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片苦心
“萧裕啊。”元功伸手将他扶起,续道:“从此以后我不再以先生称呼你,只叫你的名字,你也可以同样的叫我元功,因为……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萧裕十分不解:“您……您要和我做朋友?”
“嗯,是啊,我欣赏你并不是因为你在文坛雅聚上的敷衍表现,说实话,比作诗填词,即便你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入得了我的法眼。但是比起治国之策,我却远不及你,今天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需要你!需要你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为我治国理邦。”
萧裕一惊,需要你?治国?理邦?这已经不能用大逆不道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公开说自己要谋朝篡位。
见萧裕左顾右盼,元功笑道:“别慌,这个园子里只有你我和樽雨三个人,不会有其他人能听到,樽雨和我是一体的,全天下我唯一信任的人。今天之所以对你讲这些话,是希望你成为我第二个最信任的人,可以吗?”
萧裕此时是错愕的,不知道是喝了那杯老酒,又披上了皮大氅的缘故,还是被元功的话所恫吓,此刻头上已经流下一道一道的冷汗来。
“世子……恕在下愚昧,实在不解您的意思,今天就当在下没有出现过可以吗?”
元功笑了笑:“随你,咱们谁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若愿意辅佐小王,日后夺得天下便是首功,我会让你位极人臣。若是不肯……我也不会难为你,就当是你我无缘,毕竟是身家性命的事。不过,有些事我们要说在前头,出于朋友善意的劝谏吧,你最好小心你那个姑爷,他向辽王进献的二策,从未提及过你的名字,就说明他只是一心的想要利用你,至于你和你表妹的婚事,我看八成会黄掉。”
萧裕惊道:“为何?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博得功名,便会将表妹嫁给我!”
元功轻蔑一笑:“你觉得你会夺得功名吗?”
“我……我……会的,我一定会的,为了表妹,为了我们萧家。”
元功站起身来,望着墙外即将坠山的夕阳,随即拍了拍萧裕的肩头道:“别太相信任何人,能够真心待你的,这个世界除了你的亲生父母,恐怕只有我元功了。”
说罢他让樽雨递给萧裕一张红笺,上面写着一组八字:己酉,甲申,乙未,癸卯。
萧裕接过后一脸的疑惑:“这是?”
元功道:“这张红笺本该属于你,是你表妹的生辰八字。对了,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萧裕眉头紧锁,直勾勾的看向了元功。
元功叹息道:“初六,吉日,那一天,这红笺被送到了文征公府上,而对方也找人卜算过了,你表妹的生辰八字与文征公的公子齐泰十分匹配,如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内他们便会完婚。你说,我是不是该送份贺礼去啊?”
“不!不!你骗我,你骗我的是吗?”萧裕疯了一般,挣扎着想要脱下身上的皮氅。
元功叹气道:“我说了,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我会真心待你,更不会骗你。你若不信,尽可以等待,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考取功名,更可以看看能不能迎娶你的表妹,反正时间也不会太久。”
说罢,又是会心的一笑,径直带着樽雨离开了芳汀小筑。
萧裕此时心里五味杂陈,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根本接受不了现实。
脑海里浮现出的尽是自己到景博侯府后的场景,有姑母的慈爱,有表妹的俏皮,更有景博侯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元功的每一句话都解释了景博侯对自己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更解释了他为什么几次三番的以考察功课为名,诱骗自己写出绝佳的论策。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吗?”萧裕望向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
当身边炭盆内最后一丝火苗燃尽,萧裕才渐渐的缓过神来。他猛然间发现,除了那件皮氅是暖的,身边的空气早已凉透。
“少主,刚才的举动对萧裕是不是太刺激了?”樽雨在身后问道。
元功叹息道:“刺激?我说出来,总比他什么都没有准备,被人家刺激的好。这个书呆子啊,哪都好,就是不会为人处事。我从小生在帝王家,什么尔虞我诈没经历过。比起皇家的种种,他那点挫折连微尘都算不上。”
“那他会投靠您吗?如果他把今天您说的话泄露出去怎么办?”
元功勒住马头,转头看向身后,淡淡的说道:“他不能,也不敢,因为……他这辈子离了我将一无所成,只有我才能改变他的命运。”
此时的深宫内苑里,皇帝元亶正在御花园地底与裴翰森讨论着今天的文坛雅聚。
“师父,看来朕有点小瞧元功那小子了,他那词填的,简直堪比北诏国的辛幼安,霸气无比。朕是万万没想到,这魁首金牌竟落到了他的手中。”
裴翰森点了点头,放下元功的手稿后说道:“陛下,词是好词,只是锋芒太露,字里行间,透露着太多的大逆不道。什么笑谈顷,指长江齐楚,六师飞渡。又什么谁念万里江山,征夫僵立,缟带沾旗脚。万里江山是他该念的吗?那可是陛下您的啊,依老夫之见,就凭这两句,便可将他下狱问罪,永不叙用。”
元亶呵呵一笑:“少年人吗,总有自己的傲骨,六师飞渡长江,这是想统一四方,毕竟他是虎军之后,有这个志向无可厚非。至于谁念万里江山,这句确实过了,但罪不至囹圄。依朕看,这个堂弟还是可以安排做一些事的,傲骨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治世能臣,用不好才是削骨钢刀。您觉得朕会是哪一种呢?”
裴翰森一怔,马上想到这元功幼时即便伤了龙体,都会相安无事,可见皇帝的惜才之心,马上说道:“陛下圣明,不拘一格降人才之心,令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此乃我北野之大幸啊。”
元亶点了点头:“师父过谦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的心性确实太高了,也是时候该磨磨他的棱角了。”
“陛下的意思是?”
元亶看向墙壁上的地图,半晌后说道:“元弼久持军务,若他百年后或者说他有反意,朕该如何应对呢?所以朕想提拔一批元家第三代青年才俊,充入军中,一可以锻炼他们的指挥才能,二可分散元弼的军权,以备不时之需。既然在元家第三代中,元功是佼佼者,自然要去军中效力,若能成,则是朕之幸事,若不成,朕也没什么损失,您看如何呢?”
裴翰森一怔,随即应道:“陛下能有如此大智慧,让老夫汗颜,险些酿成大错,影响到陛下的大计。”
元亶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叹气道:“希望他能知道朕的一片苦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