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兽陨

    十枚青晶石？

封奕玄闻言肉痛，此次出山，身为雇主的尊逸王也不过才给了他十五枚青晶石作为报酬。该死的獬豸兽，竟然一下子要去十枚，实在是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处，封奕玄老脸变色，咬牙切齿道：“不行！最多五枚，你不要拉倒。”

獬豸兽沉吟不语，犹豫半晌，终于妥协“好，五枚便五枚！不过还要加上十名纯阴少女供我采补。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姓谢的那小子一口气送了你二十名番邦女子，你想一个人独吞不成？”

封奕玄笑道：“相较青晶石而言，十名少女算得什么？你要是喜欢，全送给你亦无妨。”

獬豸兽吼道：“那就全送给本王！嘿，美貌女子，多多益善。”吼叫声中，前爪抬出，拍向少年肩膀。

它一只兽爪粗如水桶，凌空拍击而下，巨力山压，杨正不敢硬接，脚步错动，御风步施展，避在一旁。

与此同时，少年右手在戒指上一弹，取了一把长刀入手。刀柄在握，刷地一刀劈出，直取獬豸兽要害。

那日他在山洞寻宝，收获颇丰。除了一大堆数不胜数之金银财宝，尚有海量兵刃武器，最好的一件自然是“曲水剑”，他已转手作了人情。剩下的兵刃虽不及曲水剑霸道，却也是众里挑一的灵器圣器。譬如手上这把蝉翼刀，本身已是一件上等灵器，其薄如纸，其利无双，配合少年本身斗气，施展开来，威猛凌厉，无坚不摧。

獬豸兽眼见少年用刀，冷冷一笑，丝毫没放在心上。它是天生异种，骨骼强健，毛发坚硬，便连一身皮囊，亦是铜墙铁壁，箭矢难穿。自恃钢筋铁骨，一心要与蝉翼刀分个高下，以硬碰硬，压根没起过避让心思。

轰地一声响，獬豸兽前爪与蝉翼刀碰在一起，发出阵阵金属相击音符。前者不愧是妖兽之王，以血肉之躯对上上阶灵器，硬是毫发无损，唯一的不妙，只有血管震荡，四肢微微麻痹。

反观之，蝉翼刀刃口倒卷，刀背生出裂隙，细如蛛丝，虽不明显，却已是伤了根基。幸好这只是一把低阶快刀，刀内尚无器灵寄生，否则可不是简简单单刀具受损问题，连带器灵也得陨落，绝无挽救余地。眼下刀身虽裂，寻得良工巧匠，辅以一流矿材，尚可修补。

兵刃受损，杨正勃然大怒，眼尖的他早已瞧出，獬豸兽虽挡下自己必杀一击，看似无恙，其实都是表象。正所谓内伤难察，五脏六腑之损，往往都后知后觉，那皆因内脏麻木，不似表皮血管一般敏感，即便受创，也要数个时辰甚至数日后方可显现，其实隐患早已埋下。正因如此，错过了最佳修复时机，后果亦倍加严重。

他是何等境界？堂堂七品武士，不算兵器之利，本身实力亦稳稳压过獬豸兽一头。何况以强者之躯，驱使上阶灵器，两相叠加，岂是一七阶妖兽赤手空拳能够比拟？

幸亏他适才只是试探，未尽全力，否则倾力一击，只怕一招之间，便令獬豸兽元气大伤。后者傻乎乎不识好歹，非要以空爪接他快刀，正应了那句古话“死要面子活受罪”。看似趾高气扬，其实是以损害细胞潜力为代价，很有可能一战之后五脏皆伤，修炼道上再无寸进，得不偿失。

眼下惹得少年暴怒，出手再不容情，刷刷刷刷连劈数刀，一时间场中绿芒激荡，浓浓刀气席卷四周，松脂火把为之扑灭，顷刻间熄了一大半。剩余火光复遭刀芒切割，摇摇欲坠，星星弱火泛着惨绿之色，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獬豸兽脸色凝重，视力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层层刀影，无孔不入。它方寸微乱，穷极应付。一声爆吼，压箱底功夫终于使出，庞然身躯剧烈抖动，以一种至微玄妙频率震荡，竟在临危之际，于本体之外，幻化身躯，硬生生塑出两道虚影。

