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破军

乌战似乎有点犹豫，看了一眼烈山彦戴着面具的脸，才躬身说道：“我刚才一路都在想，凌天关的八臂既然已经想到了可能会有人偷袭无名关，为什么只派巨蜥武士来协防呢？巨蜥武士可是他身边的近卫。”

烈山彦微微点头，“很好。说下去。”

乌战得到鼓励，说话也流利了很多。“要么就是那迦的后方现在已经极度空虚，他抽不出更多力量前来；要么就是这个八臂新生未久，还不能赢得部族的全部信任。无论哪一种，都是我们的机会！”

他抬起头，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芒，“既然巨蜥武士能从沼泽中来到这里，那我们一样可以从这里杀到凌天关背后。大人，我愿意带魔魇骑插到凌天关后，您在关前，如果诱敌成功，我从背后杀出，可以轻松夺下关隘。如果诱敌不成，我从背后杀出，那迦必然生乱，您可以从前方趁机进攻，以乱对乱，我们人多，也必然获胜！”

他越说越兴奋，浑然没了最初的拘谨，说完后不知不觉的抬手就往嘴里扔了一颗那迦果，大嚼起来，脸上还露出了陶醉的表情。烈山彦实在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正在享受那迦果的魔魇骑听到他的笑声，纷纷望了过来，烈山彦随手一挥，“吃你们的！记着先不要动那两棵树，我还有用！”乌战这才醒悟过来，一时大窘，嘴里含着未嚼完的那迦果，手足无措起来。

烈山彦带着笑意对他说：“你也继续吃。我是觉得你说的好而已。想不到这次来贺拔部，还真让我捡到宝了。”

他略一思忖，继续道：“我刚才一路上，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忽略了，却又想不出来，你这主意却是让我全想明白了。哈哈，乌战，你是真的不错！”

他带着乌战走到那迦果树的旁边，“我原本只想着毁了这两棵树。你说，如果我把这两棵树砍了拖回去，就立在凌天关前，八臂能不能忍住不来抢呢？”

乌战认真想了想道：“一半机会吧。从之前情况看，这个八臂似乎格外谨慎。”

烈山彦道：“那如果加上巨蜥武士的尸身呢？”

乌战眼前一亮，“那肯定能成。就算八臂不愿去抢，他部下的那迦也绝对忍不住！”

烈山彦道：“只要他们大军出动，就绝不可能保持死守时的纪律。那迦人少，要想在野战中保持优势，八臂只能靠前指挥，他们阵型严整，我们人多势众，本来野战也就是五五之数，我们赢了，也必然损失惨重。可如果你们在激战时从关后突然杀出，我就不信八臂还能指挥如意！”

乌战大喜，“大人，下令吧。”

烈山彦摆摆手，“只是，你们只有不足三百骑，这一去九死一生。我信得过你，可你怎么保证其他战士明知必死，还能和你一起去执行这个任务。以少博多，士气是最重要的。”

乌战望着他，目光坚定的道：“大人，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他转身向魔魇骑大声喊道：“弟兄们，大人想让咱们绕到那迦屁股后面，瞅机会干他们一下。这一去恐怕能活下来的不多，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去！”

烈山彦惊讶的发现所有魔魇骑都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每个人都拼命喊着：“死战！死战！”

烈山彦心里有点恍惚。这些战士多数是乌战亲手训练的，又都是组织信众。意志和纪律远胜一般阿修罗，这他是认可的。那也不至于这么义无反顾，视死如归吧，还都是子弟兵穿越过来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也不会让你们去送死。你们到了凌天关后，不必急于动作，听乌战的指挥伺机而动就行。一旦出击，也不要和那迦纠缠，就像今天先头的五十人一样，只管在那迦营中不停疾驰，扰乱他们就足够了。”

他又对乌战道：“怎么穿过沼泽边缘，绕到凌天关后，这才是你们的难题。我知道你们也是常年生活在这里，可这次任务的核心就是时间和隐蔽性。”

