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虚妄的天国
“那名妖将死的有点冤,如果凭武技相斗,任何一名妖将都未必会输给我,可他太过托大,上来就用了神通。他的音波攻击是本命神通,无形无影,就算上位妖族遇上,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会有瞬间失神。在众相山用出来,本应该是所向无敌的。”
苏波那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虽然不会伤在他的神通下,但骤然碰上音波攻击,还得费力周旋,找出共振频率,才能破解。可惜,老师在传我太清决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门神通,也说了破解之法。我用第三十三诀震字诀,轻易就破解了他的神通,趁他惊骇之际,一刀砍下他的头颅。盲目迷信自己的实力,面对敌人时没有任何应变预案,这是对敌的大忌。”
烈山彦喃喃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随即看到苏波那疑惑的眼神,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名妖将就谨慎的多,他用的战术也没问题。利用速度和空中优势和我游斗,虽然每一刀都无法造成重创,但积少成多,就是磨也磨死了我。妖将所用的兵器锋锐异常,我们的战甲没法完全挡住,你以后若是遇到,需注意这一点。”
“我用清字诀守心,利用每一次刀刃及体,他速度稍降的机会计算他的出手方位和速率,然后装作不支跪地,我在血迹中刻画的是老师教给我的两伤阵法,这是羽部的制式法阵,那名妖将肯定认识。他胜券在握,必然不肯让我画完这法阵,于是急于给我最后一击,我早已算准他的动作,用裂字诀扰乱他身下的空气,让他失去平衡,而且无从借力,他死的不冤。逢剧变而不乱,遇强敌而不惊,战心通明,生死不计。战斗不是比武,保持冷静要比武技重要的多。”
烈山彦点点头,“你可以一刀砍了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撕下他的羽翼,应该是想震慑那第三名妖将,让他不敢出手。”
苏波那点头称是,眼中透出不加掩饰的欣赏之色。
石屋外万籁俱寂,只有一弯血月高挂。他们这一番谈话已经整整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
苏波那不仅向烈山彦演示了他的太清三十六诀,还详细的向他描述了自己一生每一次重要的战斗经过,以及心得体会。两个人完全不像即将生死相斗的对手,反倒像是师徒传道一般。
烈山彦微一躬身,“无甘先生,多谢指教。我还要认真想想这些东西,就不留你了。咱们决斗时见吧。”
苏波那一怔,“你不想知道关于老师和我的事情吗?”
烈山彦耸耸肩,“我对你们那些狗血完全没有兴趣。”看着苏波那一脸懵懂的样子,他促狭之心忽起,接着说道:“我现在只想打死你,或是被你打死。”
苏波那默然,起身准备离开,最后还是开口道:“我是苏波那,你只要用了计都的名号,那我们就只能活一个。老师说过,善尽树的天国是虚妄的,苏波那也是虚妄的。但只有计都才能破除这种虚妄,带领阿修罗走在正确的路上。如果你真是计都,那就一定可以杀了我,如果你不是计都,那最好还是让我杀了你,因为你之后的路,也许真的会比死还痛苦。”
烈山彦做了一个请你圆润离开的手势,嘴里嘟囔着:“我一直拿你当偶像来着,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是个话痨!”
苏波那离开后,烈山彦一跃而起,心念默转,已在石屋外布下三重结界。然后盘膝坐在地上,认真消化刚得来的知识。
确实是太清决,但又不是他自幼修炼的太清决。他的太清决是计无伤种入识海的,辅助以一枚金丹。六种手印和口诀看上去各有其用,但本质并非用于对敌,而是在体内培养先天元气,由内而外的对身体进行缓慢的改造。至于那些凝冰放火招雷劈的小手段,其实不过是些副产品罢了。
苏波那的太清决,功法本质和计无伤的显然同出一源,但多达三十六诀,这些法诀既无需结印,大多数甚至无需口诀,而是完全的实用法门。如果硬要形容,就像烈山彦前世看过的一种虚拟武功,叫独孤九剑的,这三十六种法诀就是要在一切武技中制造破绽,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培养元气反倒是副产品。
除此之外,烈山彦还有一个重大发现。苏波那的太清决肯定是被修改过的,不是从法诀层面那种修改,而是对原理上的修改。他很早就发现,太清决的原理是以人体自成一个小世界,就如汪洋中的一叶神舟,可以借风势纵横波谷,亦可借水流潜游洋底。但无论如何遨游自如,它始终不是这片水,有着和水完全不同的材质和构造。
苏波那的三十六诀,则是汪洋中的一座冰山。虽然矗立于水面,有着自己的外形和特质,但它的本质还是水。它生于这片汪洋,也能随时从这片汪洋中吸取水份,来壮大自身。凝而成山,融则化水,它与这片汪洋本为一体。
按烈山彦的理解,计无伤的版本比较牛一些。毕竟自成世界才是大道之基,虽然他现在都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大道这玩意儿,但丝毫不妨碍人家逼格高啊。要命的是这里是众相山,有着自己独特的天地规则,烈山彦的太清决能从中吸取的养分实在太少,反倒是苏波那的太清决实用多了,不只是法诀实用,就连根基,也都是以众相山的规则为基础,人家这叫主场作战。
烈山秀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到底想干什么?无论是修改太清决还是创建须弥会,看上去他都是想改变阿修罗的命运。可他一个人族,又是妖族的大人物,说不定还是计无伤那样的世外高人,干这么点事儿,到最后还把命搭上。这就罢了,从他的安排上看,连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他都是往死里坑啊。
烈山彦使劲摇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赶紧摆脱这些无用的情绪。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两种太清决融汇贯通一下,同时调动自己识海中那些武技片段,和苏波那的战斗经验相互印证,看看能不能让自己的实力迅速提高。
