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强者对决（一）

    杨正一声咳嗽，摸了摸鼻，视线转向那老者，笑呵呵道：“老爷爷，事到如今，不知你还有没有兴致趟这趟浑水？”

他笑容和蔼，一副人畜无害表情。封奕玄亲眼见识过少年手段，却丝毫不敢大意，内心嘀咕：他妈的，别看眼前这小鬼笑脸迎人，其实暗藏杀机。老头子可得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一句话说错便送了老命。

神情郑重，叹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你放心，老头子这便袖手旁观，只瞧热闹，绝不干预。你若是不放心，大可绑了在下手脚。”

杨正笑道：“这倒不必。男子汉说一是一，彼此间这点互信，我还是有的。”

一声轻啸，御风步发动，闪电般窜至中年跟前，笑道：“玉衡兄，适才与你过招，蜻蜓点水，似乎尚嫌不够过瘾。眼下有空，咱们再来练练？”心知对手果敢，认定的事绝难挽回，口头上劝其打道回府，放弃与尚盈为难，多半浪费口水。既然劝说一途不过白费功夫，索性以拳头说话，打得对方心服。

适才过招，虽只惊鸿一瞥，他已大致摸清中年实力：七品武士，与自己不相上下。自忖凭着年龄优势，加上破浪斩变态攻击，再有续灵丹补充消耗，稳稳立于不败之地，完全不必怵他。

他以高手身份邀战，无论出于面子还是尊严，赵玉衡势不能拒绝。何况内心之中，早就看杨正不爽，借比斗之机教训臭小子一顿，令他明白天高地厚，亦人生一大快事，何乐而不为？

冷冷一笑“你一心求死，本尊又何必吝啬手段？”一声长啸，长枪在握。

他兵刃在手，气质凛然一变，人枪合一，舍此外再无他念。整个人面容肃穆，进入一种似醒非醒，似醉非醉的悟道状态。一对眸子神光闪烁，紧盯对手，肩膀扩张，蓄足气势，恰如一张拉满弓的弦，一道续足水的闸，一旦出动，横扫一切，势不可挡。

少年骤遇强敌，兴奋莫名，淡淡扫了对手一眼，笑道：“有意思，有点意思。”

“灵戒”红光大盛，空间开阖，一杆方天画戟显现。

他眼神锐利，洞若观火，只瞧了对手兵刃一眼，便从品相判出：赵玉衡这柄长枪霸道，来历不凡，至少是件上品灵器，甚至有八成的可能更进一步，荣膺圣品。

圣品之刃，已不属于凡器之列。

每一件圣品，皆由顶级铸造师倾其全力，采九州四海精矿，耗费数年甚至十余年光阴煅烧；更以自身鲜血为引喂养灵兵；复请术师镌刻阵法，引动地火水风加持，精益求精，务求完美圆润，毫无瑕疵。

甚至有若干铸造师为求极致，甘冒天下大不韪，采集众生魂魄，怨念咒力，封印器内；更有疯魔者，舍身求道，以自身性命为价，放弃肉体，以独门秘法，聚三魂六魄而成器灵，人与圣器合一，不分彼此。

赵玉衡这杆长枪虽无器灵，却也是细细打磨，纯阳炁火开炉，足足煅烧了三年零六个月。又请大陆排名前六十的大魔导师亲自书写阵法，封印枪身。临阵对敌，不仅使用起来轻重随意，得心应手，而且可以操控宇宙本源之力加成，凛冽无双。

杨正见识不凡，对手兵器变态，早已留心。他巨富傍身，灵戒内上佳兵器多如牛毛，临阵择挑，一物降一物，特意选了一杆方天画戟克制长枪。

那画戟通体银白，长度足有一丈八尺，锻造技法来自古老世家，无数个纪元前早已失传之密。材料坚硬，较之长枪毫不逊色，锋锐处犹有过之，本身亦是一件中品圣器。

赵玉衡并非草莽，毕竟来自京都，见过世面，少年画戟一出，神色立马郑重，双眸凝聚一线，沉声道：“好小子，财大气粗嘛。瞧不出来，随身还带了这等利器！你是怕本身实力庸俗，特意找了杆方天画戟撑场面？嘿，堂堂圣器呢，我见了都眼红。本尊决定了，解决掉你，连人带戟，一并没收。”