这两道虚影朦胧模糊，好似镜中影像，大小重量，五官四肢，皆与獬豸兽本体差相仿佛。唯一不同的是本体强大，虚影较之远为孱弱。但即便如此，虚影亦同本体一般，活生生有血有肉，意识亦受本体操控，更妙的是，虚影完全服从本尊，悍不畏死。

獬豸兽一声令下，两道虚影浮光掠过，闪电般拦在本尊之前，左冲右突，快得不可直视。

咔咔咔一连串响，好似瓷器玻璃碎裂，两道虚影獬豸支离瓦解，以牺牲形体，灰飞烟灭为代价，终于挡住了少年那毁天灭地的数记攻杀。

微微有些意外，杨正淡淡一笑“身外化身么？”随即摇头否决“又有些不像，化身哪有这般弱小？最多算是傀儡术。”

谈笑之间，攻势不停，气刀挥卷劈落，无数刀光前赴后继，恰如洪涛巨浪一般，将獬豸兽围裹其中。

獬豸兽嗷嗷惨叫，内心后悔不迭，斥骂不休“见鬼，哪里跑来这么一个变态？这攻势……简直不死不休，非致本王于死地不可嘛。早知这般，当初就不该与其杠上。他妈的，眼前少年如此难缠，别说五枚青晶石，便是五十枚，五百枚，本王也不干。”垂死挣扎，傀儡兽幻化不息，极力抵挡。

虚影獬豸灭了又生，生了又灭，形势愈发不利。獬豸兽私下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它虽会独门秘术，能以傀儡法凝结身外虚影，但此门法术最耗灵力，长久僵持，灵力终会耗尽一空，届时没了支撑，别说凝结虚影，本身战力亦会大打折扣，一头衰弱受伤的獬豸兽，即便血统高贵，身为万兽之王，还不是照样任人宰割？

退一步讲，就算灵力可以供给，凝结虚影也有极限：一月不可超过七次，每次数目不可超过一百。欲若提升，先得升级傀儡术。

可傀儡术有那么好提升么？自己苦修七十年，参道法、读佛经、闭死关，配合采补奇术，也不过才升了三级。而且越到后面，升级越难，当初二级进三级，足足用了四十年，再进四层，少说也得一百年吧。

一百年，六万多天，本王寿命才不过五百岁，眼下早过大半，剩下的光阴，还不知有没有六万天呢？

本次出关，原指望接了尊逸王这笔买卖，换几颗青晶石修炼，续命延寿，多活几十年的。而且事先情报已探察清楚，此地并无强敌，姓尚的小姑娘才不过六品灵士而已，本领稀松，请她入京，小事一桩，既得好处，又傍上尊逸王这棵大树，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妈的，谁又想得到，尚小妞旁边竟然还有一位超级帮手？该死的少年，本王给他揍得全无还手之力，颜面丢尽尚是小事，性命堪忧才是大问题。我草，到底是谁刺探的情报，真该诛他九族。

想到这里，獬豸兽傲然丧气，又是气恼，又是怨恨，想死的心都有。

反观对手，杨正这厮气定神闲，斗气施放许久，竟是越战越勇，毫无衰竭之像。这固然因他等级很高，斗气基数庞大，十倍强于对手；更关键的还是少年开了外挂，战斗之余，时不时进补之故。

他戒指中藏有不少补气圣药，尽来自山洞秘藏。当初本打算悉数赠予京都学院那位师父的，只是人家已是八品炼药师，即将晋级九品的存在，什么药材不会炼制？杨正送他补药灵丹，只象征性收了几味，其余一概不受，反倒是老实不客气，将洞中炼药材料，各类奇花异草搜刮一空，装了满满一戒指。

这帮灵丹圣药，皆源自某位神秘高人，品相尽佳。许多灵丹都在五品以上，甚至六品七品丹药也有不少，八品虽然稀缺，也有十来颗。

少年囿于级别限制，七品以上丹药暂时无法吸收，六品强行服用亦有些勉强，只有五品以下，才最适合。

他适才战斗，便是吃了一颗五品丹药“续灵丹”，战斗之中，源源不断提供斗气，无止无休。虽只小小一颗，也足够支撑中等程度比斗三五来回。

换言之，獬豸兽挑选杨正作为对手，一开始便错了。

但见刀影翻滚，獬豸兽处处受制，终于抵挡不住，濒于崩溃。随着最后一道虚影灭于刀锋，獬豸兽黔驴技穷，魔力趋近枯竭，发出一声不甘悲吼，四肢攒力，直插少年。

“最后的垂死挣扎么？”

