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七宝城

七宝城位于一片广阔的平原上，占地过百万亩。它并不是一座单独的城市，而是由五座城市共同组成的。四座巨城拱卫着一颗较小的城市。

中间的城市就坐落在善尽树的树身上，高大的城墙和城内的建筑全由洁白的玉石筑成，其上镶嵌着金、银、琉璃、砗磲、珊瑚、赤珠、玛瑙等众相山罕见的宝物，七宝城即得名于此。

其余四座城分别围绕着善尽树建造而成，虽不如中间那座那样富丽堂皇，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处处阳燧妆点，常年不见半分血月的阴寒之气。

这五座巨城宏伟无比，其他阿修罗部落的城市和它们相比，就是个寒酸的破院子。可即使是如此宏伟的城市，在善尽树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这是一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树，巨大到在它周围百里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一棵树，只有相距数百里之外，才勉强可以看到它的全貌。

烈山彦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上，他勒住坐下的角魇，怔怔的看着眼前这摩天接地的奇景，虽然他已两次见过善尽树的虚影，可亲眼看见时，仍克制不住内心的震撼。

他身后的三百多名角魇骑士还不如他，一个个都睁大眼睛呆呆看着远处发出柔和白光的善尽树，嘴巴张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只有他身旁的狂章见怪不怪，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看着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从解怨城到这里，沿途经过了六个部落，他们足足用了十几天。每到一处，当地的城主和司祭都会亲自出迎，热情款待之余，还献上自己最珍贵的物品和最勇猛的战士。解怨城一战之后，计都的名字已像暴风般席卷了大半个众相山。

烈山彦再三推辞之下，却不过热情，还是收下了三百多名战士，角魇倒有七百多匹。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每到一地，都会有人献上一堆城中最出色的美女，强烈请求他为部落留下血脉，离谱的是，有的城主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送了过来。

多亏了狂章替他出头，以计都血脉尊贵，凡间女子无法承受的借口挡开了。但看到他窘迫的样子，好不容易在狂章心里建立的一点伟岸形象，也就此彻底崩塌。

好容易从震撼中摆脱出来，烈山彦一扭头就看到了狂章讥诮的眼神，不由老脸一红，忙回头对着一群随从喝道：“傻看什么！看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给我丢人！”

狂章笑道：“这个样子就对了。你记着，到了七宝城，一定要保持这种态度，不然有你好受的。”

烈山彦问道：“到了七宝城，我用什么身份啊。毕竟我现在是计都，再用你随从的身份，有点不大合适吧。”

小白已经从贺拔城直接回了七宝城，狂章现在也骑着一匹角魇。他一催坐骑，向前方奔去，大笑道：“你拉倒吧，老老实实给我当随从就好，七宝城可不认识什么计都！”

他此言一出，别说烈山彦，连那三百多骑士都有不忿之色。但看狂章已经跑远，也只好无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前行数十里，周围环境为之一变。大片绿色的田地绵延不绝，纤陌相连，其间还有小河流淌，沿路灌溉。血月依旧，可丝毫不觉寒冷，空气温暖湿润，还夹杂着稻黍的清香。

稻黍！烈山彦睁大了眼睛，自从重生以来，他就没闻到过这种粮食的香气，所到之处，全是地肤的味道，这地里种的，居然是纯正的粮食！

田野中也有无数阿修罗往来劳作，可没有监工的身影。这些阿修罗虽然也是衣着朴素，可无论穿着还是气色，都和烈山彦见惯的阿修罗平民有天壤之别。他们见到烈山彦一行，也并不惊讶，只是淡淡一撇，就又开始忙自己的。

狂章从远处策动角魇奔回来，看到烈山彦盯着田野，便对他说道：“这里已经是七宝城五都中无定城的范围。无定城和摇光城都是种粮食的，这两地的粮食供应整个七宝城所需。荧惑城专事畜牧，供应肉食，长庚城负责手工和锻造。紫薇城位于中央，是大贵族和圣树殿所在，不事生产，但所有的交易都在那里进行。”

烈山彦抬眼看了下他来的方向，远处隐隐有烟尘腾起，狂章解释道：“从能看到善尽树开始，都有七宝城的游骑巡逻。不是谁都有资格进七宝城的。像咱们这种几百人浩浩荡荡过来的，正常情况下根本就没法靠近。我刚才就是过去打个招呼。”

烈山彦调侃道：“你面子不小啊。这么大的事儿，一个招呼就摆平了？”

狂章笑道：“一般一般。我在七宝城还是有些名气的。”他拿出一面令牌亮了一下，“再说咱有圣树殿的令牌。”

烈山彦若有所思，问道：“狂章，你有没有想过，你、摩利都是贵族武士，塞班大叔和乌勒更是一方之雄，你们这样的人都加入了须弥会，为什么阿修罗的解放大业还没什么进展呢？”

狂章认真看了他一眼，正色道：“烈山彦，你还是不清楚你和老师这一战意味着什么。”他回头看了下后面的骑士，示意烈山彦骑快一点，拉开了距离后，低声说道：“这些事情，本来应该你到七宝城后，明尊亲自告诉你的。我先大体给你说说。在须弥会建立前，组织已经对抗七宝城很多年了。早年曾经有过席卷大半个众相山的大规模起事，其中参加的不乏贵族和武士，他们的兵锋甚至一度逼近了七宝城。”

狂章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善尽树，“也就是那一次，阿修罗们才终于知道，众相山地位最高的为什么是圣树殿，因为他们真是供奉着一棵圣树啊。”