杨正冷笑道：“想打少爷兵器主义，趁早息了念头。白日梦做多了，没睡醒么？”

赵玉衡笑道：“睡没睡醒，等下你便会知道。小家伙，本尊好言奉劝：方天画戟这种神器，凌厉刚猛，可不是那么好用的。”

杨正呸地一声，狠狠吐了口吐沫“多说无益，接招吧。”

铁戟划破气流，流星般刺到，直取对手右肩。

他在这一击中蓄满气势，兵刃摩擦空气，嗤啦啦一连串火星爆发，恰如烟花点燃，四周温度一下子狂飙猛涨。其时正是深夜，露浓星冷，但少年戟法既出，铺天盖地都是幻影，连带温凉夏风亦给煮热，吹拂而过，宛如滚滚蒸笼喷水，难当难熬。

赵玉衡身后那帮武士家丁首当其冲，最先抵受不住。这帮男儿身着厚甲，密不透风，本已较常人怕热，复遭杨正斗气刮扫，火上浇油，顷刻间豆大汗珠滚滚而落。

若干体质稍差者，已是呼吸急促，喘息如牛。便连远处那群皮糙肉厚的森林魔兽，亦是苦不堪忍，嗷嗷低吼，踏蹄振鬣，脾气暴躁。亏了封奕玄以秘法约束，强行喝止，不然早已兽心惶惶，天下大乱了。

可是少年斗气一波接连一波，气势层层拔高，毫无衰竭之相，封奕玄即便拼了老命抵抗一时，亦不过拖延时刻，白费功夫罢了。

姚慕真一旁观战，亦是微微皱眉，少年戟法霸道，已然给了她无穷惊喜；更怪的是，杨正斗气玄微，竟然可以引燃空气，这分明是只有武王灵王才可做到的高难度挑战，小家伙年纪轻轻，何以至此？

略一思索，便即恍然：以斗气点燃空气，这绝非少年本身之力，若没看错，应该是借助了方天画戟内阵图之威。饶是如此，少年操控阵法之妙，手段之巧，依然令她赞赏。

思索之际，阵阵热浪袭来，少女衣衫轻薄，香汗缭绕，不知不觉已有些春光乍泄，玲珑曼妙躯体若隐若现，满天星斗下遗世独立，惹人遐思。

她眉间轻蹙，略略运气，灵力风起云涌，眨眼以自身为核心扩散，方圆数米内空气凝结，阵阵寒气回荡，结成水球水带，水墙水网，将满院灼热气流拒之在外，轻易阻隔。

“‘水灵百变’，水系大灵师独门之秘。”不经意间，姚慕真已显露了最上乘家底。

尚盈置身局外，远远瞧见少女施展灵法，惊叹不已“不愧是来自京都学院的天才导师，便适才那么一下，姑娘即便苦练十年亦望尘莫及。”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喜者，姚慕真如此厉害，若说得她与云少和解，设法投入门下，以少年天资，不出数年，便是又一位姚慕真再世；忧者，云少为己出头，与少女为敌，他纵然勇猛盖世，毕竟尚太年轻，无论临敌经验还是本身斗气，均不及姚慕真浑厚，当真打起来，多半有输无赢。

若是激斗中少年有什么闪失，自己可要追悔莫及，百死难辞其咎，言念及此，越想越是担心。

凝目瞧去，杨正与对手战成一团，沉浸比斗，浑然忘我。这家伙大大咧咧，又哪里知道，不远处正有一位女子对他牵肠挂肚，提心吊胆呢。

少年戟法如龙，赵玉衡身临其中，丝毫不敢大意。他是京都有数的强人，神鹰门赫赫有名的二当家，天子扫榻问候，赐剑封号的主。军队中挂有职位，上过战场，杀过强敌，历生死搏杀，实战洗礼，什么场面没见过？

