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扎心了
冷雨如雾，在血月映照下播散着红光。野地上万声俱灭，只有冷雨沙沙作响。角魇的嘴部和四蹄都被粗布裹着，鼻息也被雨声淹没。三百名骑士摒住呼吸，偶尔几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战士，实在憋不住，发出一阵急喘，又赶紧捂住了嘴。
烈山彦扭头对后面轻声道：“传下去，不用太紧张，在这个距离上，那迦的视力和听力都不足以发现我们。”
乌战在他身旁，收回了一直紧盯三里外无名关的目光，用一种敬佩的语气低声问烈山彦，“大人，我们都是常年和那迦打交道的，可您才刚来，怎么对那迦的情况比我们还熟悉？”
烈山彦对这个与众不同的阿修罗非常欣赏，耐心的解释道：“乌战，你能知道平时向祭巫了解敌人的情况，这点很好。但你记住，最了解敌人的，不是那些祭巫，而是常年和那迦作战的战士。你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平时要多注意和战士的交流，从他们那里得到大量信息，然后自己提炼，分析出有用的东西。”
他心里暗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设立斥候，成立参谋机构，专门分析军情啦。可惜，这在阿修罗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指指无名关，“军中有不少战士，原来就和这关里的那迦打过交道。综合他们的见闻，这里虽然有两百人驻扎，但只有三名四臂，其他的都是普通那迦战士，我们这三百人足够用了。准备动手吧。”
三百名阿修罗早就被安排妥当。烈山彦以五十人为前队，全部只携带长刀，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全力催动角魇，一直冲到无名关的后方去。无名关的小路太过狭窄，根本不具备建关的条件，所以只是用一道矮墙拦在小道前而已，这道墙根本无法阻拦角魇。
五十人前队的目的就是要在那迦中制造混乱，他们冲过关卡后，不必停留，而是一直冲到四十里外的那迦果树处，直接毁树。至于肯定会追上去的那迦，则由乌战带二百人，全部持长矛冲锋，务求在短时间内给他们造成最大的杀伤。
烈山彦则带五十名武技最精的战士殿后，他们的任务是在那迦开始溃散的时候，给他们最后一击。没有八臂的那迦，和阿修罗一样是乌合之众，在烈山彦眼里，根本无足挂齿。
乌战低声传令，所有战士跳下角魇，将粗布从角魇身上拆下。角魇摆脱了束缚，顿时开始嘶吼，声音划破雨幕，无名关中传来了骚动声。烈山彦拔出长刀，斜斜一指，五十名战士催动角魇，闪电般向无名关冲去，刹那间蹄声如雷！
一切悉如所料。没有八臂指挥的那迦，连个哨兵都没有，被五十骑一冲即乱。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五十骑已急速冲过关卡，在小道上排成两列，向沼泽方向驰去。那迦们则是狂吼着想追上去。
然而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乌战的二百铁骑舞动长矛，角魇高高跃起，跳过矮墙，杀入他们中间。众相山的树木全部是硬直的，矛杆也是极其坚硬，缺乏柔韧性，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所以乌战他们一冲入人群，就将长矛纷纷掷出。反正到处都是那迦，不用瞄准，也肯定能扎到人身上。一时间惨呼和怒吼响成一片。二百骑拔出长刀，开始四处劈杀。
然而关前的区域毕竟不大，数百人马挤在这片空间里，角魇的速度优势很快就消失了，那迦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悍勇之极，虽然伤亡惨重，但剩下的兀自死战不退。尤其一名四臂，两支巨棒虎虎生风，竟无人可以靠近，还有两名战士一个不慎，就被他连人带角魇砸的血肉模糊！
