察地一翘，随即又一脸委屈地说道：“皇上政事繁忙，不知情也是情有可愿，她虽然是嫔妾嫡妹，但嫔妾与她感情并不好，只想着进宫便进宫吧，她走她的阳关道，嫔妾过嫔妾的独木桥，如此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后宫那么大，平日里若不是去贵妃娘娘那儿请安，嫔妾也与她见不着面。”

“你说的是，本来感情就不好，自然也不必凑上去。”秦唯点头道。

“嫔妾从小与她她同长大，自然也了解她的性子，本想着各过各的，如此便能相安无事，谁知她竟然会主动来找嫔妾，一开始嫔妾是不想见她的，”说到这里，容篱越发的委屈了，：“嫔妾不愿意见她，可她终究是嫔妾的妹妹，看在祖母和父亲的面子上，嫔妾也不好直接赶人，也就由着她进门了，嫔妾想着，以她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嫔妾不见她，恐怕她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可嫔妾终究是错了，嫔妾对她避而不见，不但没有让她知难而退，反而增长了她的气焰，她明知道嫔妾不待见她，却故意日日来气嫔妾，吓得宫里人心惶惶，生怕得罪了她，今日她因为一点点小事，便辱骂宫人，嫔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才出去说她几句，却不想她恼羞成怒，反过来对嫔妾动了粗，若不是阿秋眼疾手快，中途扶了嫔妾一下，嫔妾如今还不知道如何呢……”

说到这里，容篱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从小她便看嫔妾这个姐姐不顺眼，如今进了宫，嫔妾处处忍让，她却仍然不念姐妹之情……这次是嫔妾运气好，孩子才能安然无恙，若是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嫔妾也活不下去了……”

看着哭得伤心的容篱，秦唯既心疼，又愤怒，心疼的自然是容篱，在于愤怒的自然是冲着容香了。

他本来对永安侯的印象就不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越加厌恶，容香这个还没有侍寝的贵人，在他眼中已经成了横蛮又恶毒的女人，他虽然还没有见过容香，但对她的印象已经跌到谷底。

“篱儿，别哭了，你等着，朕这就为你和咱们的孩子出气！”秦唯安慰容篱几句，然后便沉着脸对一旁伺候着的明德公公吩咐道：“容贵人嚣张跋扈，横蛮恶毒，不懂尊卑，谋害皇嗣，数罪并罚，剥夺贵人份位，贬为更衣！”

“是。”明德领旨匆匆而去。

容篱听了不但没有展颜而笑，反而皱起秀眉，一副忧愁的模样。

秦唯不解，问道：“篱儿，朕已经罚了她，你为何不高兴？”

容篱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秦唯，轻声说道：“皇上能为嫔妾撑腰，嫔妾自然是高兴的，可她终究是嫔妾的妹妹，如今被贬，嫔妾心里也不好受……”

在宫里，多情的人要不得，可刻薄无情的人也要不得，特别是在皇上面前。容篱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哪怕她恨不得容香去死，在皇上面前却不得不装出一副为容香担忧的模样。

因为皇上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他自己可以冷漠无情，可他身边的人却不可以。

后宫那么多嫔妃，各个嫔妃花样百出的争宠，为了皇上，那些嫔妃之间互相争破了头，甚至恨不得来个你死我活，这些作为后宫之主的皇上会不知道么？不，他是知道的，但他宁愿相信表面上的和谐，也不去细想其中的那些阴司手段。

皇上也是男人，没了皇帝的光环，他其实与其他大家族里的男人是一样的，每个男人都喜欢自欺欺人，总希望自己后院妻妾和睦，兄弟姐妹互相友爱，可实际上呢？世间上，又有几个做妻子的，真心愿意自己的丈夫纳妾？不同母的嫡出和庶出的兄弟姐妹互相之间又有什么手足之情？

说起来十分讽刺，可容篱终究也是俗人，她自然不会在皇上面前表现出自己刻薄的一面，反而要表现出一副软弱无依，被至亲伤透了心，心里却仍然渴望亲情的小可怜。

“那是她自作自受，你又何必为她担忧？”秦唯动作轻柔地将容篱拥进怀里，叹了口气说道：“篱儿，如果可以，朕也想给你最好的，可如今朕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你出出气了。”

容篱听了这话，心里却微微一动，她睁大眼睛，有些颤声问道：“皇上，可、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唯看着一脸不安的少女，本来不想将前朝的事告诉她，生怕她多想，可转念一想，以梁太傅等人的性格，若是他没有处置毓嫔和孩子，那些人早晚都会再闹事，而他虽然想保住这个孩子，可却也不能枉顾群臣的意愿，若是到时候……

