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四一）不眠之夜,共处一室

惊觉，天南星猛地抬头，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看向凌北辰，“你在叫我？”

“这儿还有第三个人吗？”凌北辰向四周扫了一圈。

想起来，凌北辰除了第一次叫过他一声“少主”之外，到现在还从来没有称呼过他，一直用的是“你”，却猜不到第二次称呼他竟用了这个词。

“叫我有什么事吗？”天南星并没有觉得不妥，脸上带着笑。

“没事，就叫叫。”

天南星摸摸耳根，竟有些发烫，“嗯……怎么说呢？以前从没有人这样叫我，感觉还挺奇妙的哈。”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出这句话后，他看到凌北辰眼里极速闪过一丝失落和伤神。

但凌北辰的回答却很冷静，似乎有意无意地问到：“从来没有吗？”

天南星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肯定道：“你是第一个啦。”

凌北辰又笑了，没有答话，只是盯着眼前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竹屋有前庭后院，厅堂，卧房，灶屋，柴间，盥洗室一应俱全。一人住太空旷，两人住刚刚好，三人住还算勉强，要是再多一人就得挤爆了。

屋里的陈设整齐有序，一尘不染，显然是提前打理过的。方桌上摆着水果，很新鲜，雕着麒麟纹银灰色的三脚香炉，还冒着淡淡的熏烟。

若说凌北辰真是临时起意带他来这里，他是不太相信的。

不过能看得出来凌北辰是为他好，只是不知道为何要为他好，毕竟在他现有的印象里，他们只见过两次。

天南星坐在木凳上，手里摩挲着白瓷杯。凌北辰背对着他，在屋檐下仔细地把一条条捕风铃挂在边沿。他看着，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凌北辰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凤眼带着笑意，“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天南星一怔，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凌北辰却没有回答，将视线移开，又继续挂风铃去了。

“抱歉啊北辰，我飞升之前的很多事情都忘了，这次来人界，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点记忆回来。”天南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你不用抱歉。”只见凌北辰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沉默一会儿，道：“很多事情忘了就忘了，总有人会帮你记得，哪怕是千年万年。”

这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重了，让天南星一阵慌乱，“北辰？”

“抱歉。”凌北辰将最后两条风铃搁在栏杆上，“我出去一下，等我回来。”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天南星的注视下消失在石阶处。

……好吧，不该这样问的。天南星叹了口气，将杯中的桂花茶一饮而尽，眼前又浮现起凌北辰离开时的背影。

若是换做别人说“等我回来”，那他可能会一边做些事一边等，反正在等人的过程中他不会待在同一个地点，那多无聊啊。

但是现在，他就在认真地等着。走过草坪间的小路，坐到了小凉亭里，定定地看着那条石阶。

再抬起头时，睡眼朦胧，已经是傍晚了。夕阳微黄，透过柳树的枝条，打在他的身上。

感觉到旁边有人，不知道凌北辰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

瞬间，他睡意全无，“北辰你回来了？”。

“带了些橘子回来。”

天南星顺着凌北辰的视线看过去，竹屋的台阶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面的橘子堆得冒了尖。他汗颜，莫不是上午买橘子发现没钱被看见了？

是夜，两人没有吃晚饭，虽然厨房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俱全 ，但双方都极为默契地没有提起做饭的事。

距离天南星上一次做饭，应该是在几百年前。而凌北辰应当是可以不用进食的，好在他回来时，还带了几盒桃花酥和莲子羹，不然以天南星现在的灵力状况，半夜不得饿死。

天南星侧躺在床上，面朝着月牙窗，晚上有雾气，见不着月亮，但依然可以看见探进窗来的几朵玉兰花，在夜里也雪白透亮。

他睁着眼，毫无睡意，因为地上躺着凌北辰。

虽说竹屋足够住两人，但里里外外都只有一张床榻。刚开始他已经把自己的地铺打好了，洗漱完回来，就看见凌北辰躺在上面，最后他拗不过，犹豫着睡到了床上。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假装自己睡着了，眼睛却睁得比谁都大，直直地望着窗外，第一次觉得夜是如此漫长。

忽然听到地上的人有动静，他赶紧闭上眼，依然一动不动。凌北辰站起来，动作很轻，朝他走过来，脚步很缓，三两步到了床边。

天南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是闭着眼，只是眼皮忍不住颤动，脊背绷直了三分。

凌北辰俯下身，将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将他的后背捂严实了些。

“哥哥……”凌北辰喃喃轻语，语气柔得像那天上的云。

刚才还好，他能够继续装睡，但听到那声珍重至极的“哥哥”就忍不了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肩头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一下，自己都懵了，凌北辰也愣了。

他觉得装不下去了，但还是装作自己是刚刚惊醒的样子，睁开眼，翻过身道：“北辰？”

“看哥哥被子没盖好。”凌北辰手回收，眼神有意回避，“没想到惊着你了。”

“谢谢你啦。”天南星坐了起来，摸了摸耳根，“你快睡吧，不用在意我。”

听到最后一句话，凌北辰又转过头来，屋里太黑，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沉默须臾，只听他道：“没关系，睡吧。”

天南星又愣愣地躺下了，闭上眼之前，房间里亮了些，侧过头，凌北辰正将手里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杏黄色荧光，放在了案几上的瓷杯里。

荧光看起来很兴奋，又跳出来要朝他身边飘去，被凌北辰摁了回去。

“北辰，那晚谢谢你啊。”他想起了在临天祠看见的荧光，还有那足以让他倾家荡产的鎏金香。

凌北辰笑了，摇摇头，回地上躺着。

这样一来，天南星更睡不着了，虽然晚上不点灯他睡不着，现在是点了灯也睡不着。

北辰是怎么知道我晚上睡觉要留灯的啊……

迷迷糊糊中，最后还是睡到了天亮。睁眼，看见凌北辰坐在案几边，手里摆弄着一个浅黄的扁圆形的东西，随后将瓷杯里蹦蹦跳跳的荧光提出来，缩小了它的尺寸，再有些粗暴的关进了那个东西里。

他坐起，这才看清了凌北辰手里的东西，是个小橘灯，似乎跟天灯会上看到的那个有些形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