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过春节（上）

“过年的乐趣是什么？年夜饭？红包？还是一家团圆的欣喜。我一下子有些说不出来，因为这些，似乎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特别的欣喜。”

——摘自孟予兮的日记

这场雪陆陆续续地又下了几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大雪封路，情况不容乐观。大自然的力量，从来容不得我们轻视。

寒假的开始，并没有怎么特别的热情，睡到自然醒是不错的。

但我有一个活的闹钟，是没法完全如意的。饺子自从我回家后就变得很依赖，这两岁的小狗，总像个顽皮的孩子，恨不得时刻都黏在我身边。

当然，亏得它有一身皮袄子，趴在我脚上倒比一般的热水袋都要舒服多了。

春节，其实说不上有多大的氛围了。家里照常是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孟行义大概会在小年的时候回来，今年我想他大概率是会带着李静过来了。梁美盈则不同，可能压根不回来，也有可能突然就回来了。

但我也没有特别期待，有时候想想，我和奶奶，还有饺子，我们两人一狗足够了。他们给钱就行，其余无所谓了。

不过显然，我想得少了。

梁美盈竟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那天我和奶奶从菜场回家，刚到离家不远的路口，就看到了她。

我是多久没见她了，好像是有两年了吧。她人虽不回来，但每年的东西都到，所以也着实说不上她的好坏。

“兮兮。”

她叫我的时候，我感觉有些陌生。她胖了一些，还剪了短发看上去是精神了。那是她从前珍爱的头发，现在却剪了。至于理由，我想我是知道的。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以及站在她旁边的清瘦男人，都已经告诉我，她有了新的生命。

对于他们的离婚，奶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指责的话，她问过的一句还是关于我。我打心眼里觉得，孟行义和梁美盈，过于轻视婚姻，甚至怀疑他们只是一时兴起想结婚。

是的，他们当年是自由恋爱。在那个年代，听起来很有自由意识，但显得有些不理想。

梁美盈和奶奶单独说了几句，提出要带我吃一顿饭。

我很想拒绝，但奶奶劝了我一句。

她说：终归是你妈妈，以后你们见面的时间少。若不见了，你会有遗憾。

会有遗憾吗？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在他们选择就这样把我放弃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局面了。

梁美盈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饭馆，全程那个男人都陪着。看得出，他对她是挺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比孟行义体贴。也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孕，所以对她格外好些吧。

那个时候，我想了很多。但感觉对我而言，有些讽刺。

“兮兮，这是刘叔叔。”梁美盈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但她很努力地在介绍，“我知道，你可能有些不好接受……”

我的目光落在这满桌子的菜上，不等她说完就动起来筷子：“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你都离婚了，找个人很正常，毕竟我爸也找了，谁也没有为难谁。”

梁美盈有些接不上话，只是看了看她身边的男人。

这位刘叔叔的脾气看来是好的，即便我说了这样的话，他也保持着体面：“予兮，可以这样称呼你吧？虽然你妈妈不在你身边，但她一直念叨你。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接你到家里来，我们都很欢迎你。”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我看了看他。

这个男人要说相貌，比孟行义是差了很多，脾气的话，大概会好一点吧。

家？那只是他们的家吧。

我的家，就在这里。

“好的，谢谢。”

但我骨子里可能还是不想让他们太难堪吧，谁也没有必要迁就我，我也不需要抓着他们不放。各自过得都好，大概就够了吧。大人也好，孩子也罢，终究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依赖过大，对我们都不好。

这顿饭，我很努力在吃，但这种假装的轻松其实并不好过。大概梁美盈看我这样，也很欣慰，全程他们吃得少，可能都在看我吃。

吃完饭，她想带我去买东西，我拒绝了。他们这次过来，已经送了很多东西了，也没有必要再买了。

多一分情，就多一分累赘。

临走前，她好像突然有些感触，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话。但我一句也没有听进来，无非就是说自己对不起我，希望我过得好。再说几句好好学习之类的，基本都不是特别重要。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少说也有四个月了。可能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终究不可能是血亲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像别人那样亲密相处吧？

说了好些，她才被劝着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说不上有些什么样的情绪。

是留恋吗？好像不是。

是懊恼吗？好像也不是。

但为什么，我的眼睛有点酸，又有点痛。

总之，也没有关系了。

这冷风吹来，我算是清醒了一些。

还没打算回去，想着到处溜溜，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竟然是陈子慕。

这家伙，似乎总是在我情绪最脆弱的时候出现，这算不算是一种命定的安排？

“喂。”

他的声音显得特别温和，与这肃杀的冬日显得格格不入，但又恰到好处。说实在，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时，倒真的很有一种安抚我心的感觉。

“干嘛。”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明显我的鼻音有点重。

看起来，我还是有点受伤的。

“你在哪里？”

“我能在哪里，我在家……”

有些违心，但我还是选择了说谎。

“小西瓜，说谎可不是传统美德。”

陈子慕的话，有如一颗丢进水面的石头，在我的心间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的步伐顿了顿，迟疑片刻后又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是在我背后长眼睛了吗？”

电话那头的陈子慕笑了，很快，里面没有了声音。

我还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坏了，拿下来看看，显示是我们正在通话中。

奇怪，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我正打算重新问他时，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转头看去，陈子慕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这世界如果有奇迹的话，他就是奇迹？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在家？”

我们同时问出了声，但明显我的问题显然有些苍白，这可是被他现场抓包。

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陈子慕慢慢地走了过来：“就是挺巧的，我爸过来这边督导一个项目，我就跟着过来了。刚才看到你出来，还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就试探了一下。”

这家伙，分明是在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但他，应该没有看到梁美盈吧？算了，已经不想猜了。

“你的脸……”

我看见他抬手，指了指我的脸。

大概是因为红？我这脆弱的皮肤，夏天会被太阳晒红，冬天又要被寒风冻红。

“没事。”

陈子慕盯着我看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将自己的围巾取下，又迈了一步，挨得更近了一些。随后，他就把围巾套在了我的脖子，小心地绕了两圈，最后捂好。

他的气息游走在我的身旁，那说不出的香味让我的心甚是平静。在这一刻，我忽然忘记了感受自己加快的心跳。

若是在别人看来，我们两个此时，是不是很……我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朝他的围巾缩了缩。

嗯，好温暖。

“都说了，出门记得保暖，你怎么越大越不长记性？”

他这略带责备的语气，倒像是我的家长似的。他说着话，又将围巾稍稍裹紧。

“孟予兮。”

“又干嘛？”

“你怎么……不长个呢？”

我茫然，这家伙是吃错药了吧？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抬手，在半空顿了顿，随后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不过，这样正好。”

我有些云里雾里，但他那不要钱的笑，却一直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