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借剑

孔雀海边人声鼎沸。

警戒线已经消失，因为就连警戒的战士也忍不住回望那道虹桥，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无数人潮涌向岸边，如痴如醉的望着五彩绚烂的虹桥。已经有人开始跪伏在地，如同传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人跪伏于地。

但始终无人敢踏上虹桥半步。孔雀海的阴影实在太深，别说是一座虹桥，就算是一座坚硬的石桥，也没人敢轻易踏上！

北冥慧看着前方的民众，狠狠踩了瞠目结舌的蜚蠊冲一脚，“你个呆子！干活了！”

蜚蠊冲如梦方醒，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随即向后做了一个手势。早有数百名玄甲营骑士如飞而至，将他的坐骑一块牵了过来。他飞身而上，嘴里嘟囔着：“跟着这样的陛下，真踏实啊！”

他催动坐骑，一边令人吹起号角，喝令前方让路，一边对诸比荣等人道：“我先过去了，你们按计划行事！”

诸比荣一边答应着，一边急声道：“蜚蠊将军，你记住，你们打的越狠，陛下越安全！”

当蜚蠊冲率领数百骑士，稳稳当当的踏上虹桥之后，人群终于爆发出如雷的欢呼！立刻就有民众想跟着冲上虹桥，这次却被叶光纪率人拦住。

他大声呼喝道：“魔孙殿下过去，是要正魔主之位的！他要的是能追随他一起重建魔国的人！大家赶紧回去收拾家当，带好兵器。我们会在虹桥这里给大家编队，同时分派任务，昼夜无休！”

刚完成了一项壮举的烈山彦，似乎没有半分疲惫之色，精神反而越发旺健，五色神光若隐若现，带着雨工在虹桥上瞬移，没有丝毫吃力的样子。

两岸间这点距离，不过三次瞬移就到了。虹桥的另一端，正是当日翠羽死去的地方。

烈山彦放下雨工，只说了一句，“前辈在此稍等。”便一个闪烁，掠入孔雀海中。

没有丝毫停顿，他全力穿梭，很快就找到了翠羽灵魂燃烧的地方。

烈山彦毫不犹豫的伸手再次探了过去，脸色顿时痛到失去了血色。可他的眼中，却分明充满了惊喜！

依然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苦。但他能感觉到，和上次相比，痛苦已经减轻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他的法子显然是有效的。

他以与孔雀海同源的五色神光为引，公孙仰等四人的真气为基，发动碧游四相阵。集合了万众的信念，沙棠树的树身，破灭玄铁的力量，破界旗的献祭，种种因素合一，搭建起了这座虹桥。

但这座虹桥的真正主干，却是翠羽灵魂中裁决之触的力量。

在波旬将魔国的资料传入他识海之后，他在里面发现了关于羽卓辰涅盘真火的介绍，结合世界之种里的法则，让他想出了这个办法。

涅盘真火，其生如烈阳沃雪，其灭如万籁俱空。这排名妖界第二的圣火，名为真火，实则是真木之力到了极致时的产物。真木之力，万物生发，而生的极致就是灭，自寂灭处又重新引发万物生机。

他在和羽卓辰交手时，刻意逼他使用涅盘真火，亲眼看到了涅盘真火吸引外界负面因子壮大己身的情形。而自己用五色神光应对，不但可以吸收对方的真火，更能将之转化为可用的能量。

结果证实了他的想法，羽卓辰本身力量不足，那就加上雨工、公孙仰和叶光纪的力量，三种属性不同的真气相助，把涅盘真火推向了极致。只不过这一次，吸收的不是在场魔国中人的伤患，而是裁决之触中的诅咒之力！

裁决之触属于法则的力量，虽然按照妖界的法则，裁决之触的权限仍在孔雀王之下，不可能中和孔雀海的力量，但在海上搭起一座虹桥，还是可以做到的。

烈山彦的身形再次出现在雨工身侧，“前辈，我们走！”

雨工感觉到他身上如渊似海的磅礴气息，却不由皱了皱眉：“你的实力增长的太快了。小子，我虽然不懂你用的法门，但也知道，这肯定是不对的。以你的身体强度，最多二十年，你就得面临肉身崩溃的局面。”

烈山彦哈哈一笑：“前辈过虑了，我屡逢奇遇，如果二十年，我还修炼不到先天之境，那岂不是太笨了。”

“前辈熟悉妖界地形，不如你来指路，我们在影照天附近找一处隐蔽所在，只要蜚蠊冲扫荡十部的消息传来，咱们就可以去找烛守言了。”

雨工看他明显是故意岔开话题，也不便多问。只得顺着他的话道：“地方好找。只是你总得给我交个底吧，你到底凭什么觉得，影照天会让你自由来去？就算你有孔雀王血脉，他们不敢杀你，可软禁你总是做得到的。”

烈山彦笑道：“前辈只管放心。我也不是那种莽撞之人，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这手段，说了也解释不清，到时前辈一见就知道了。有一条前辈切记，这次我请前辈与我同去，可不是为了让前辈出手的，前辈只管在一旁观看就好。”

雨工心中越发的困惑。他是纵横妖界数百年的大魔头，平日里也常以天才自负。可眼前这个少年，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多。

从杀剑剑诀开始，到破灭玄铁，到他的死而复生，莫名其妙的孔雀王血统。包括刚才魔国海边那一幕，已经可以用圣迹来形容了，他做起来却是轻描淡写。

他觉得自己和烈山彦现在的差距不在实力上，根本就是在境界上。二人已不是同一层次的生命。

由此再想到当年用眼神给了自己一剑那个女子，他心头更是澎湃难抑。见识过那样的风景后，妖界争斗，恩怨情仇，在他眼中不过是些残山剩水，耗尽一生，只为能再见一次那种风景，哪怕远远看一眼，此生足矣。