乌战躬身道：“请大人赐教。”

烈山彦微微点头，却不说话，只是抬起手腕，那里系着一支短哨，是临走时狂章给他的，用来召唤小白。他鼓唇一吹，却是没有任何声音。这哨子和前世的狗哨一样，都是通过超声波来传递信息的。

烈山彦指指被拖在一头魔魇身后的巨蜥，这是那名六臂的坐骑，也是这次仅存的一只了。他对乌战道：“这是六臂的坐骑，带路的事情，还得着落在它身上。”

乌战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吹哨，听到这话，眉头微蹙：“大人，这畜生是六臂的坐骑，已经颇有灵性，让他带路，只怕--”

他忽然醒觉，这话似乎是在质疑烈山彦，忙停住不说。烈山彦不以为意，遥望无名关方向，隐隐已见白光闪动，他像是对乌战，又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咱们没办法，有办法的这不就来了？哼，打我的主意，自己想置身事外吗？没那么容易！”

小白的到来，让魔魇骑和角魇都是一阵骚动。这妖兽的形象和气势也实在是过于扎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后躲去。小白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冷冷的盯着烈山彦，大眼中似有不满之意。

烈山彦走到他身前，示意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就知道狂章会让你在附近盯着我，所以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现在需要你帮我驯服那头巨蜥，给我的人带路去凌天关后面，找个合适的地方潜伏，你也一块跟着过去，到时候听我哨声行事。刚才那一战你肯定看见了，我现在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照办。”

小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看着烈山彦的眼神却露出了不屑之意。

烈山彦又道：“你们天禄兽生来就能号令低阶妖兽，一头巨蜥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你也不用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我也懒得拿狂章来威胁你。只一条，你们天禄兽可以进化成双角六足的辟邪兽，再往上可以双翼伸展，成为翱翔天际的百解兽。怎么进化，狂章不知道，我知道！”

小白的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天禄兽进化的方法早已失传，辟邪、百解这两个名字，他也只是从父母口中得知，连妖界都没多少人知道。眼前这家伙居然一口道出，先不说他是否真知道进化之法，单是这份见识，就足够令他心惊。

这人，好像还真有点惹不起！

烈山彦说完，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去向呆若木鸡的乌战身边，和他交代行动的细节，尤其是和小白间的配合。等到交代完毕，回头一看，那头巨蜥已在小白的注视下，驯顺的像一条无害的虫子，乖乖爬到队伍前面，等着小白的命令。

目送乌战带着二百名魔魇骑消失在沼泽中，烈山彦吩咐留下的战士尽快砍断了那迦果树，拖在角魇的身后。还要去无名关，掩埋战友的遗体。还要带上所有巨蜥武士的尸体，快速返回凌天关。战死了数十人，角魇却没什么损失，多出来的用来拖尸体，不至于影响返程的速度。

烈山彦到达凌天关时，两弯血月已经现出了模糊的影子。有太多事情要干，他让魔魇骑带着东西在后面慢行，独身一人催动角魇全力赶路，在白天来临前赶到了贺拔部的驻地。

离着老远，就看到营外站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乌勒。他虽然不明白烈山彦偷袭无名关的深意，但使者和亲弟弟都跑去打仗，自己也是无论如何睡不着觉的。

营外几乎集中了贺拔部前线的所有首领，他们倒不是陪着乌勒。夜里烈山彦斩杀了摩耶和摩武，消息传到后，他们都感到惊骇莫名。摩耶和摩武虽然算不上一流的战士，也绝不是泛泛之辈，双战一人，竟然连一刀都没挡住。七宝城这位神秘人来了这么多天，尽管摄于他的身份，不敢造次，可他那小身板实在让人佩服不起来，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战力！

何况摩耶身份特殊，虽然不是长子，但都知道他是大司祭最疼爱的子弟，也是专门派往军中掌握武力的重要棋子。贺拔部地处战区，向来以城主为尊，可大司祭也不是一般人，和城主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始终屹立不倒就是明证。烈山彦杀了摩耶，还是在对方服输之后杀的，首领们也都好奇大司祭的反应。所以站在营前，一半心思盯着无名关方向，另一半却放在贺拔城方向，都等着看热闹呢。

