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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明月所照,何其广也

他很会自我劝解,长姊信任的人,除了卫斯渺,也有自己。

他清醒的察觉到长姊对自己独有的坦然与依赖,也愿意同样坦然待她,同样依赖她。

可是袁从简不一样,长姊待他,是不一样的。

卫亦舒先前的气恼一下子就散了。

轻声细语道“斯越,我知道了。”

他从不会让她产生任何一点会被疏远放弃的不安全感,可在他心里,她好像总有放弃他抛弃他的那一天。

“我开心,是因为你们,因为你,我喜欢醒的时候看到她们,看到你在那里等我,喜欢你陪我去散心,踏雪,折梅,说有用的没用的话,斯越,我喜欢这样平凡的日子。”

“我今日给他的,是宛南几家铁铺的异动,我不想亏欠袁家什么。”

卫斯越一瞬不差的看着她,“对不起,长姊,对不起。”

无论出于什么缘由,他都不该说出这样混账不堪的话。

卫亦舒亦是认真点头,“你做错了,确实该罚。”

卫斯越以头叩地,“我会去院中罚跪一夜……”

“小红,把戒尺拿来。”

小红几人虽然都是忙着自己的事以免听到不该听到的话,可是却还是留意这边的情景,就怕里面再吵架,每次一吵架,卫亦舒就要病一回,这会儿女郎已经在病中了,是决不能再发脾气动肝火的。

所以卫亦舒一叫完,小红就拦住炮仗脾气的如意先过来了,见两人一跪一坐,拿了吃灰的戒尺来。

却是劝,“女郎有气发出来才是,切不可忍着。”

二郎对女郎如何,别人不知道,她们这些近身伺候都是知道的。

卫亦舒接了戒尺,看向卫斯越,“你把手伸出来。”

卫斯越毫无迟疑的将双手呈到她面前,卫亦舒剩下那些恼意也散得干干净净。

她不轻不重的打了几下,将戒尺放在了他的掌心。

“你起来。”

卫斯越双手握住戒尺,垂下眼帘,“长姊,我知错。”

卫亦舒哼了一声,“我知道你知错了,打了三下,此事算是揭过了,你这两年,与我置了几回气,又同我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卫斯越记得,怎么不记得。

越是记得,他就越是自愧,越是小心翼翼,继而越容易出错。

“长姊,是我言而无信。”

卫亦舒心知他执拗容易钻牛角尖,便敞开了心怀,“斯越,你重诺,我难道是背信弃义的人吗?”

他们各自许诺,可是卫斯越所有的小心思,都源自于对她的不信任。

“你总说你知道,我难道不知道你的心里担忧着什么吗?可若是每一次都要置气作为处理的方式,就只能说明我们中有人迟疑退缩了。”

卫斯越没有说话,只是将戒尺握得越发的紧了。

即便是跪着,他的身姿依旧是挺拔的。

“斯越,若是果真不适合做亲近的人,其实退一步,也算是善果。”

卫斯越蘧然看向她,眼中一片惊惶,看到她的认真之后,又慢慢松开了手,怃然道“是,长姊。”

回来时她尚且是高兴的,现在倒是闹得没了意思。

卫亦舒想给他些时间,便只说自己困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谈。

可是睡在床上的时候,又没有半分睡意,翻来覆去的,终究是在药力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直到第二日,她才知道卫斯越回去之后,在自己卧房中跪了一晚。

直到天明时方肯起身。

雪融来送话的时候,卫亦舒本在喝药,听到小红的话,三两口便吞了下去,“医师怎么说?”

小红忙道“二郎身子一向康健,只是这几日不能走动,用药泡上两三个月。”

饶是有炭盆暖帐,那也是冬日里的地砖,卫斯越他是疯了不成。

卫亦舒这样想着,动作上却催促着快些。

匆匆忙忙赶到卫斯越这里时,他还未睡下,像是等着她一般。

卫亦舒看着他惨白的脸,一时气上心头,红了眼眶,“我叫你想,你就是拿自己的身子同我置气吗?”

卫斯越垂下眼帘,一只手拽紧了被子,“长姊,我只是在罚我自己。”

这样不尊重不体面的话,他怎么能昏了头毫无理智的对她说出来。

卫亦舒走到他面前,“我不在意这些。”

卫斯越抬起头看向她,眼中血丝未退,一字一句,说不尽的悔意与自责,“我在意,长姊,我在意。”

卫亦舒一时怔然。

卫斯越伸手牵住她的衣袖,“我想明白了。”

所有的置气,全然是为了彼此,愈是想要周全,愈是难以圆满。

他只身向明月,心甘情愿又惴惴不安,明月所照,何其广也。

所以私心渐起,再也难以自清自省。

可那不是明月,不是只能在夜色中才能看见的明月。是他的长姊,是可依可归,为他点起灯火的长姊。

“长姊,我全然清醒明白了。”

卫亦舒看向他的腿,“那你的腿怎么办?你要是落下了病根怎么办?”

“长姊,我只是自罚,不过是几日不能下床罢了。”

卫亦舒来时急切匆忙恼怒,现在见了他,又觉得一点都发作不出来。

她时刻反省着自己心软的毛病。

可是斯越不一样的。

两人的事甚至都没有叫卫斯渺发觉就已经先落了幕。

袁从简从拿到她的消息开始就没了踪影,卫亦舒心中勉强算是安定了。

袁清素叫人请她过去,她到了茶室,才发现袁从简也坐在了席上。

她一进来,屋内的青衣便退到了门外。

袁清素的神情并不是很好,卫亦舒心中的不安又慢慢升了起来。

“我昨日去见你父亲,他……并不好。”

不只是不好,是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像。

卫斯渺今日匆匆出发去了山上,还不曾与她说过。

“斯渺不欲让你知晓,可是我总是要问问你的,若是他去了,又是三年孝期,你……心中可是有了决定?”

“我的决定不变。”

袁清素没有丝毫意外。

叹气道“你同你父亲一样执拗。”

“你与从简原本是极相配的。”

他如此了解自己的儿子,能坐在这里提第三次还没变脸起身离开,恐怕他心里多半是愿意的。

“多谢叔父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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