杨正洒然一笑，眼见对手进攻时虚有其表，徒张声势，诸多破绽暴露眼前，却也不愿占它便宜。弃了最擅长的破浪斩不用，只以本身斗气催动蝉翼刀，一通乱砍。

他斗气何等充沛，蝉翼刀又是上阶灵器，即便舍长用短，仍是牢牢占据主动。獬豸兽万念俱灰，之所以支撑至此不愿妥协，全因骨子里王者傲气不容亵渎，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少年叹了口气“既然你一心寻死，只求解脱，成全你便是。”蝉翼刀当头斩落，叮地一声切中獬豸兽鳞甲，以硬碰硬，火花四溅。

这一斩巨力山压，饶是獬豸兽皮粗肉厚，依旧承受不起，数千斤的庞然身躯当场震飞，远远抛向半空，复又狠狠跌落地面，双眼一翻白，眼见是不活了，临死之际，勉强振奋精神，吐出数字兽语“谢谢……”双眼一闭，再没了呼吸。

杨正以一斩之力致其死命，免去诸多折磨，保留了兽王最后尊严，即便身为敌手，獬豸兽亦心存感激，而最后遗言以兽语吐出，亦是回归本色。身为魔兽，能在临死之际说回母语，尘归尘，土归土，一身了了，再无遗憾。

少年了结仇敌，神色肃穆，无喜无悲。手上那柄蝉翼刀久经苦战，却已到了崩溃极限，适才那一记快斩力道太猛，刀质承压过剧，寸寸瓦解，零铁碎屑掉了一地。

少年摇了摇头，虽以报废一件兵刃代价葬送对手，己方毫发无伤，算是赢得潇洒漂亮，买卖划算；可一想到蝉翼刀价值不菲，一场战斗下来，近于损失百万金币，真金白银倒入了河水，仍是一阵肉痛。

他呆呆出神，尚盈关心则乱，生怕少年受了什么内伤，快步上前，问道：“没事吧。”语音温柔，大敌当前，一改平时冷傲。

少女问候至诚，发乎内心，杨正大乐，笑道：“放心，毛都没掉一根，不信你摸摸。”

尚盈瞪了他一眼，啐道：“没正经。”

杨正微微一笑，目视对手。那老头封奕玄与他目光交接，瑟瑟缩缩低下头颅，不敢正视，少年见他心虚，笑道：“老爷爷，弄死你一头妖宠，当真不好意思。”

封奕玄慑于少年实力，敢怒不敢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区区一头畜生，死了也就死了，原也不用放在心上。何况小灵有幸由你超度，亲手送其归西，决斗中死去，正是死得其所。你放心，我不会找你麻烦。”老头言笑晏晏，一副大度容人模样。

“不是不会，是不敢吧。”狴犴兽冷眼旁观，眼见同伴无情无义，性格畏缩，忍不住出言嘲讽。

它与獬豸兽相处日久，虽同为强者，彼此少不了为争排名而斗，却也是惺惺相惜，互为欣赏。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眼见前一秒还是活生生的队友顷刻送了性命，不免感触良多。

杨正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瞧了狴犴一眼“怎么，你要做出头鸟，为同伴报仇？”

他双目如电，摄人魂魄，狴犴兽抵受不住，迫于威压，当即表态“不会，不会。阁下实力太强，我斗你不过。明知不可而为之，这不符合丛林法则；而且你是强者，与强者为敌，十分不智，我与你动手，只会有去无回，这等赔本买卖，本王才不干。”

杨正满意一笑“你识相就好。本来按少爷意思，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送你一起上路的。既然你有自知之明，那便算了。”叹了口气，似乎未能亲手取狴犴兽性命，颇觉遗憾。

狴犴兽吓了一跳，后背惊出一声冷汗，暗暗咒骂：他妈的，这少年好强势！什么叫送本王一起上路，难道一开始他便动了杀机？我靠，好险，不知不觉，鬼门关前游了一趟。

越想越是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