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六七)天降异象,火圈围山
总觉得凌北辰应该有办法,但天南星看出来了,这孩子纯粹就是来玩儿的,安安分分跟在他旁边,对他和乐千羽要弄清楚的事似乎毫不在意。
凌北辰跟着他们从下午蹲到傍晚也没有不耐烦,还给他买了糍粑和橘子,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
乐千羽的关注点逐渐跑偏,哇塞,传言里的降世临神竟然是这样的?实在难以置信。
“怎么了千羽?”天南星替他赶走了快要落在他糍粑上的一只小蜜蜂。
“这都快晚上了,要不先回去吧?”乐千羽真是这样想的,这都一下午了连门都没进着,“明天我伴成琴师再来看看。”
“哥哥要回去是没问题的,不过有些人可能要后悔。”凌北辰看着天南星,后半句话却是对乐千羽说的。
“你说的谁?”乐千羽耳朵灵听到了,猛地停住,转过身来。
凌北辰笑眯眯的,眼里写着:就不告诉你。
然后,乐千羽就犹豫了,虽说他跟凌北辰不熟,但不至于是仇家,况且天南星在这里,凌北辰还会说假话不成?
天南星问为什么,凌北辰笑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马上。”
街上的各家店铺陆陆续续点上了灯,杏白暖黄,倒映在河水里,细细碎碎,明明灭灭。
路过的酒馆歌舞升平,鼓瑟吹笙,台上的女子甩着那轻纱长袖,合着轻乐雅调,翩翩起舞,直看得台下的客官拍手叫好。
丝竹管弦声中突然多了另一个音调,忽高忽低,先是期期艾艾,而后宛转悠扬,显得格格不入。
再仔细一听,发现并不是酒楼里传出来的,那琴声遥远而又空灵。
“千羽你去哪儿?”
天南星反应过来时,乐千羽已经闪成了一道水蓝色的虚影,朝前面跑去,也不见得他上次跑得有这么快。
“他去找人,哥哥。”凌北辰依然站在旁边。
虽然天南星纳闷,但是并没有多想,跟着乐千羽到了郊外,琴音正是从前面那座山飘下来的。
“《逢君》?不可能……”乐千羽望着山顶,自我否定,但这首曲子又让他不得不承认。现在不知是何人弹的这首曲子,除了他和时遇卿,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如今坐在空山中抚琴的是谁?不可能是时遇卿的,明明当时他们两个都死了。他飞升后来找过,时遇卿早就被被挫骨扬灰,魂魄散了,聚都聚不起来。
乐千羽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爬上山,看着他这个状态天南星不放心,继续跟了上去。
山,是一座竹山,月光洒下,竹影横斜,随风飘摇,似水中涟漪。虫鸣鸟叫,逐渐被越来越清晰的琴音覆盖。
到了山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背影,端坐在白石上,玉白色的长袍,银白色的长发,在风里肆意飘摆,细长的指节正拨弄着琴弦。
乐千羽先松了一口气,这白衣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随后突然又失落起来,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该多好啊。
“这是谁教你的?”乐千羽开口第一句话是质问,带着被压制的怒意。
琴声停了,白发男子双手摁在琴弦上,随后手一挥,长琴消散了。
“不用教,他作曲的时候我在场罢了。”听声音是个青年,满是不屑。
“骗你老祖宗去!”乐千羽又上前了几步。
一语惊人,天南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
乐千羽继续道:“遇卿作曲的时候我一直在,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白衣男子终于站起,似下了决心转过身来,脸上没有活人的血气,眼里尽是冰冷的怒意:“我可没说我是人。”
“那你是什么东西?”
“几百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白衣男子听了这句话,更怒了,最后一句他似是咬着牙说的:“我早就想把你埋了。”
随后白衣男子动作极快,以出人意料的速度闪到乐千羽面前,当天南星看清时,他已经掐住了乐千羽的脖子,眼里怒火中烧。
见状,天南星心道不好,乐千羽现在灵力还未储满,若对方是个狠角色恐怕应付不了。
白衣男子继续咬牙道:“你是成神了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么?要不要我帮你想想?”
乐千羽正要召出神武,却发现手脚早已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
“你偷袭!”
“这怪不得我,是你自己大意。”
只要乐千羽一动,缠住他手脚的东西就越紧,最后勒进皮肉,血渗出来,从指尖滴下,落在灰白的石板上,开出一层又一层血色的花。
那东西细如发丝,色如流水,几近透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乐千羽刚到山顶时就已经被它缠住。
天南星看清了,那是四根琴弦,没猜错的话,源头就在白衣男子的袖口里。
“你到底是谁!”乐千羽额角青筋暴起,声音从喉头挤出。他再次尝试召出神武,右手一动,血流如水。
白衣男子不语,似乎对乐千羽的问题很不满,四根琴弦勒得更紧了,手上更加用力。
一阵银光扫过,琴弦齐齐折断。天南星右手拽着一根光秃秃的竹条,左手的动作还未收回,被勒出去的片片竹叶瞬间化成银色的利器,依然是竹叶的样子,只不过已经变得锋利如刀。
他主修结印术和剑道,结印术主要用于防御,剑道用于进攻。但是现下要防御已经晚了,要进攻他又没有灵剑。好在他曾经在没有灵剑傍身的日子里,练就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保命技能——化万物为武。
意思是在危机之下他可以将触手可得的东西,暂时化成尖锐锋利的武器。
比如竹叶花瓣之类,变得锋利如刀片,如果是沙石,便化作万千银针,如果是绳子,那就变成荆棘满身的银鞭。
再看去,白衣男子阔袖下露出的小臂被割出了几条口,汩汩冒着血,他吃痛,猛地收回手。
乐千羽没了束缚,咳嗽着召出一把七弦古琴,琴身修长,通体为黑棕色,精雕细琢,是最为古朴的样式。
手指轻挑,琴音沉闷悠远,似穿越千年而来。音波一聚,化无形为有形,直击对面。
白衣男子并未反击,甚至没有防御,后背重重地撞向他刚才坐的圆石,脚下不稳,半跪半撑,呛出血来。他又扶着石头缓缓站起,他在笑,无声地笑着,无奈和心酸尽含其中,一字一句道:
“你问我是谁?”
