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一零八)地动人心惶
乐千羽一脚踢开竹门,也跑了出来,有些惊恐,“哇塞?”
木司礼二话不说,捻了十来朵桃花,附音道:“各位赶紧到空旷的地方,不要随处走动。”
随后这些桃花向山下飘去,将声音传给村民。
天南星回过神来——又是一次地动,比上午强了不止一点。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在恶化,相互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向山下去。
村民已经跑出了院子站在路边上,跑得远的站在了田垄上。人群议论纷纷,有小孩受了惊吓,在大人怀里哭得厉害。
复苏几人去安抚惊恐的村民,天南星第一时间是要找到木长笙。赵九娘近日又不见了踪影,眼下只有木诗瑶照看着小孩。
他在嘈杂中捕捉到一阵熟悉的哭闹声,寻声看去,木长笙抱着木诗瑶的胳膊自顾自地哭着,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手臂上的痛让他难受。
好在唐恬牵着木诗瑶的手,至少能让小姑娘不那么害怕。
“大家都没事吧?”天南星问道。
“还好还好,跑得快。”
“到底是啥子情况哇,我活这么大岁数还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地动。”
“要是再摇凶点,怕是房子都遭不住了。”
“看到你们来就安心多了。”
最后一个村民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相处半年,他们早就对几个天神下凡般的青年产生了依赖感。
“道长哥哥。”木长笙大哭着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天南星蹲下,轻轻地揭开木长笙的袖子,柔声道:“小男子汉也要哭了吗?”
“男子汉不哭。”话是这样说,可木长笙比刚才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挂在肉嘟嘟的小脸上,让人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木长笙手臂上的伤不见好转,但也还在没有恶化。天南星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小孩,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劲。他用掌心贴在小孩的额上,滚烫。
他心里叹了口气,将木长笙抱起,趴在自己的肩头上,声音轻柔,“睡吧,我守着你。”
刚才还朗月当空,现在天上就已经堆满了乌云,紫灰色的光包裹住了桃李村。要下雨了,谁都知道,只是不知还会不会有地动发生,没有一个人敢回家。
村民在外面站着,站累了就蹲着坐着。刚开始谈论一些关于地动的事,后来无话可谈就拉起了家常,聊起了人神魔鬼。似乎还有人扯到了几句四百年前,关于临天宗的传言。
那年,临天宗坍塌覆灭,也是因为一场地动。
南云冷着脸让他们闭了嘴。
天南星听了几耳朵,走得远了些,许是怕惊到怀里的木长笙。先前复苏用灵流给小孩降了温,现在小孩拽着天南星背上的衣料,睡得正熟。
天南星忽然觉得,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小孩,趴在他怀里,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衫,南云扯都扯不开,只是他想不起来那个小孩究竟是谁。
半个时辰后,淅淅沥沥,雨滴破云而出,果然还是下了雨。起初是打雨点,村民不为所动,依然站在外面,后来雨逐渐大了,砸在刚打完稻谷的水田里,激起阵阵涟漪。站在田垄上,稍不注意就滑到田里去。
逃得匆忙没人带伞,四周又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站在桃树下倒可以躲一会儿,不过很快,桃树底下也湿了一片。
在乐千羽和南云撑起的结界下躲着,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安然无恙,确认没有地动的迹象后,村民们才在他们的组织下回了屋。
木诗瑶看了一眼阿弟,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去了村长的家。天南星再给木长笙敷了一次药,将他抱回了桃源居。
木司礼第一个进院子,看到屋檐下站了一人,正背着手看着天。他愣了瞬间,道:
“你那边不是有事?”
“是有事,不过我要先确认桃李村是安全的。”江落看着他。
“暂时没有大碍。”木司礼到了屋檐下,收起结界,准备进屋,“你何时回去?”
“明天回,先生舍不得我?”
“那是你的臆想。”木司礼推开门,阔袖一挥,点了灯。
江落要跟上,却被关在了外面,差点被门夹了鼻子,“哎司礼?”
“困了。”木司礼的声音传出来。
复金乐三人进来时,看见了这样一幕——江落正趴在木司礼的窗沿边,试图打开,多次无果。
“哟哟,又被关外面了?”复苏忍住不笑。
“什么叫又!”江落不服。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每次都被关在外面。”复苏这下笑了出来,雨声都盖不住。
“滚开。”江落没好气道。
“等等再滚,先问你个事儿。”复苏走得近了,“你们鬼界能感觉到地动?”
“废话,感觉不到我过来做什么?”
