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镜碎（三）
这次的阿贝多笑的格外好看，眼中也有了温柔的笑意。
“不，小姐，不需要你的手臂，要你整个人就好。”
少女喝了一口茶。
是红茶，很香。
“所以……我要离开晨曦酒庄，对吗？”
阿贝多捕捉到了少女的一丝低落，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柔：“是需要离开晨曦酒庄一小段时间，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天天接送你。”
“用炼金术制造一个代步的工具并不算难事。”
见少女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滑动，阿贝多选择了转移话题。
“我们先换一个话题吧，”阿贝多静静地注视着少女，“你今天既然选择来找我，那应该也有些问题想从我这知道答案。”
“你可以现在就问，无论你帮不帮我的忙，我都很乐意解答。”
少女捧着那杯红茶，感受到红茶传递给掌心的温暖。
“确实有些问题……阿贝多老师。”
她张开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思绪兜兜转转，最终敲定了一个问题。
“人偶……会有心吗？”
少女侧过头望着阿贝多，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那是极其深刻的渴望，好像烙在她灵魂的最底层。
阿贝多并没有觉得问题离谱，反而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以阿贝多的学识，大概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通俗易懂地把问题给少女说明白。
“如果是生理意义上的心，大概在制造之初就会有，比如我，”阿贝多按住左胸，“这是维持生命的基础，虽然有些人造生命生理意义上的『心』并不完全和人一样，位置也大不相同。”
“如果是更深层的『心』的话……”
阿贝多对上少女的眸。
“小姐，你有感情吗？”
阿贝多的眼睛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浓重的绿色也不掩清澈。
“正常的愉悦，悲伤，愤怒，不舍等等。”
少女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有些……也许有，有些正在学？ ”
“能学会的话，就是有心的。”
笃定的话语从阿贝多平淡冷静的口中流出，格外有信服力。
“可是，母亲说我没有心。”少女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正在无规则地跳动，“我也因此，没有得到一个名字。”
“原来是没有名字吗……”
阿贝多低声自语，却被少女收入耳中。
“是的，没有名字。”少女的眼神中似乎弥散了些许哀伤，“至于心——母亲让我出，似乎就是让我找到『心』。”
“只是我不明白，连她都不能为我制造一个心，我又该……”
“小姐，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任何的生命都会有『心』。”
“包括人造生命，也就是说……”阿贝多直视着少女，他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直直映出少女局促迷茫的模样，“你会有一颗心的。”
我会有一颗心的。
少女在心中默念，嘴角无意识地上扬，留给了沉静的少年旖旎的风景。
……果然，过于完美是作为生命的瑕疵。
阿贝多私心认为此时应该用画笔记录下来，只是此时他两手空空，只能用手指轻轻在手心描摹。
“阿贝多……老师，可以那么称呼你吗？”
少女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看着阿贝多：“您的邀请，我接受了。”
“或许，我也应该了解一下我自己。”
阿贝多并不惊讶，只是伸出手：
“那么，欢迎加入。”
少女回到晨曦酒庄时，迪卢克正坐在客厅看公文，听到少女的声响，立马放下东西。
“饿了么，我让他们准备吃的。”
“迪卢克，”少女拉住了打算起身的迪卢克，“我们聊聊。”
少女的语气严肃，神情认真，迪卢克只是盯着她看了两秒，便轻声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好。”
这是少女第三次进迪卢克的房间，她有些局促的坐在沙发上，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我……”
少女歪了一下头：“我答应阿贝多的邀请了，后面我可能要搬到他的实验室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迪卢克为少女倒水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静的样子，将杯子放到少女的身前：“不麻烦，本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对不起。”
她一路上纠结良久，究竟要不要和迪卢克坦白自己的身份。
据她所知，迪卢克与愚人众有些过往，并不美好。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用“假的”身份面对迪卢克了。
他生气也好，失望也好，哪怕恨她也好……
起码，留下一点点的真实。
起码，不要辜负迪卢克的赤忱。
迪卢克坐到了少女的对面，眼角眉梢似乎带了些失意。
他此时的眼睛，就像是她曾经在深夜见到过的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惹人怜爱”这个词竟然就这样和迪卢克联系在了一起。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了目光：
“我其实与阿贝多老师一样，是非人之物。”
“我的缔造者，我的母亲……”
“是至冬女皇。”
她没有勇气抬头去面对迪卢克，哪怕她早已做好了心里建设，但是当她要真正直面迪卢克的失落时，她还是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
迪卢克的声音清冷低沉，像是缓缓拉动的大提琴，一字一字打在少女的心上直叫她发颤。
没有指责，没有询问，只是无声的失落在两人之间蔓延。
少女觉得，她似乎应该说些为什么，慌乱抬眼，却撞见迪卢克眼中破碎。
“我，我并没有带着目的接近你们。”
“我与你们的相处，一直，一直都是诚心实意的。”
“我真的，真的有在认真地喜欢你们，喜欢你。”
“我……”
少女感觉到胸腔压抑地缩紧，带着舌根抽动一下促使声音变得哽咽颤抖，就连五官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扭曲。
她极力想要证明什么，却发现有些苍白无力。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想要做什么。”
“只是，我从心底觉得，我应该与你坦诚相待。”
“……”迪卢克沉默地起身，走到少女的面前，少女慌忙地抬起脸看向迪卢克，张张嘴正欲解释，却被他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珠。
“有些晚了，你该休息了。”
泪珠被抹开在脸上，迪卢克指尖的暖意消散之后带给她冰凉的触感，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只感觉此时心中的情绪倾涌而上，从眼眶中奔驰而出。
迪卢克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总感觉，现在她距离迪卢克，已经十分遥远了。
“迪卢克……”
少女拉住迪卢克的袖子，想要阻止迪卢克手的抽离。
“我……”
她说不清心中翻涌的情绪和莫名的悸动与恐慌，只感觉她必须拉住迪卢克，必须，让他知道自己的感受。
“……”
迪卢克那双眸子似乎不再荡漾着柔情，像是失去反光的夜晚的水面，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水面之下的翻涌。
“去休息吧，明天，阿贝多会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