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离歌未远（一）

何远快速交代了投毒过程。

他在半月前外出购买笔墨时，在南街的巷尾遇到一个外地人，那个外地人在卖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的药粉，其中还有毒药，也有解药。

何远鬼使神差，向那人买了两种药粉，一种叫“含沙”，另一种叫“射影”，这两种药粉无色无味，耐高温还不易挥发，而银针也试不出来。如果只服用其中一种，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副作用。若同时吃到两种药粉，两种药之间就会产生相互作用形成剧毒，即使是微量也能致命。

何远听说瑞王过两日准备回景忆城一段时间，担心没有机会下手，所以那日凌晨，趁着守卫松懈，他从窗户出去，悄悄去了伙房。

瑞王府的伙房很大，瑞王平时吃的鸡肉和鱼肉都是现杀现做，而做这两个菜的厨师也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伙房外面专门做了一个池子，用来临时养鱼而用。而鸡是饲养在伙房后面的鸡笼里的。

何远将其中一种药粉放到鱼池后，又到伙房后面取了一些鸡饲料，将另一种药粉搅拌到饲料里，又将饲料喂给那些鸡。做完这一切之后，何远又悄悄从窗户回了屋里。

去南街调查的是鲁大山和他的属下。鲁大山回来后告诉阿风，半月前确实出现过一个外地人，在南街的巷尾卖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粉，有治病的，也有致命的。不过，他只在九瑶城待了一天就离开了，此后不知所踪。

阿风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八灵台，调查了何远的身世。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何远下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通过此事，可以让他的伯父一家也能受到牵连。

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

这日，阿风来了，还提着食盒。

他特意选了些何远平日喜欢吃的菜，还有一壶酒。

被几个王府侍卫强行洗浴过后的何远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玉白色长袍，头发干净利落地束在发冠上，胡子也重新剃过了，在那副清瘦的身影里竟然看到一丝书生气来。

阿风把饭菜放到桌上后，说道:“瑞王说，今日犯煞……”

何远笑着接话:“适合杀人！”

阿风沉默着。

何远坐到桌旁，正要拿过酒壶，阿风阻止道:“先吃饭吧！”

“好！”

何远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不过，还没有吃几口，他又一阵急促的咳嗽，然后一口鲜血吐到桌旁。

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笑道:“吃顿饭都不得安宁，我这是活该。”然后拿过酒壶，就着壶嘴灌了一大口酒。

待何远吃完饭后，阿风问道:“你想报复你的伯父家，有很多种方法的，为何偏偏选择这一种?”

何远咳嗽一声，大笑道:“这样才刺激啊！”

阿风摇摇头:“你错了，你不该相信他的话。”

何远的脸色变了些，“他……”

阿风严肃了些:“黄波只是在利用你！”

何远转开话题:“何正潇他们是不是都得和我一起走?”

阿风摇头:“他可是你的伯父……祸不及无辜，这件事情瑞王让我全权处理，我只是将他们赶出何家，收了他们的铺子。”

何远着急了:“为何这样?你不知道是他害的我爹，害得我如今这样?”

阿风摇摇头:“你爹确实是失足落水而亡，但何正潇当时未在场。在场之人名叫黄波，他的原名其实叫何正波，是你的堂叔。不过，他现在正在牢里。”

何远急切地说道:“不对，你弄错了！”

阿风道:“没有弄错，何正波已经承认，他与你爹争吵之时，你爹失足落水，而他也不打算救你爹，致使你爹被淹死。这也是他失踪这么些年的原因，因为他过失造成人员死亡，被判监禁七年。而他出狱后改名换姓，一直潜藏着，直到你长大，所以他故意挑拨离间，就是想要报复何家。而你伯父不想告诉你真相，就是担心你会被仇恨蒙蔽双眼而失去理智。”

“哈哈哈！”何远扶着酒壶，自嘲几声，然后说道，“原来是我弄错了！”

阿风又道:“你的伯父很愧疚，他无颜见你，但让我带给你一句话，是三个字‘对不起’！”

“原来我一直被黄波利用……哈哈哈！”何远哭了起来。

阿风又道:“所以，我们要坚守本心，要用心去看世界，而不是眼睛！”

“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林将军，今日也不会如此难堪和狼狈！”何远擦去眼泪，沉默片刻之后，问道:“那我伯父他们……没了家，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回了乡下老家。他们也是咎由自取，如果他们对你多一些关怀和包容，也不会如此。”阿风叹了一口气。

何远忽然说道:“好。林将军，给我一个痛快吧，我已无憾，我也要去见歌儿……”

“酒壶是子母壶，夹层里有……”阿风看了一眼酒壶，又道，“可以给我讲一讲你和冯歌的故事吗？”

何远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了光:“歌儿……是我爱过的女人，她已经死了！不过，我马上就能见到她！”

阿风为何喜欢听故事?只是因为他想从别人的故事里找到他与水灵兮的影子，特别是那些甜美的爱情故事，他希望也能与水灵兮谱写些动人的故事。

故事讲完之后，何远说道:“林将军，如果你能将我和冯歌葬在一起，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阿风还有些感伤:“不用告诉我秘密，我也会把你和她葬在一起的。”

何远笑着拧了一下酒壶的盖子，一口气喝完了酒壶里的酒。

“林将军，附耳过来。”他朝阿风招了一下手。

待阿风凑近后，何远忽然小声说道:“要小心鲁大山，他可能会对付你！”

何远说完倒地死了，死得很快，几乎没有痛苦，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阿风就此结案。

他不敢也不想再查下去。

但何远和冯歌的故事就像一根刺，扎在阿风心里。

冯歌是一个苦命的女孩，她是何府的厨娘冯姨在街上捡到的孩子。

冯姨捡到她时，她才两岁，被人遗弃在垃圾堆里。而冯姨当时三十岁，她的丈夫病逝，儿子去河里游泳时溺亡了。

所以，冯姨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孩子。

冯姨让女孩随了她的姓，给她取名冯歌，就是希望她将来也能唱出动听的歌声来。

但冯歌天生声带异常，无法说话，所以冯歌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唱歌。万幸，她不是聋子，她能听到声音。

但在冯歌十三岁那年，冯姨因病去世，临终时，她将冯歌托付给了何家的夫人范氏。

范氏将冯歌留在府里，做了她的侄儿何远的丫鬟。

何远是何正潇的亲侄儿，比冯歌小一岁。何远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因病去世，而在何远五岁时，父亲也因为醉酒失足落水溺亡，所以，何远是由伯父伯母带大的。

何远从小乖巧，从不多言，也不惹祸。冯歌做了他的丫鬟后，他也没有因为冯歌是哑巴而轻视她，他反而很关心这个命运悲苦的女孩，偶尔还会将书中的故事讲给她听。

两人就像姐弟又像朋友一样，在这何家，成了相互可以依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