是时候了！烈山彦一声暴喝，带头向无名关冲去。三里的距离转眼即至，角魇奔驰挟起的烈风，带着冷雨砸在他身上，他却恍若未觉，眼睛死死盯着那名四臂，杀意不受控制的向外散去。
角魇越过关墙的刹那，烈山彦双足一踏，借势从角魇上一跃而起，掠过四丈的距离，从那名四臂身侧斜斜冲过，重重落在地面。那名四臂转身，对着他就欲狂吼攻击，却忽然发现声音到了喉头，却根本发不出去了，没等他想明白，斗大的头颅就从脖子上滚落，一腔褐血喷溅而出！
烈山彦对这一刀极其满意，几天前他对付一名四臂，还得费尽心力，合三人之力才能做到，而现在，只是一刀的事情。这才像一个穿越者升级的速度嘛。
杀了四臂之后，烈山彦心中的杀意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加炽盛，他也不再上角魇，步行着舞动长刀，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那迦竟无一刀之敌。贺拔部战士士气大振，出手更是凌厉。那迦终于崩溃了。
前后不过两刻时间，二百名那迦已被屠戮一空，阿修罗只损失了不到三十骑，还有十几个受伤的，但也无大碍。乌战跳下角魇，跑到烈山彦身边，兴奋的道：“大人，赢了，赢了。”烈山彦此刻仍是杀意鼎沸，兀自四下寻找有没有剩下的敌人，闻言随口道：“这才是个开始而已。真正的对手在凌天关呢。”
就在此时，远处的小道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角魇蹄声！
烈山彦心头一怔：“这么快？不会啊。”心念电转，一跃上了角魇，向小道口驰去，口中对乌战扔下一句：“整队！备战！”
之前远去的骑队从雨幕中冲了回来，烈山彦眼神锐利，发现他们只剩下了三十多人，而且神色慌张，拼命催动角魇，像是在逃跑！他心头微沉，这次带出来的都是精锐，虽然这五十骑里掺杂了多数没有训练过的战士，但那些战士只是没有训练过，本身实力并不弱。这是遇到了什么？
这时当先的骑兵也发现了小道处的烈山彦，他一边拼命催动坐骑，一边放声高喊：“大人！快跑，有六臂！是巨蜥武士！”
烈山彦和刚赶过来的乌战同时大惊。六臂那迦本来就是那迦的顶级战力，一个那迦部落中也不过两三名而已，那是只有阿修罗城主级别的战士才能对抗的存在。烈山彦实力大进，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胜。更何况还有巨蜥武士。
那迦生活在沼泽里，他们的脚掌结构特殊，无论沼泽还是平地，都能奔行如飞。但那里没有魔魇，所以那迦没有骑兵。不过沼泽中还生长着一种大蜥蜴，移动迅捷，性情残暴。那迦在机缘巧合下，能驯服极少数大蜥蜴，作为最强大战士的坐骑。但那是一种荣耀，并不成为兵种。
只有在八臂那迦出现的地方，才会有成建制的巨蜥武士。八臂那迦进化时，会有一头沼泽霸王忽律兽同时进化，并成为他的坐骑。忽律兽的听力极其敏锐，能听到周围二十里内的细微声响。八臂那迦则是通过二者奇异的伴生关系，随时掌握战场动向。
忽律兽的另一个能力，则是可以号令它附近的沼泽蜥蜴，这就使那迦拥有了骑兵队伍。虽然人数依然不多，但能成为巨蜥武士的，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巨蜥武士全由四臂组成，主要护卫在八臂身侧，之前在战场上并未出现过。
乌战反应极快，情急下拉住烈山彦的手臂，急促的说道：“大人！打不过的，快撤吧。”
撤？哪里还来得及。到底还是小看了八臂那迦啊。对方分明也是想到了这无名关中的危机，派出自己的亲卫前来驻守，只是晚来了一步而已。其实也不算晚，毁掉一个无名关，不能毁掉那迦果树，对战局毫无影响。
烈山彦心中发苦，声音却是平静如常，“把能用的长矛都给我捡过来，所有战士分成四队，列在路口之后，听我号令！”
乌战的素质的确是高，即便心中不解，执行起命令来却是丝毫不打折扣。三十余骑奔出小道的同时，近百支长矛也按烈山彦的吩咐，分成数列，密密麻麻的插到了道口上，矛锋斜斜指向前方。还不等询问详细情况，小道处已有闷雷般的声音传来！
