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混战

三十多具那迦的尸体扔满一地，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些发直。首领们都是常年厮杀在一线的，就算不知道这是巨蜥武士，也能从他们的穿戴和身量上看出这些那迦的不凡。

三十多名四臂那迦已经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足以抗衡烈山彦那三百魔魇骑，加上一个六臂，他们实在想象不出，烈山彦是怎么干掉这些敌人的。眼前这个矮小的阿修罗不断刷新他们的认知，现在就算抛开圣树殿的因素，他们也必须认真考虑烈山彦的命令了。

烈山彦走到六臂的尸体前，用脚踢了一下，冷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巨蜥武士。”他指了指自己赤裸的上身，用轻佻的声音道：“为了干掉他，老子衣服都没了！”

他忽然觉得这样说话很爽，不断的调动，甚至可以说调戏着别人的情绪，让他充满了智商上的优越感，不由的让他有点理解狂章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黄埔精英，二十一世纪的风华少年，现在都沦落到和一帮原始人玩智商了，瞬间又有些气沮。

他没好气的对首领们说：“各自回去，一个时辰内把人给我送过来！至于你们的行动，”他指了指那名须弥会的将军，“都听他安排。他的话就代表我的命令。”他把手中的宝刀随手抛给那名将军，“拿着它，有抗命的直接砍了！”

众首领一哄而散，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乌勒现在看烈山彦的眼神，也有了几分敬畏。看看现场就剩了三个须弥会的人，他凑上来讪讪的道：“使者，把狂章牵扯进来，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烈山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打仗呢！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个！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他对那名须弥会的将军道：“你把剩下的军队分一分，两万人一队，到时候根据我的指示分批次进攻。乌勒，把你的亲卫队全部派给他，就当督战队，敢不听号令的，格杀勿论！”

他向那名将军详细交代了进退的信号，还有进攻的顺序。在他看来，那迦就算出击，最多也就是万人规模，他虽然没本事在这么短时间里让贺拔部军队变得有纪律有队形，但他们只要能按吩咐，每次只上两万人，就算乱杀一气，那迦也不可能轻松击败他们。等两万人败相出现的时候，就换另一个两万人上去。或者，干脆等这两万人死光再换。

极为简单的车轮战，就是吃定了那迦人少这一点。

送走那名将军，烈山彦又对乌勒说道：“乌勒方帅，这一次成败的关键就在你了。我从各部抽调来的精锐，全由你统帅，就跟在我的身边。我让你出击的时候，你必须按照我指定的方向，全力攻过去。你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那名八臂。”

他死死盯住乌勒，语声冷的像挟着地狱里吹来的寒风：“我虽为传火使者，但你毕竟是城主之尊，如果不愿听我指挥，不妨直说，到了战场上，只要你有丝毫犹豫，我们今天不死，日后会里追究下来，大家也是一起死罢了。”

乌勒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道：“这一点使者放心。我不知道使者的真实身份，但此前三位会尊已严令于我，一切必须听从使者吩咐，使者在我贺拔部，有若会尊亲临！”

烈山彦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翻腾不已。狂章的突然到来，自己在会里地位不正常的升迁，透着诡异的三脸面具，这些都处处显示出刻意安排的痕迹，如今得知会尊居然事前就有严令，让乌勒唯自己之名是从，就更加印证了这种刻意。

要知道乌勒不是一般的方帅，光是看他能在司祭殿眼皮子下面，把大半个贺拔部发展成组织信众，就绝不简单。而且烈山彦几乎可以肯定，须弥会是想以贺拔部为基础建立自己的武装了，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建议之一。那么乌勒的地位，只怕真君也不能直接指挥。

会尊让这样的人物唯自己之名是从，其中必有深意。烈山彦还没自恋到觉得自己虎躯一振，就能天下归心的程度。可眼前要紧的却不是这件事，不管须弥会有什么想法，自己身在其中，都得先完成好眼前的任务。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心态不对劲。从到贺拔部开始，他的性格好像有点扭曲。狂躁、暴戾和残忍这些以往绝对不存在他身上的情绪，现在似乎逐渐侵蚀了他的意识。从斩杀摩耶，到刚才毫不犹豫的盘算，用上万阿修罗的性命去寻找一线胜机，这都不像原来的他做出来的事情。

