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乱
“……”
这是什么危险的发言。
姜衡忍不住眯起自己的眼睛。
即便她知道呼延应对大原的窥视，才让他找上了甄山帮，试图通过甄山帮招揽武林人士，为他打探大原消息。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说，他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张巧蓉都听出来了底下的意思，脸色憋得有些发青，可对方只说喜欢温暖——谁又不喜欢温暖呢？
她说不了半个字，也无处告发此人的狼子野心。
“谁不喜欢温暖舒适的地方呢。”
姜衡喝了口茶。
“可人就是这样——像我，以前在乡下山野里，觉得没什么玩伴，寂寞得很；可现在住在京城，又觉得繁华之地人多杂乱。”
“有时候啊，也闹心得很。”
她主动给大家都添上茶，零碎的茶叶在水流中翻滚漂浮，又慢慢沉寂于底。
“人总是不满足的。今日我想要星星，没准明天我就想要月亮。“
姜衡抿嘴笑笑，“可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又不是仙子，所以也就是想想罢了。”
呼延应定定看了她好半晌也没说话。
“阿衡有什么想要的？”
温婧儿却在一旁柔柔开口。
“说与姐姐听。”
姜衡对视上温婧儿的眼。
感觉有种洞穿了此时此刻的情感，让她不禁怀疑——难不成温婧儿也是穿书的？
“……奇变偶不变？”
她对着温婧儿喃喃说。
茶桌陷入片刻疑惑的沉静。
“什么鸡和藕的？”
张巧蓉发出不满的声音。
“……”
姜衡心里失笑。
只是一次无人能懂的试探罢了。
“温姐姐偏心，怎么也不问问我想要什么嘛。”
小丫头有时候怪会撒娇耍赖，但姜衡也知道这只是她的表面，见过她的父兄后，就知道小丫头心里聪敏得很，比起母亲时时责备她没有女孩儿样，要学着如何做个淑女小姐，她更愿意听父兄的，读一些书，多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姜衡有时候想，如果张巧蓉和桂兰芝都和她一样，是现代人，生活在现代，那该多好，去读书去进修，去拥有自己的事业，去周游大好河山。
那可是比刚刚张巧蓉争辩大原风气如何开明，会更广阔自由的世界。
“你和阿衡叫我一声姐姐，有什么想要的，我当然都会尽量帮着的。”
温婧儿仍是笑得温柔。
“好嘛！就知道温姐姐最好了！”
张巧蓉心里知道，温婧儿对待姜衡独有一丝不同，但她方才也就是插科打诨一下，呼延应还在茶桌上，平湖那日看来，这人多少有点子小心眼，姜衡总是这样大胆出头，听着说的是自己，但别人听着怎么想真不好说，能将话题化作小女儿的白日痴梦也没什么不好。
呼延应唇齿间发出一声无声嗤笑。
“你们大原的女子，还真是有几分不同的……”
他说着说着，视线被什么吸引了过去。
他目光凝住，面上露出有趣的表情。
三女疑惑着，但下一秒，马上被身后的吵闹拉转过身子。
“你们这布施的都是什么东西？！！”
有个满脸络腮胡、衣着破烂的大汉喊着。
“说是救济布施，吃食里却全是沙石泥土！“
”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
此人身形高大，被数个赶来护卫围住，他怒嚷满脸通红，堵他的人却连站立都有些踉跄。
大汉身后还跟了七八个一伙的人，衣着也同他一样落魄，也是一脸愤怒，捏着拳头。
围挡里站起来好几个贵妇，满头的珠翠随着来回摆头沙沙摇晃，表情有的慌乱，有的警惕，更多的是鄙夷。
“闹起来了……“
张巧蓉跳起身，目光寻找自己母亲，就要提着裙子奔去，忽然被姜衡叫住。
众人看着姜衡唤来自己的女侍卫，去把杨氏请了过来。
“待在大王子附近才是最安全的。”
姜衡看了一圈呼延应身后狗熊一般壮实的侍卫们。
真的很有安全感。
但更重要的是，姜衡觉得这些人出现得蹊跷，不知道……
和呼延应有没有关系？
没有人会舞到他大王子脸上的。
大概是因为看戏，也因为姜衡说的话，呼延应似是在某种程度上被取悦了，他哈哈轻声笑了，站了起来，边玩着手里的折扇，便看向那边的情形。
大汉衣着褴褛，却十分有力。
京兆衙门的人也围了过来，可刚过了来，那边缺少秩序的一队人便突然冲了上前，一窝蜂地围上抢窝头，其他的人看到这样，也骚动起来，跟着围上去抢起来。
“别抢！别抢……啊……”
布施摊子后头的几个婢女，有的还想出言呵斥，结果被人捡起石头砸中了额角，一阵惨叫头破血流，旁边的人也跟着慌乱，流民们全挤了上去，外面只能听到尖叫惨叫。
可又哪有人管她们呢？
围挡里的人已经都站起来。
各府剩余的护卫、京兆衙门的人都挡在了周边。
“这些天杀的狗官，狗屁的施舍！她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吃食里掺着砂石，是要我们死吗？！“
那大汉声音洪亮，语气悲愤，手指着围挡里头，说话却是冲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群众。
“我们之所以成了流民，是老天爷降罪，更是因为这些人的不作为！”
大汉身后的人也参加进了与护卫和衙役的对抗，嘴里还不忘朝四周喊着。
“定州死了上万人，路上又死了几千人，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怨魂……你们以为只是定州，只是北方吗？！“
姜衡眉心猛跳。
事态逐渐失控。
“走。”
她低声向张家母女和温婧儿说。
“不要引人注意。你们先离开。”
她们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神色惶惶，忙点着头就离开。
姜衡本要跟在她们身后，却被呼延应一把拽住。
她看向自己胳膊上那只手，又看向呼延应的脸。
“阿衡！”
温婧儿平日柔和的面容生出从未有过的怒意。
“大王子，你……”
她回头冲来，被几头大熊拦住。
“他们护送你们回去——她留下来陪我看戏。”
呼延应一脸玩趣，话语却不容置疑。
温婧儿如同换了一人般，她眼中迸火，如何就是不肯走。
周边的人被她们吸引不少注意力。
“温姐姐。“
姜衡安抚地看向她。
“你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她示意自己身边还有邱玉。
……
那头的场面越发混乱。
布施的地方已经空了，粥桶也被打翻。
许多码头上工作的苦力，周边的路人和居民，都围了过来。
……
姜衡安静地站在呼延应身侧，两人已是找了个小二楼，站在露台上。
“他们这样，也因为是不满足的人吗？”
他的声音响起，问的是姜衡之前说的话。
姜衡面容平静，没有说话。
“当然是不满足……被逼着去死了，他们要满足地去死吗？”
她袖子微微颤抖。
呼延应轻笑声响在她耳边。
“你是演技太好，把自己带进去了，还是真有那么些想法……？”
“甄山帮的老鼠，你是真的天真，还是你们甄山帮……有别的想法？“
他声音里渗着危险的声调。
“无所谓。”
“你就在这里看着。陪我好好看着。“
姜衡掌心一阵湿热。
指甲深陷进肉里。
……
人群中还有人在大喊。
“这天杀的世道……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们！”
“老天爷惩罚的不是人！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
那伙人没喊出话来，却是不知道哪处有把声音高喊了一句。
“是大原！”
“大原将亡矣！”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