“问你自己啊!”
“他说他生不逢时,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叫逢时。”
“乐千羽,这些你都忘了,你好快活啊!”
说到最后,自称是逢时的白衣男子爆发了,怒吼着。
乐千羽突然没了动静,怎么可能忘?四百年前他是风灵国的斫琴师,他送给时遇卿的第一把古琴,就叫做逢时。
当时他对时遇卿说:“知道你眼无俗物,呐,琴弦是太子长琴用过的,这回可满意了?”
“他在哪儿?”乐千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以至于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他为了让你活下去,宁愿自己挫骨扬灰。”逢时步步逼近,字字泣血,“但是你呢,你要见他的欲望都没有!”
话音一落,四周的翠竹熊熊燃烧,三人被包围在火海之中。
“北辰!”天南星突然意识到凌北辰并没有跟上来。
无人应答,热气逼人,只听得见竹子被烧得咔咔作响。
“北辰你在哪儿?”天南星想冲出去,却被烈火逼了回来。
依然无人回答,身后传来的是乐千羽的咆哮,他揪着逢时的领子:“我问你他在哪儿!”
“你在那里蹲了一下午,你眼睛瞎了吗?自己去看啊!”
“祈愿灯是我放的,你知道他为什么生人勿近吗?”
“你做个屁的乐神。”
“也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逢时语无伦次,但偏生要激怒乐千羽。
天南星顾不了那么多,只想着快点出去找到凌北辰。在两人又要打起来时,他突然想到了上次乐千羽带来的无弦琴,从附灵囊里取出,却不知道如何使用。
正茫然,无弦琴琴身一震,从他手中浮起,至空中,发出万丈光芒,亮得刺眼。
逢时不见了,乐千羽手里抓了个空。无弦琴再落下时,上面多了七根琴弦,细如发丝,色如流水。
古琴相知,合而为一。
烈火由逢时点起,就算他不在了也依然未退,天南星捂着口鼻咳嗽,暂时结了一个防御阵将自己和乐千羽罩住。
坏在两人术法都不属水性,用灵力强行突破只会让火越烧越大。
“你是有病还是有病?这么大的火不出来,等着成烧烤吗!”
只听见一个极为暴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隔着狂舞的火焰,天南星看到一个身影,那人执着剑,剑身冰凌花开,灵光流转。
有一瞬间,这个场面似乎又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碎片重合了,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又飘远了。
“南云?咳咳~你帮我看看……北辰在不在外面。”对于这个人的到来,天南星心中是一股莫名的安心,他看着南云用星云开出一条路来,所过之处皆是冰凌霜花。
“自己都要死了,还管他!”南云真是气急败坏,用剑胡乱挥着,“我看你真的是天真至极。”
“南——”乐千羽刚才被猛掐了脖子,又吸入了大量烟灰,这会儿说起话来已经哑了。
“你俩滚一边凉快去。”南云没多大耐心。
如果乐千羽能说得出话来,如果他还有心情说话,他可能会问一句:哇塞,你要我们坐在哪儿凉快?
南云正扑火时,又一个身影从外面闪进来,要不是看到凌北辰站在天南星身边,他会以为自己看到鬼影了,随即条件反射的翻了个白眼。
“哥哥对不起,我来晚了。”凌北辰扶着天南星的肩,确认他没受伤后才开了口,声音颤抖着。
“出什么事了?”天南星借着火光,看到了凌北辰嘴角处没擦干净的血。
“没事哥哥,我带你出去。”说着,凌北辰手心聚起灵流,在四周开了层结界,水光潋滟。
天南星不放心留下南云一个人,正担心着,听见那人没好气道:“你最好是跟着他出去,我还死不了。他娘的这什么鬼火,灭都灭不了,要死啊!”
南云很给力,在星云的大力支持下,凭一己之力终于灭了满山顶的火,好在他是武神,不然要累得够呛。
可喜可贺,这一次晕倒的不是天南星,而是换成了乐千羽,可能他累了,也可能是气急攻心。不过他醒得很快,在天南星要给他清理手腕处的伤口时,他瞪地睁开眼,猛地坐起来。
只见乐千羽站起来就朝常乐县跑,又突然折返回来,拿了搁在地上的古琴,着急忙慌地:“南星,琴先借我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