烛守言孔雀海边给他那一击，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而现在他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跟着烈山彦，他说不定真有实现梦想的可能！

影照天和妖界其他地方都有所不同。广袤的土地上，只有零星七八座大城。总共不超过三百万的居民，不事生产，也无需耕织。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伺候好三危山上的长老们。

影照天的物资由十部共同承担，丰富之极。运到影照天各城之中，自会有人加工和转运到三危山上。长老们都是实力惊人之辈，对吃穿用度所需极少。

但每年都会有大批十部贵族子弟被送到影照天，接受培训或是协助研究，这些人也是要吃饭的。

到了影照天，烈山彦就知道自己之前担心暴露行迹的想法是多余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军队，也没有守卫连野生的妖兽都格外驯顺。除了那几座大城，处处都是藏身之所。

雨工带他到了离三危山最近的一座城市附近。二人现在的实力，寻常食物根本就无法满足所需，靠的是吸收天地元气，也就无需食水。每日除了交流见识修为，就是雨工会潜行到各城，去打听消息。

一转眼两个多月就过去了。雨工终于带来了烈山彦等待已久的消息。

妖界已经乱套了。魔国大举渡海，蜚蠊冲亲自集结了近八万大军，兵分五路，深入十部境内，疯狂抢掠。

除了叱石部因为有彪骑协助镇守，损失略小之外，其他与无人区较近的部族，无一不是损失惨重。

十部惊惶之下，这才想起派人潜入无人区侦察。终于被他们发现了虹桥的存在，以及虹桥上不断涌来的魔国军民。

魔国军民以小自在天为基地，不断向外辐射，已经在无人区建起了数十个定居点。依靠这段时间抢来的物资，在恢复生机的无人区，他们开始了成规模的开垦和建设。

雨工带回的最新消息，十部已在仞利天召开公议，决定组织联军，进行全力反扑，务必要将魔国压回对岸。

他们还派出特使，请求影照天出手，毁掉虹桥，今日就将抵达三危山。

烈山彦长笑而起：“时候到了！前辈，咱们去三危山！”

三危山连绵百里，并不算多么奇峻，但山明水秀，飞瀑奇岩，珍禽异兽随处可见。

三危山是以最高的三座山峰得名。三座山峰相距并不远，长老和贵族子弟们多居住在两侧峰上。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名为南客峰。南客是孔雀的别称，此峰正是为了纪念孔雀王而命名。

南客峰上无人居住，但每逢有重大事项，主要人物都会聚集在南客峰下的越离坪上进行公议。今日十部特使到来，烛守言便召集了大部分长老在此公议。

特使是烈山彦的老熟人，司晨部的大俟斤宫长鸣。十部组织联军，属他实力最弱，就被派来做了特使。

事情倒也不复杂。孔雀海上升起虹桥，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完全超出了世俗的理解。由影照天处理是天经地义，而影照天的一贯风格，这种有悖常理的存在，毁掉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宫长鸣兀自喋喋不休：“烛长老，那些魔崽子现在昼夜不息，不停的向自在天旧地迁徙。各位长老要尽快出手啊，蜚蠊冲就和疯了一样，有什么抢什么，你们得给十部做主啊。”

烛守言不耐烦的打断他：“你们十部和魔国的恩怨，影照天管不着。我们只管那座虹桥！”

他心中其实也有一丝不安。孔雀海中居然出现能自由行走的虹桥，这也太过诡异。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难道是波旬回来了？不应该啊，如果波旬回来，魔国的动作不会这么小。

而且就算是波旬，也应该没有这么大能耐。

他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位存在，可脑子并不听自己使唤。上次诛杀烈山彦，那位只是略施薄惩，自己心里可一直不踏实。

这次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吧。万一虹桥真和那位有关，影照天贸然出手，那是给整个妖界招灾！

他正欲说出想法，远远地一位长老匆匆跑到了越离坪，直奔他而来。他心中一跳，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人老成精，老人家的预感还真准！

魔国来人了！是和凶名昭着的雨工一起来的！

来人自称魔国当代魔主，通报名号叫，烈山彦！

影照天一向在魔国布有眼线，多是天机阁中之人。但魔国被孔雀海分割后，消息传递就变得极其困难，每次都只能在魔国渡海抢掠时才能传过来。

白泽与影照天合作后，这种情况有所好转，可最近这几个月，不知为何，整个魔国没有一点消息传过来。

魔国居然又立了魔主，还叫烈山彦！

烈山彦跟在两名影照天长老身后，不紧不慢的向越离坪走去。沿路一边欣赏着风景，一边还和雨工聊着天。

“前辈，你上次来影照天，打到这南客峰了吗？”

雨工哭笑不得：“我上次连三峰的边都没摸着，就被迫施展借血大法跑了。再说南客峰是纪念孔雀王陛下的，我就算真有那个实力，也不敢来这里造次啊。”

烈山彦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不远处的南客峰，淡淡的道：“真好看啊。前辈，好看你就多看点，过了今天，以后可就没得看喽！”

雨工没好气的道：“我是没什么机会再来了。你可不一定，说不准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天天看了！”

烈山彦不置可否的一笑，思绪却回到了魔国静室那一夜。

他向识海中的灯火提出请求后。那个声音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隐没不见。

过了很久，却换了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

“你想要什么？”

烈山彦心知，这必然就是无当圣母。当下愈发恭谨：“弟子烈山彦，拜见大师伯。”

那个声音似乎发出一声隐不可闻的叹息，柔和了一些：“说吧。”

“弟子欲往影照天一行，劝说他们不要干涉魔国与十部之事。”他的声音变得无奈：“弟子实力微薄，怕是劝不动影照天的各位长老。因此斗胆向大师伯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