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权臣折腰17
正常情况下,在这种关头最该做的事情并不是自证,而是言辞犀利的反击,而不是执着于解释。
但此刻对于宴倾而言不同。
她要在这场感情博弈里占据上风,牢牢握紧自己飘零的性命,而不是交在他人手中,往后日日过的提心吊胆。
宴倾笑得越发灿烂,心念叫出系统。
“免伤符怎么用。”
【我直接给你贴上之后就死不了了喔,会融入你的身体里,受伤和恢复过程中都不会感觉到疼痛,内伤可以直接免除。】
【外伤看着有些突兀,有真实血迹、伤痕,不好直接抹去伤口,所以不会致命,会以加速痊愈的方式抵消。】
“买了。”她干脆果断。
【好嘞。】
感觉后背被系统轻轻一拍,有什么东西悄悄融入了身体里。
那股温热力道散开的时候,宴倾嫣然一笑,又往前走近,声调蛊惑。
“大人既然怀疑妾,妾便向大人自证清白。”
“但妾是个孤儿,没有什么身外之物可以拿出来用以发誓,只有一样东西最珍贵。”
裴憬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这几日以来,她从未这般明媚的对自己笑过。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雪白肌肤残存淡淡水珠。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如就原谅她吧,以后日日将她留在身边,就永远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看着这张脸,裴憬的心慢慢在松动,尝试着说服自己。
她又往前,裴憬下意识便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却只见宴倾在关键的时候偏颇了方向,身影错开时,她往下一跪,撞到了裴憬手肘。
他一愣,伸出去的一双手停在半空,一声“嗤”声后,从指尖到手掌开始发抖。
眼眶一酸,裴憬唇色发白,僵着脖子侧眸,视线往下,看到了正偏着脖子撞在剑刃上的宴倾。
剑刃没入肌肤似乎足足有半个指节,鲜血决堤一般流下,沿着她的颈肩蔓延到后背。
湿润的水渍晕开血迹,转眼间后背已经艳红一片。
裴憬看不到宴倾的脸,她刻意偏头,只留给他一个头顶。
湿了水的头发一寸寸散下,宴倾强撑着移开脖子,口中涌出一口老血,厌恶的看了一眼刘彦,倒向了另外一侧。
裴憬,以死哄你入局,看你如何解。
他身上已经背着这么多条人命,多一条也不算什么,可在他隐疾一事上,宴倾到底是个特殊的存在。
一个人生命中唯一的特殊,如果鲜血淋漓躺在他怀中,又将作何反应呢。
裴憬跪下的时候只来得及接住她的身体,两滴泪恰好砸在伤口上。
他抬手死死按下、捂住,双眸赤红的嘶吼出声。
“叫大夫来!叫大夫!快啊!”
亲兵立马冲了出去,姗姗来迟的林青看清里面的血腥场景,被吓得瘫倒在地。
血还在不断从指缝中冒出来,裴憬手足无措,这一幕的血腥和无力,仿佛让他回到了二十年前裴家被抄家灭族的那一夜。
看着裴憬滴落的泪持续砸入颈窝,宴倾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胜券在握,随他疯狂,闭眼睡去。
裴憬形如疯魔,彻底破音。
“大夫啊!快一点!”
刘彦另外撑着他坐了起来,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徒手拔掉了剑,跌跌撞撞跑过去扯起林青。
“大夫太远,快去行宫东南角,那里有太医署!快去叫太医来救宴倾!”
林青爬起来就跑过去,出了门就滚落宫殿台阶,摔了个狗吃屎。
他脚底打滑的爬起,赶紧跑去。
刘彦回头一看那边场景,脊背发软的跪了下去,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
宴倾一向是个软性子,怯懦胆小,刚刚被自己诬陷,她应该会否认求饶才对。
短短几月不见,到底是何缘故让她如此疯狂,被质疑之时竟然以死证明……
孙管家听着动静过来,看清那边场景之后,差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大人从年少到如今,多少年才等到一个可心的人,怎么自戕了?
那血和梅花一个色,红的灼目。
也和二十年前裴家那场血洗一般无二。
——
大夏历高宗六十八年,冬。
万山载雪,雾凇沆砀,银装素裹,湖心小亭静寂一片。
裴憬蹲在一片花圃里,正堆着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周遭的雪压着花枝,堆的老高,府上年轻的管家孙叔找了半天,这才发现少爷就在视线范围内。
他失笑,小心踏进去。
“少爷,冰雪天地还是回去吧。”
裴憬嘿嘿一笑,调皮的摇头。
“我就不,最讨厌念书了,我才不喜欢,阿憬以后是要像二叔叔一样当大将军的人!”
孙叔无奈,纵着他继续玩,回去也换了件白袍披风来,和雪浑然一体。
院中骤然暴起一声怒喝,有一人朗声道。
“裴家殿前失仪,陛下下旨,即刻起包围裴府上下,裴氏族人满门抄斩!动手!”
四下刀戈声起,年幼的裴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被孙叔捂着嘴,藏在一棵雪松上落下的雪中。
任由那冰冷的雪覆盖了笑脸,露出的眼睛看着满天鹅毛似的大雪飞舞,越来越诡异的惨叫声中,裴憬想去扒开他的手。
孙叔垂眸,热泪滚滚而下,冻僵的躯体紧紧护着他,黯然安慰。
“小少爷,莫要紧张,我们和家主、夫人玩个捉迷藏好不好?”
裴憬点点头,安静的待着。
四下里遍布尖叫,拖拽、砍杀、切骨、布料的撕扯声……
过了很久,裴憬睁开眼睛,抚去脸上堆积的雪,扒下了捂在嘴上的手,往远处看去。
母亲的头就在不远处,她瞪大了眼睛,躯干早已不知分离在何处。
父亲呢?父亲好像在那边人堆里,都是些断肢,恐怕也拼不起来了。
全府上下,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活口了。
孙叔嗡动着嘴,无力伸出僵硬的手,裴憬有所感应般回头拉了他一把,如同一只木偶般开口。
“孙叔,我要报仇。”
裴憬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意识到,这并不是捉迷藏,而是一场巨大的灾祸。
突如其来,又塌天而至,毁了他原本应该平安顺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