“圣树殿里三名普通的司祭，在接受了善尽树洗礼后，一夜之间成为了我老师那样的存在。没错，是同时出现了三名苏波那，他们带领的军队，是从善尽树中生出的罗刹。整整五万名罗刹。之后就是长达两年的屠杀，罗刹大军无需补给，不计死伤。当他们的数量下降到一定程度时，善尽树会生出更多的罗刹来补充。”

听到这里，烈山彦心下已经恍然，真如狂章所说的话，单只罗刹这种杀戮机器就是普通军队无法对抗的存在，更何况还有苏波那。就算速成的实力比不上无甘这种天生的战士，也不会相差太远。烈山彦可是亲身领教过，无甘那天最后的爆发，纯以力量而论，甚至还要超过了他，能够取胜，他凭借的是自己力量性质上的绝对压制。

难怪须弥会要费尽心思捧自己这个计都出来，圣树殿有苏波那这个招牌，须弥会不推出一个计都，那劝人起事，真是没什么说服力。不过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问狂章道：“据我所知，组织崛起，也就是百多年的事情，可阿修罗传承数千年，一直是以善尽树作为众相山的图腾，怎么在组织成立以前，就没人知道苏波那和罗刹的存在呢？”

他这一问，把狂章也问的愣住了。半晌才说：“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过，不光是组织，就连圣树殿的一切记载，好像最多也就是不到二百年间的事情。之前的一切，没有任何人提起过。”

烈山彦看着远处的善尽树，陷入了沉思。决斗时他清晰的感应到了善尽树的意志，可自决斗之后，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就再无半点感应。现在已经看到了善尽树，识海中仍是没有一丝波动。

战胜苏波那之后，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认真盘整最近发生的一切，越加清楚的感觉到了不寻常。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无形的拨动他命运的时钟，让他走上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三世为人，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位面之子，天命所在。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给你好处，就连自己那个所谓的亲爹烈山秀，也未必不是在算计着自己。只是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只是隐隐觉得，到了七宝城，他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携带着大批物资，角魇不可能全速奔驰，数百里平地，他们足足走了三天，中间遇到巡逻游骑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过狂章倒也不是吹牛，牌子一亮，都轻松摆平。第三天双月渐隐的时候，他们终于远远看到了无定城的城墙。

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善尽树的全貌，只能看到远处一座直入天际的巨山，巨山脚下比无定城高出一大截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紫薇城的宝气缭绕，在烈山彦那些随从武士看来，这里已经是人间天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烈山彦还是被无定城的规模震撼了一下。他前世看过唐代长安城的复原图，一直以为那就算是天下雄城，可眼前这无定城，仅仅看到的，规模起码就有三、四个长安城大，城墙高达二十丈，纯以黑色的条石砌成，通体不见半分杂色。

烈山彦心里一动，问身旁已经换上了一身绣衣的狂章，“无定城是黑色的，紫薇城是白玉所筑。其他几座城，难道是青赤黄三色？”

狂章纳闷道：“你怎么知道，你来过？”

烈山彦含糊应付过去，心中却是暗想，青赤黄白黑，五行五色，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众相山可从来没有五行的说法。

思忖间，众人已来到无定城的城门处。天色近晚，城门处出入的人并不多。城门极为宽阔，足足容得下百骑并行，而现在，城门处足足有近千名战士，刀枪在手，明晃晃的对着他们一行。

一路上都是狂章打发，烈山彦的随从们总觉得自己成了摆设。他们都是各部的顶尖武士，很多还有着贵族的身份，好容易能成为计都的随从，当然不想成为摆设。见前面有人拦路，当即就有数骑奔出队伍，来到那些战士前面。

几名武士跳下角魇，对着一名军官打扮的阿修罗战士恭敬道：“大人，我们是护卫计都大人的随从，计都大人要去往紫薇城，请各位让一下。”

那名军官一身银甲，看上去光华灿烂。可那银甲重要部位都被镂空，刻上了繁复的花纹，怎么看都是华而不实。他身后的阿修罗战士也差不多，铠甲极尽华丽之能事，却根本不实用。

军官冷哼一声：“什么狗屁计都，还大人？！这是什么地方？七宝城是你们可以骑着牲口乱跑的地方吗？你们这群乡巴佬，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一路混到这里的！那些青甲游骑都该死！”

他看了看烈山彦他们的队伍，眯着眼睛说：“别废话，留下一半牲口和物资，当做你们擅闯七宝城的惩罚。至于你们，都给老子滚下坐骑，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这世道，乡巴佬都敢大摇大摆的来七宝城了！”

那几名武士面面相觑，听他言语中辱及计都，都有想动手的意思，可这里毕竟是七宝城，积威之下，手都按上了刀柄，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狂章微微一笑，对烈山彦道：“我给你说过，计都的名字在七宝城不好使。”催动角魇上前，也不下坐骑，随手将圣树殿令牌扔给了那名军官：“这些人都是我带来的，东西也是我的，赶紧放行，我还急着赶路呢。”

那名军官看了下令牌，随手又扔回给他：“你可以过去了。他们不行。一个绣衣使者也敢这么大口气，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狂章愣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去，果然看见烈山彦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他顿感脸上无光，回头眯起了眼睛，盯着那名军官道：“你这是和我说话？”

那名军官一脸的不耐烦，昂起头刚要说话，狂章忽然摘下皮鞭，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那军官顿时就被抽倒在地！他身后的战士大惊失色，挥动兵器就要上前。

却听狂章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眼！连大爷我都不认识！老子是狂章！横波的亲弟弟！”

烈山彦的随从没想到他暴起伤人，顿时心里一紧，齐齐拔刀在手，就想上前。烈山彦却挥手制止，笑吟吟的看着场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