想到这里，秦唯心一狠，咬牙说道：“篱儿，因为流言的缘故，前朝大臣纷纷向朕上折子，希望朕可以放弃这个孩子……”

“那皇上呢？皇上您是怎么想的？”看着刻意避开自己目光的秦唯，容篱一颗心缓缓往下沉。

“朕自然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秦唯沉默了片刻，才缓声说道：“可朕也有朕的难处，今天梁太傅等人已经向朕施压，被朕暂时压住了，可朕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朕也不知道能够撑到何时……”

他是皇帝，自然也可以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可他不是昏君，他有着雄心壮志，哪怕百年之后，也希望自己能够流传千古。因此他不能给人留下一个专横霸道不听进谏的名声。

而且流言听多了，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他心里已经动摇了 ，若灾星之事是子虚乌有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呢？他是皇帝，膝下已经有了一个神智不全的傻儿子，若是再来一个灾星儿子，那恐怕会直接动摇大秦百年根基。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皇上，他是我们的孩子……”容篱心里恨得呕血，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害怕和悲伤：“您真的忍心放弃他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他甚至还来不及来到这个世界上……”

容篱眸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地掉落，她双手紧紧护着隆起的小腹，哭得不能自已。

“朕知道，朕也只是这般一说……”看着哭泣不已的容篱，秦唯终究还是心软了，说道：“朕答应你，朕会尽一切能力去保护他，别哭了好么？”

“皇上……”容篱将脸埋进秦唯的怀里，放声痛哭。

“别怕，朕在……”秦唯抱住这个情绪已经全部崩溃的少女，轻声安慰。

他子嗣稀少，登基十年至今仍然没有一个正统的继承人，因此他十分看重这一胎，可世事弄人，这个载满他希望的孩子还没出生，便被扣上了一个灾星的名声，如此一来，他想要保下这个孩子并不容易。

当然，他是皇帝，他也可以不顾群臣的反对，执意保下这个孩子，可也正因为他是皇帝，在他心里，终究是大秦江山最重要，若是这个孩子出生真的会危害大秦江山，他宁愿现在将他厄杀在娘胎里。

这个男人的心思，容篱几乎不用想也能猜到，眸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哽咽着开口：“皇上，嫔妾相信嫔妾和您的孩子不会是那什么灾星，他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嫔妾爱他，因为他是嫔妾和皇上共同的血脉，而嫔妾能有今日，也是因为皇上，若是、若是皇上真的容不下他，嫔妾祈求皇上将、将嫔妾送出宫，日后、日后嫔妾母子如何，都、都将与皇家无关……”

“你胡说什么？朕不会送你出宫，你想也别想！”听了容篱的话，秦唯在瞬间变了脸色，直接断然拒绝。

“皇上……”容篱哀哀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想离开朕？”秦唯的目光渐渐变得危险。

“嫔妾自然是不想离开皇上的，可他是嫔妾的孩子，嫔妾作为母亲，又怎忍心看着他没了性命？皇上保护不了他，嫔妾不愿意皇上为难，唯一的办法便是皇上将嫔妾送出宫，嫔妾才能保住他的性命……”容篱哭道：“皇上，他也是你的孩子啊，嫔妾是真的不忍心啊……”

“就算没了他，日后你仍然可以为朕生下其他的皇子……”秦唯闭了闭双眸，狠下心说道。

“不，皇上，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次他们说嫔妾怀的孩子是灾星，下次他们仍然可以说嫔妾的孩子是祸害，他们不会让嫔妾生下皇上的孩子，他们想要的就是皇上无后啊……”容篱咬牙恨声说道。

秦唯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少女说不出话来。她说得没错，什么灾星降世，什么为祸人间都是假的，那些人真正的目的是想要他绝后。

这次若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那下次呢？下次就算再有嫔妃怀孕，那些孩子真的能够顺利活下来么？

想到这里，秦唯心情十分沉重，但本来犹豫不决的心，却在瞬间有了决断，他轻轻为容篱拭去泪水，语气郑重地承诺道：“篱儿，你放心，若不到万不得已，朕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若是、若是真的到那个时候……”秦唯顿了顿，终究还是咬牙说道：“若真到要抉择的时候，朕会让人送你出宫！”

“真的？”容篱惊喜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唯。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秦唯叹了口气，说道：“篱儿，你说，朕是不是一个最没有用的皇帝？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朕真是枉为一国之君……”

“皇上，嫔妾不许您这样说自己。”容篱伸手捂住他的唇，柔声说道：“在嫔妾心里，您是最好的皇帝，更是最好的夫君，嫔妾知道您也是被逼的，您那么爱嫔妾和孩子，又怎忍心去伤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