常年征战，早已将中年的神经锻炼得固若金刚，气度雍容肃穆，山河崩塌而不改色。眼见少年狂猛，非但不惧，反而欣喜若狂。正所谓千金易得，一敌难求，好不容易冒出杨正这么一位强人，赵玉衡全身血液沸腾，恰如虎豹搜得猎物，国手觅寻知音，大有久旱逢雨，枯木遇春之叹。

他长枪一点，顺手便是一招‘毒蛇探穴’，点向少年胸口，以攻为守。

赵玉衡一身枪法，学自帝国顶尖名师，成于千军战场，更赴“焚天炼域”历练，九死艰难中完善升华，可说犀利纯粹，鲜有瑕疵。

此刻全力以赴，枪法威力瞬时显现。少年与之交手，幻象丛生，一时宛若置身茫茫大海，惊涛巨浪席卷；一时仿佛窜入火山风口，炙热岩浆浇灌；一时似乎踏入九幽地狱，阴风惨惨，孤魂野鬼哀嚎；一时犹如投入古老战场，金戈铁马，巨鼓雷鸣。

杨正心中讶异，震惊莫名。按理说赵玉衡实力虽强，与自己也不过伯仲，甚至稍有不及。怎有滔天大能，迷乱少爷本心，以致神智失守，妖魔鬼像丛生？

略加揣度，终于明了：定是对手那把长枪古怪，枪内阵法邪门，有蛊惑人心之功。

想通此处，索性闭上双眸，放弃肉眼探察，纯以六识迎敌，感知杀机。趋让躲闪，进攻游斗，一任本心。

他跟崔老头学过炼药，蒙其传授锻炼六识之法，自打妖兽山脉回来，坐卧行止，时加揣摩，一刻未曾懈怠。

老头本身已是八品炼药师，即将晋级九品的妖孽存在，他所授功法，一字一句，无不是上乘秘诀，旁人垂涎惦念，打生打死之方。

少年天资不俗，复得上乘功法，两相叠加，恰似猛虎生翼，蛟龙遇海，虽只短短数日，已是分秒一变，强悍得有些过分，令人发指了。

何况其本身更是七品武士，即便不算六识秘法，天然神经早已敏感灵异，稍有风吹草动，远在数里千米开外便能察觉。

有眼无眼，并不妨碍少年行走江湖。与人对阵，只要斗气一刻不息，天下间能够伤其本体的，寥寥可数。

显然，赵玉衡不在其列。

果然，杨正一经使出秘法，即刻心如止水，赵玉衡枪内阵法虽妙，已对其造不成丝毫蛊惑。中年略微皱眉，暗中讶异“好小子，当真有几把刷子。”冷傲内心之中，忍不住对少年又高看了几分。

他年轻时亦是纨绔子弟，走马观柳，章台留宿，与杨正颇有几分神似；后来受人激励，发愤图强，一改颓废，发誓与过去斩断纠缠。正因如此，从杨正身上看到往日影子，勾起了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可耻”回忆，先入为主，对少年印象一开始便存了偏见，难以公正对待。

其后眼见杨正对敌，败兽尊、灭獬豸，轻描淡写，游刃有余，态度已有了改观；及至自己亲身上场，一番比拼，更是对少年啧啧赞赏。摒除人品陋习不说，少年以弱冠之躯晋级七品强者，无论天资还是实力，均有绝对资格与己并立，不落下风，甚至……后来居上，犹有过之。

念及此处，赵玉衡莫名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临阵交锋，尤其对手实力强悍，不输于己，全力以赴尚且胜负难料，生死未知。自己竟然胡思乱想，精神飘忽，这简直是拿生命当儿戏。

作为一名顶尖武者，犯下如此低级错误，实在不可容忍。

好在对手年轻，实战经验不足，尚未抓住自己出神间隙反攻，主动错失良机，这一点，让他稍稍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