烈山彦根本不去看蹄声传来的地方。只是收刀入鞘，静气凝神，双手迅速结出九色莲花印，口中轻喝：“凝！”这一次却不是脚下生冰，而是长矛插入的地方，水份迅速收缩，本来泥泞的地面瞬间凝固。将长矛死死的锁住。
饶是烈山彦实力暴涨，这一下九色莲花印还是抽空了他近半体力。好在战场上血气弥漫，源源不绝的对他进行着补充，不至于丧失战力。这时小道的远处，一支那迦军队的身影从雨幕中冲出。
人数并不多，也就三十名左右，但清一色的四臂，乘坐着面目狰狞，身形庞大的巨蜥，四支手臂中拿的也不是巨棒，而是从阿修罗手中夺取的链锤和长刀。在他们身后，一名六臂骑着一头明显大过旁人的巨蜥，两支手臂控缰，其他四支手臂，各持一把长矛，矛锋在雨幕中闪着寒光，还残留着未被冲洗干净的血痕！
前方的巨蜥武士挥舞兵器，向着道口猛冲过来！烈山彦长吸一口气，拔出长刀。只要这枪林挡住你们片刻，好歹先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嘶吼，连冷雨都仿佛被震动的停顿了片刻。疾冲的巨蜥猛然停住，四爪在地面划出了深深的泥痕。嘶吼的是那名六臂，他的目光隔着雨幕，越过枪林，冷冷的盯在烈山彦身上。烈山彦忽然觉得心中发冷，这名六臂的眼中，竟似有一抹讥嘲的笑意！
这难道还成精了？！
双方都停止了行动，默默的对峙着。乌战趁机凑到烈山彦身旁，弯腰低声道：“大人，你快撤，我带人挡住他们！”
烈山彦眼中血色又生，寒声道：“我说的是，带你们杀光他们！”
六臂那迦口中发出一串含义不明的咆哮。所有的巨蜥武士一起跃下巨蜥，站到了他的身前。烈山彦还在疑惑时，却听六臂坐下的巨蜥发出一声极为难听的嘶吼，数十头巨蜥一起吐出鲜红的细舌，疯狂的向着枪林冲来！
烈山彦心中大声咒骂。还真是成精了，八臂我也就认了，怎么一个六臂都这么聪明了。那迦都像你们这么聪明，这仗也不用打了，大家收拾收拾一块儿去死算了！
心里吐槽，手上可不慢，刀都来不及放下，匆匆结了个九色莲花印，再次低喝一声，最后两排长矛上顿时蒙上了一层薄冰。与此同时，三头巨蜥已撞上了第一排枪林！
长矛被撞得粉碎，但矛锋也刺透了巨蜥的身体，三头巨蜥鲜血狂勇，倒在地下，但后面的丝毫不停，还在继续冲来。刚冲上来，巨蜥忽然脚下一滑，翻到在长矛前，后面的刹不住脚，被绊的一个趔趄，撞上矛锋的力量却是弱了，没能一下撞断。
烈山彦这一下九色莲花印并非对着长矛，施法的对象就是最前面那三头巨蜥喷出的鲜血，鲜血刚落地就凝成了薄冰，滑倒了后面的巨蜥。他这下仓促施法，不止是体力锐减，识海中更是一阵发黑，几乎晕了过去。
他深知这一下只是延缓巨蜥的撞击速度，根本拦不住，但本来要的也只是这片刻延缓。他合齿一咬舌尖，强振精神，对身后的乌战喊道：“让它们冲过去，后排搏杀！”话音刚落，十余头巨蜥已踩着同伴的尸体，撞开了最后一排长矛！
乌战反应极快，烈山彦说完时，他就已开始下令，但总归不是所有人都是乌战，急忙闪避时，还是有几个被狂奔来的巨蜥撞飞到了半空。后排的魔魇骑迅速围拢，乱刀齐下，砍杀巨蜥。前方的已在烈山彦招呼下，死死堵在了道口。
战斗没有丝毫延迟就进入了白热化，巨蜥武士在六臂的指挥下蜂拥而至，链锤与长刀疯狂舞动，全力冲杀，眨眼间第一排的战士，除了烈山彦外，已全部倒下。好在通道狭窄，冲在前面的巨蜥武士只有五个，后面的魔魇骑迅速补上缺口，咬牙苦战。
烈山彦身体发虚，血气的补充远远跟不上体内真气的巨大消耗，面对巨蜥武士的攻击，只能勉强招架。乌战发现不对，赶忙抢上几步，和他并肩作战。他武技极强，和烈山彦联手，几下就砍倒了一个巨蜥武士，但后面的立刻又冲了上来。
烈山彦得乌战相助，总算缓过了一口气，他一边调匀真气，脑子中在急速运转，巨蜥武士战力非凡，但毕竟人少，要不要先后撤一段，让后排的魔魇骑反冲一下呢？
就在此时，眼前忽然寒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胸口剧痛，低头看时，一柄长矛正正的扎在胸口处，这一刺用力极为巧妙，力道全集中在矛尖处，他的身体竟没感到半分冲力。他勉强抬头，却见那名六臂已跃下巨蜥，舞动着剩下的三支长矛向前冲来！
这一下，可真的是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