他曾怀疑过是面具给他带来的变化。理智上分析应该是这样，尤其是无名关一战，面具的异变好像更加确认了这种可能。可直觉上，他始终认为是和凌天关有一定关系，那里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影响着他的心智，这判断毫无根据，却又一直在他心头盘旋不去，也让他更加烦躁。

和这些相比，自己身体的变异反倒最不值得挂怀。重生后他一直都坚信识海中那六种手印属于金手指范围，早晚会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地方。老实说现在只是多了一颗心脏，力量提升了一截，还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话说回来，无论这世界是真是幻，也不管这须弥会玩什么花样，想尽一切办法增强自己的实力，永远都是不会错的。

三世为人，做人不可能那么幼稚了。就算还怀着拯救阿修罗的宏大理想，也必须保证自己足够强大。即使和须弥会是互相利用，那也要先保证自己有足够被利用的价值。

烈山彦骑着角魇，静静立在一个土坡的顶端。他穿上了一件粗布袍子，其实就是乌勒的一件短褂，这么重要的场合，赤着上身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土坡下面，是乌勒和各部抽调的三千名精锐，全部是魔魇骑，只是没那么多角魇而已。他的身前插着十几柄长矛，这是准备为乌勒指引方向的。好在力量大增，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远程指挥他们。阿修罗没有旗帜，就算有他们也看不懂旗号。更别说用号角之类的响器指挥他们，一打起来，这帮家伙耳朵里就只剩下喊杀声了。这种时候，还是一柄擦着头皮飞过去的长矛，能让他们清醒一点看到方向。

烈山彦把战场最大限度的远离了凌天关。在他前方三里处，贺拔部的第一个两万人队伍已经躁动不已，全靠乌勒的亲卫来回奔驰压制。他们这么兴奋，除了战场的味道，更多是来自于他们身前的一排木架。那上面高高悬挂着巨蜥武士的尸体，两株被砍下来的那迦果树也立在那里，中间拉着一根粗索，六臂的尸体就高高悬挂在粗索上。

躁动的可不止是阿修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所有人都能听到凌天关那边那迦部队的骚动。怒吼和叫骂声此起彼伏，时不时就有小队伍从大队中冲出，然后又被骑着巨蜥的六臂强行驱回。

烈山彦远远看着，心中暗自冷笑，八臂又如何？说到底两边都是一群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家伙，阿修罗这边搞不定的东西，一个八臂这么短时间就能搞定？只要你们出来，在野战里，就算拿人命填，都能堆死你们。更何况只要找出八臂所在，三千精锐冲你一下，看你还拿什么指挥！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乌战的小队，他们能不能穿越沼泽并埋伏好。不过有小白在，烈山彦也并不太担心。他现在反而担心自己的情绪，越靠近战场，心中的烦躁和嗜血感就越加强烈。他只能迅速结了一次五品莲花印，强行压制内心对战斗的渴望。

那迦的队伍终于动了。凌天关的那迦军队总共也就不到三万人，经过这么多天的激战，也是损失惨重，还剩下两万左右。但每次出动诱敌的最多两千，用于正面防守接敌的也就一万出头。剩下的都守在关内作为预备队。烈山彦估计，两千人，就是那名六臂的指挥上限，一万上下，则是八臂的指挥上限。超过这个数目，他们也无法控制。

这次那迦出动了八千人左右，其余的仍然在关前排好阵型。烈山彦眼力极佳，看到在关前指挥的正是那日负责诱敌的六臂。他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看来那名八臂，定然在这八千人中。这么多天来，那迦一共有三名六臂出现，被自己干掉了一名，在关前一名，那么八臂身边，也就一名六臂守护，乌勒对付得了。

没等烈山彦下令，两万阿修罗已经迫不及待的杀了上去。那迦却是缓缓推进，看到阿修罗杀上来，原本的方阵向后散开，四周收拢，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圆阵，如同一条巨蛇盘起了身子，择人而噬。阿修罗潮水般拍打过去，却发现无论从何处进攻，面对的都是一片巨棒的森林。刚刚奋力拼杀一阵，最外层的圆阵就往里一缩，第二层圆阵的那迦上前迎战。