天南星和南云进来了,正听见这句话。天南星想着,凌北辰之前跟他说过,魔界是独立于三界的,那这样说来,人界的地动并不能影响到魔界,他这才放了心。
折腾了一圈儿,就算不困也该有睡意了。好在木长笙还算安分,睡在旁边不哭不闹。屋里是安静的,可屋外却吵闹得很,哗哗哗,雨丝如针一般要穿透万物,接连不断,一发不可收拾。
天南星醒一阵睡一阵。醒是被雨声吵醒,被噩梦惊醒,睡是眼皮实在沉重,疲惫不已。
最后一次惊醒,他感觉双眼肿痛,头脑昏涨,明显是没睡好的状态。
他微微睁开了眼,从那条缝里看了看窗外,依然是阴沉的,灰蒙蒙一片,不过已经是辰时了。大雨一夜未停,现在也没有要结束的趋势。
查看了一眼木长笙的胳膊,不知怎的一直不见好转,让人担忧。他给小孩盖好被子,出了门,站在屋檐下都有一种被雨淋的感觉,外袍不一会儿就湿了大半。
再看看低洼处,已经积满了水。围栏边上的花圃正溢出红色的稀泥来,里面的水晶白菊变得残破不堪,四处倒伏着,眼下没人顾得上照看它们。
乐千羽一早冒大雨去了常乐县,总是要去看看情况,他才放心。
也不知复苏他们什么时候下了山,现在桃源居里除了天南星只有南云在屋内打坐。
他沿着屋檐下的走廊,到了南云的卧房前,敲了敲门,“南云,要一起下去吗?”
南云开了门,眼底两片乌青,看样子昨晚也睡得不怎么样。
天南星去房里抱了木长笙,走在前面,南云在他们头顶上开了一层结界。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小孩。”
“啊?我吗?”天南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以为南云会说一些其他的,比如地动什么的,“其实也还好吧,只是觉得他……该得到应有的关爱。”无爹有娘,现下又不知道这个不负责的娘又跑哪儿去了。
南云:“哦。”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走在石阶上。
石阶上的水从高处往下,带着泥泞冲刷下来,不一会儿就将鞋面染成了土红色。
天南星突然脚下一滑,手里又抱着人,一时间没办法找到平衡点,好在南云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吃痛,有那么一瞬觉得胳膊都被扯脱臼了。
“南云,你觉不觉得这雨大得有些反常了?”天南星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确认没有脱臼。
“这两天的事都很反常。”南云一语中的。
“以前……也是这样的吧?”天南星试探性地问着。
南云沉默须臾,沉声道:“是。”
他以为天南星又要问以前的事,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说出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正思考着如何回答,却听到天南星只问了一句:“我很好奇,你和北辰究竟有什么过节。”
像是一个问句,又像是一个陈述句,回不回答都无所谓的那种,于是南云答:“你问他去。”
“好吧。”天南星似乎猜到了答案,他笑着叹了口气。
下了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湖泊,只能说雨太大,将水田都淹没了,一时半会儿可能退不了。
好在昨日下午就已经收完所有的稻谷,可惜了土里的蔬菜经不住淹,只盼望着这雨快些停下来。
复苏他们见雨势不对,施了灵力,将十亩药材地罩了起来,此时还算相安无事,但毕竟能力有限,若是持续一两天就要开始消耗灵力,因此并不是长久之计。
村民都在家里避雨,担心地里的蔬菜撑不过这两天,却又没办法,一脚踏出去,跟在水里走路没什么两样。
两人到了村长家,果然见了复苏,站在屋檐下望着天。
村长和他妹妹木如意两家在同一个院子,一日三餐时常在一起。今日齐凝屁股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在堂内吃早饭。
木诗瑶跑了出来,要查看阿弟的情况,天南星把木长笙抱去了床上,小孩面色通红,又发了烧,木如意去厨房熬了退热药。
“道长,阿弟他什么时候能好?”木诗瑶望着天南星,眼里满是期待和担心。
什么时候能好,现在天南星也不知道了。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半天就能消肿,一天便可止痛。但木长笙用了药,只能控制伤口不恶化,却不见一点好转。让人担忧的是,这小孩还反复发烧。
“会好的。”天南星还是笑笑,抚了抚小姑娘的头,让她稍微安下心来。
“天道长,你能不能算算这雨什么时候停啊?都下了一个晚上了。”木单单喝光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
“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复苏退了进来,蔽膝打得半湿,“算了就不准了。”
木单单翻了个白眼:“切。”
“刚刚蒸了小笼包,快吃点,暖暖身子。”唐恬从厨房里过来,端着两层蒸笼放在桌上。
“舅妈还有粥吗?”齐凝夹了一块咸菜,放进碗里,“元宝哥说好喝。”
“锅里还有,我一会儿端过来,天道长和小南哪能光吃包子?”唐恬道。
金源玉坐在一旁,淡淡地看了一眼齐凝:我说好喝,并不代表我还要喝。
“用新米熬的粥,肯定要比陈米好噻。”村长从仓库里出来,先是笑着,后来又叹了口气,“刚收的谷子,晒都没晒干,怕放久了要不得啊。”
“天要下雨,我们有啥子法嘛。”唐恬收了桌上的空碗,看了一眼木单单,“单娃子过来帮忙。”
南云抱着手倚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一个饱满圆润的包子。
“别想了,先吃点东西吧。”
天南星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只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只知道一件事一件事的去面对就好。
这时,玉令震动,天南星有一瞬的欣喜。取出来一看,是乐千羽,而且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看了脸瞬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