烈山秀到底什么来历?烈山彦不知道的是,在一处遥远的所在,计无伤同样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他现在的形象和在沼泽圣地中截然不同,身上穿着一件银色的战甲,战甲浑然一体,看不出丝毫接缝的痕迹,一道紫光在他身周盘旋缭绕,最后化作一点星芒没入他泥丸宫中。他的容貌也与当时不同,剑眉星目,身体修长,仔细看去,与计双灵隐约有几分相像。
只是他的脸上现在满是愁苦之色,正对着面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抱怨着:“师兄,别玩我了好吧。我一个搞技术的,你天天整着我练什么剑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材料,专业完全不对口嘛。好了好了,大不了我再也不问烈山秀的事情了!你就放过我吧。”
老人一脸平静,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抱怨,缓缓道:“分光剑我就算你过关了。明天继续,两天内你得把裂天剑也学会,最不济也得把剑诀掌握了。”
计无伤气势顿泄,愁眉苦脸的道:“师兄,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老人皱眉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万界棱光镜是昆仑至宝,圣人赐给你,是为了让你锤炼道心用的。你倒好,就从小世界学了些油嘴滑舌的勾当。”
计无伤听到师兄抬出圣人,不敢还嘴。讪讪的道:“弟子不敢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又道:“师兄,你说什么我都认了。只是那个烈山秀到底什么人?我实在是不甘心,总觉得被他算计了。还有,那小子身怀氤氲紫气的事儿,到底有什么玄机?这事关昆仑万载长夜,可不是我胡搅蛮缠。”
老人叹了口气,柔声道:“无伤,你修道毕竟时日尚浅。万载长夜又如何?你在万界棱光镜中游历过多少小世界了,怎么还看不透?万载光阴,在昆仑也不过一瞬而已,那人所修,是不是氤氲紫气,又有什么关系?”
计无伤撇撇嘴,“你就知道打机锋。氤氲紫气都没关系,你还逼我练这没用的剑法干什么!”
老人也不理他,自顾自道:“烈山秀的事情,我也只是隐约耳闻,或许和碧游宫有关,你切不可再提起。至于那小子,我看倒和你有些缘分,如果他真能走下去,你们或许还有重见的时候。”
听到碧游宫三个字,计无伤不由打了个寒噤,赶紧闭上了嘴。看到老人的身形逐渐淡去,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枚铜镜,镜面光洁如玉,周围密密麻麻刻满了纹饰。他伸指欲探向纹饰,最终却是叹了一口气,将铜镜收起。
虚空中忽然传来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无伤,你进步了。”
烈山彦缓缓睁开双眼,内心一片空明。他神念一动,通过结界已然感应到,天空仍是独月悬挂,时间过去的不算久。这短短的时间内,他收获颇大。苏波那的经验通过他识海的演示,加上对太清三十六诀的全新理解,他的武技有了飞跃式的进步。
只是他想把两种太清决融会贯通为一,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体内的紫气过于强横,根本容不得其他力量存在。偏偏这紫气还是窝里横,对他的力量速度几乎没有加成。
他自己心里有数,以目前的状态,必然不是苏波那的对手。苏波那的战斗经验告诉他,这个人确实是个武学天才,即使没有太清三十六诀,他的反应和悟性也是阿修罗中顶尖的存在。更何况从他对烈山彦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人是个死脑筋,往好里说就是信仰坚定,意志刚强,体现在战斗上,那就是心无挂碍,一往无前!
烈山彦自问也算得上意志坚定之人,可他天性过于随性跳脱,临敌时往往算计过多,少了一份刚猛。平时也就罢了,遇上苏波那这种对手,这个缺点就被无限放大。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小聪明都无碍大局。
烈山彦叹了口气,眼神趋向坚定。这是生死战,苏波那这老东西看着对自己和和气气,动起手来绝对不会留情。到了这个份上,不玩命是不行了。
他闭上双眼,没有以神念结印,而是双手迅速连结六种手印,口中不断变换法诀,体内紫气瞬间狂涌,他心神守一,引导紫气化剑,向着自己的识海全力刺去!
不出他所料,紫气接近识海的瞬间,那枚金果就出现了。七宝树叶的虚影已经完全显化,长在了金果叶柄上。金果感应到紫气的接近,就像一个被激怒的君王,通体光芒大盛,硬是将紫气逼退出识海。
烈山彦丝毫不为所动,再次驱动紫气,这次却是目标明确,就是攻击那枚金果。被逼退了,就再次来过。然而连续数十次,都被金果逼退,金果也不追击,每次逼退后就蓦然隐去,下一刻又再次出现。
烈山彦之前已算计好多种可能,如今这样,倒也在意料之中。他心念动处,从丹田中调出从计无伤那里截留的那一丝紫气,混入到自己的紫气之中,又向金果狠狠刺去!
这一次,那枚金果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如果说之前就像大人在教训调皮的孩子,这一次却是如临大敌,叶柄上的七宝树叶彩光乍现,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出,将紫气逼出识海。然而这并不算完,那道力量一路追击,将紫气压制在丹田之中。
烈山彦早有定算,金果出击的刹那,他已将计无伤的紫气收回,散入到四肢百骸之中。金果的力量随之而去,分散成无数细流,也进入烈山彦的经脉,将那些紫气全数磨灭!磨灭之后,那些力量并不退出,而是盘踞在经脉当中,化作烈山彦自己的力量!
“成了!”烈山彦心头狂喜,自地上一跃而起,头顶重重撞在石屋顶上,竟将石梁撞出一道裂口。而他去势不减,仍在向上冲去!他急忙敛息,这才从空中飘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