如此往复，阿修罗既发挥不出人数优势，又总是面对体力充沛的对手。圆阵中的那迦战力并不比阿修罗强大，但阵法精妙，进退如意，竟是大占上风。那迦的武器几乎全是巨型木棒，在他们神力运使之下虎虎生风，在这种战斗中，反而简便实用，阿修罗的战甲在巨棒下如同虚设。短时间内就倒下了上百人。

要有弓箭就好了。烈山彦心里暗叹。对付这种乌龟阵，最好的武器就是外围攒射，可惜众相山虽大，却找不出一种拥有柔韧性的木材，别说弓箭，就连长矛都因为硬度有余，韧性不足，扔出去既不能飞远，也没有准头。

他看到乌勒在不停的回头看他，也不理会。这才是开始，他看出来这种程度的战斗，甚至都不用八臂指挥，只要四臂们站定位置，就可以带动圆阵运转。圆阵中确实有巨蜥武士在移动，可他们一水儿的黑甲黑斗篷，就连手臂都遮的严严实实，根本找不出八臂所在。

时间一点点流逝，战斗进入了白热化。贺拔部战士伤亡惨重，但依然悍不畏死的奋力冲杀，那迦也开始出现了规模性的伤亡。就在这时，那迦的阵形忽然开始变化。

大约十名巨蜥武士催动坐骑，奔赴圆阵各处。那迦军队迅速以他们为中心，变化成了十个方队，如鱼鳞般层叠排列。巨蜥武士并不出手，而是借助巨蜥的冲力杀入阿修罗中间，其余那迦趁势攻杀，贺拔部顿时抵挡不住！被他们逼得步步后退，已接近了那迦果树附近。

烈山彦拔起一支长矛，转身向后方掷去。长矛破空，挟起一声爆响，远远扎在地上。第二个贺拔部两万人队伍瞬间从后蜂拥杀出！乌勒的亲卫骑兵挥刀大声呼喝，让战场上损失惨重的队伍撤离。生力军一到，虽然还是无法冲动那迦的阵型，但总算将他们挡住了。

烈山彦微微蹙眉，那迦的这一次变阵出乎他意料之外。变得太快，也太有组织性。他绝不相信八臂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把部队训练到这种程度。而且他注意到，那十名巨蜥武士奔出之前，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命令的迹象。就算八臂是天才，总不能连巨蜥武士都成精了吧。

那迦攻击受阻，又慢慢收缩，再次结成圆阵，巨蜥武士也隐入圆阵之中，战斗又陷入了胶着。烈山彦心中涌起隐隐的不安。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些那迦定有古怪！他又拔起一支长矛，向乌勒方向掷去，掠过乌勒头顶扎在地面。

这是约定好的。乌勒迅速行动，二百名魔魇骑脱离大队，向圆阵奔去。在这片战场，因为距离沼泽太近，地面松软，并不适合大队魔魇冲锋，所以之前的战斗中，贺拔部很少投入魔魇骑。烈山彦长矛连连掷出，又有四队奔出，按照他长矛所落的方向，向圆阵各处冲去。

烈山彦双眼紧盯战场，当五队魔魇骑接近敌阵的时候，他抬起手腕，用力吹响了哨子。小白，看你的了！

凌天关后，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嘶鸣，瞬间竟压倒了战场上的所有声音。随后就从凌天关方向传来了震耳的喊杀声！战场上的那迦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凌天关后火光四起，收关的部队已陷入一片混乱。

乌战离开前，烈山彦不惜大耗体力，施展光明诀，为他们制作了数十件引火之物，在这潮湿之地，虽然不能产生什么杀伤力，但制造混乱，却是一等一的利器！

后方一乱，那迦的圆阵顿时有了破绽。五队魔魇骑人数虽少，冲击力也不够，但时机来得太好，他们的武技远非寻常战士可比，转眼间就在圆阵中杀出了缺口！

阿修罗士气大振，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就在此时，忽有五队那迦从圆阵一角杀出，每队都由一名巨蜥武士率领，迎上了魔魇骑，这些那迦都是精锐，人数虽然不多，但在巨蜥武士率领下，战力惊人，立刻挡住了魔魇骑的冲锋。那迦的圆阵又逐渐恢复了正常。

烈山彦死死盯着巨蜥武士奔出的地方，“总算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