看到烈山彦上身赤裸，单骑返回，乌勒心中暗惊。他急忙迎上前去，低声问道：“使者，出意外了？”

烈山彦翻身下了角魇，一边向营帐走去，一边对乌勒说：“乌战没事，我另有任务给他。你召集所有首领到帅营前，我有要紧事情。”他停了一下脚步，转身盯着乌勒的眼睛，“传我的话，不来的就死！”

乌勒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撞在他身上。听到烈山彦冷冰冰的话，他吃惊的望去，正好对上烈山彦面具后杀气凛然的目光。一夜不见，他忽然觉得烈山彦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让他心中产生了说不出的恐惧。就连他脸上的面具，似乎也发生了什么变化，仔细看时，又什么也没发现。

烈山彦大步穿过营门口的人群，头也不回的一直走到帅营前。他转身站定，默默解下长刀，连鞘拄在了地上，像一根标枪般竖在那里。

不过片刻工夫，乌勒就带着所有首领赶到了帅营前。阿修罗的战士首领都是身经百战，桀骜不驯之人，就连城主的话都敢顶撞。可刚才烈山彦从他们中间走过，身上的杀意宛如实质般刺过来，众人均感到遍体生寒。他面具上的六只眼睛虽然微阖，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被冷冷的盯着，一种莫名的威压扑面而来。乌勒过来一喊，竟无一人发话，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过来了。

烈山彦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我叫烈山彦！从此刻开始，所有贺拔部军队，由我统一调遣。乌勒，你有意见吗？”

于公于私，乌勒都必须捧这个场。他上前一步，恭敬答道：“您是七宝城派来的，乌勒自当遵命。”烈山彦微微点头致意。又对众首领道：“我需要你们部下最精锐的战士。每个挑出二百人，由我亲自指挥。”

这次却是无人应声。最精锐的战士，那是首领们的心头肉，甚至是支撑他们贵族或武士身份的根本所在。二百名战士是小事儿，可二百名精锐，换谁谁都舍不得。这位七宝城的大人物身份神秘，手段高强，而且行事狠辣，估计拿普通战士充数，多半瞒不过他的法眼，那就只有装傻听不见了。

烈山彦早就料到他们是这种反应。也不说话，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对乌勒道：“乌勒，你亲自去一趟营外，把跟我回来的魔魇骑带到这里来，还有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看到乌勒老老实实的去了营外，首领们心里开始打鼓。城主是个什么人他们再清楚不过，能在这尸山血海的地方稳坐城主之位，可不是靠的血统和手腕，那是一刀刀砍出来的。这些刀，一多半砍在那迦身上，一小半，倒都是落在那些不听话的自己人身上。现在看他对这个烈山彦的态度，情况似乎不妙？

烈山彦耳边隐隐听到营外角魇的嘶吼，又对众首领说道：“我这次来你们贺拔部，是受了我兄弟狂章的嘱托。他那人你们大概听说过，就没个正经模样。”

他忽然变了一副口吻，伸手指指天空，和声道：“这小子好容易去了一趟上面，也算有点出息，能让殿主他老人家安慰一下了。可咱们阿修罗，没有战功什么都不是，唉，没办法。只好我来帮他这个忙了，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他又望向首领们，“我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我兄弟那脾气，唉，怎么说呢？那是恩仇必报。真发起火来，连我这当兄弟的都不给面子。可咱们要是拿下了凌天关，好处嘛，也不是一点战功这么简单。”

他这一番话软硬兼施，更兼含含糊糊的透露出这次任务，是得到圣树殿关注的，一众首领都有所意动，表情变得生动起来。但也有几个明显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

烈山彦眼角的余光扫到营门口，发现乌勒已经带着那些魔魇骑向帅营走来，面具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