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致师

“一场大水直接冲了六万柯兵，八成粮草，”蔡武抚掌大笑，“裕王，下一步该如何啊？”

面对蔡武的明知故问，景岚的笑颜仿佛洞察一切：“正如蔡大将军所想。”

东风吹，战鼓擂。

天空中还飘着迷蒙细雨，云层堆压，时刻准备着将屯在肚里的雨水倾泻。聂王的拳头攥的死死地，额角暴起青筋，布满血丝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聂王殿下……”通报消息的士兵传达完金昌的宣战，小心翼翼地等待聂王的回应。

这是趁他的病要他的命啊，聂王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战！”

如此情景下，能做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战，要么退。军营已无，再想拖下去不过自寻死路，聂王的决定是背水一战。

“都在这个关头了，还要单挑？”景岚乘着马，与蔡武一同站在队列的最前方。眼前是浩浩荡荡列成方阵的柯兵，只是在气势上景岚能察觉到他们的萎靡。

“论士气，柯兵必输无疑。提出致师，一来多少可乱我军心，二来若是直接胜了，便可不战而迫使我军降服。”蔡允在一旁的战车上摇着扇子，“又或者，对面的主帅是为报私仇也不一定。”

“那这致师，对面可指定了谁吗？”景岚问。

“主帅致师，理应由老夫应下。”蔡武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停留在景岚身上。

景岚哪里不晓得蔡武的意思：“这等小场面怎劳烦老将军，小王愿亲自披挂上阵。”

“那老夫就预祝裕王旗开得胜了。柯兵奸滑，然金昌可是礼义之军，裕王行事务必注意分寸。”蔡武提醒道。

怎么说得他仿佛就是那么睚眦必报一个小人呢。景岚撇撇嘴，命人帮他把兵甲穿戴完备，景岚提了剑跨上马，向战场中央走去。

对面的柯兵中也出来一人，头戴遮面的盔甲，看不清脸。景岚心中有了猜测，开口问道：“敢问来者可是柯军主帅？”

那人不吭声，只是向景岚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出招。

还挺自信。景岚挑衅道：“怎么，柯的人全是哑巴？本王可不懂手语。”

景岚话一出，听见的柯兵都愤慨地大声嚷起来。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头盔男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抬手向身后柯兵示意。看见这一信号，柯兵逐渐安静下来。无人再叫嚷后，头盔男再次作出礼让的动作。

景岚暗叹不妙，这一回合下来倒是自己的略逊一筹。但转念一想，裕王的人设不就该如此吗？

“报上姓名，本王可不给无名氏收尸。”景岚继续作出嚣张的发言，对方依旧不作回应。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景岚轻蔑一笑，拔出剑：“既然阁下连话都不敢应，那本王就得罪了！”

景岚骑马向头盔男冲去，突然又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不会马战！

眼看二人就要靠近，景岚将脚从脚蹬里抽出，借马背飞身跃起，向头盔男掠去。看准了头盔男的侧腰，景岚一脚扫过去。这一脚景岚可用了八成力，要是第一招出了问题得有多丢面儿啊。

头盔男在马上哪能躲闪，连人带马直接翻倒在地，还滚出去好几米。众军见状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怪物？

一片沙尘中，头盔男站起身，看起来并无大碍。景岚轻盈地落地，看了看地上那匹口吐白沫昏过去的马，知道自己的力量没问题。

眼前这个人，有点太耐打了。

头盔男拔出剑，作防御姿态，还是让景岚先手。景岚不再刺激他，直接靠近后一招抹剑，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动作，只觉眼前一闪。头盔男的胸甲上留下一道划痕，那痕迹之深，似乎只要再来一次就能将那铠甲斩成两段。

景岚剑抽回，几乎没有停留又一个上撩。头盔男急忙用手中剑架住，震得手臂一阵酸麻，剑差点儿脱手。头盔男自知无力招架，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景岚一看正中下怀，一跃两米来高，对着头盔男的面具飞速点剑。

叮叮当当一阵响，两人的剑招在旁人看来仿佛幻影。快要落地时，景岚平剑横出，一剑斩落对方的头盔。金属的盔甲在砂石上滚了几圈，竟直接碎裂成几片。

景岚剑尖直指那人鼻尖：“你是什么人？”

面前的人留着胡茬略显颓废，可被称为大叔的他留着一头微卷的黑发，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漆黑眼瞳里透着一股狠意。

“若樱的剑术大有进步啊。”在一旁看着的任轻鸿认可地点头。蔡允闻言轻蔑的一哼，表示依旧入不了他的眼。

蔡武突然发话了：“柯军致师指派这等无名小卒，可是不把金昌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两面的军队都骚动起来。

景岚上下打量与自己交手的人一番，竟直接拔剑插回剑鞘，全然不把人当回事儿：“莫不是怕了吧，怎么，输不起？”

“笑话！”柯兵中终于有一人站出来，“输不起的该是你们金昌，偷袭算什么本事？”

“哟，终于站出来，阁下可敢报上姓名？”景岚那痞气的样子，连蔡武看了都想摇头。

“本王乃柯国聂王！”聂王对景岚的态度就仿佛景岚欠了他几百两黄金，“你可是金昌那裕王？”

“正是小王。”景岚那随意的行礼姿势，任谁看了都知道是蔑视，“聂王被本王吓破了胆，才使人顶替的？”

“放肆！”聂王气急败坏，从一旁的的士兵腰间拔出剑，扬鞭向景岚冲来。

景岚站在原地也不躲，只是待马靠近时，突然展露出强烈的杀气。马受了惊吓，扬起前蹄嘶鸣，景岚侧身，对着马的后腿甩过去一个鞭腿，将马撂翻在地。聂王还勒着缰绳，也被一并摔在沙地上。

马在地上挣扎喘息，聂王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柯兵那里却是一片死寂。

大叔看着眼前这副滑稽的画面，哼了一声，提着剑向柯兵那边走去。聂王愤怒地向着他吼道：“谁允许你回去的？来人，把那个没用的废物斩了！”

柯兵看着大叔，没有人敢动手，离他近的甚至后退让出路来。景岚看得明白，柯兵畏惧那人，而这个聂王也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

这仗应该打不了了吧，景岚回头看了眼蔡武，却见蔡武的神色并不如他所想。景岚移开目光，轻轻抿了抿嘴。

“这致师，聂王还打吗？”景岚看着聂王。

“打！”聂王咬牙切齿地提起剑向景岚劈去，景岚侧身轻松躲过，抬腿用膝盖撞向聂王的手腕。聂王吃痛撒手，剑掉落在沙地上。景岚挥剑指向聂王，冷冷开口：“胜负已分。”

见赢了单挑，景岚也不顾聂王愤恨的目光，直接收剑回了金昌军。蔡武对他点头：“待在后方，好好看着。”

景岚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到蔡武对他露出的不容反驳的威慑目光，闭上了嘴。景岚翻上马向军队后面走，路过任轻鸿时，任轻鸿轻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会赢。”

在蔡武指挥下，接下来的一战，称之为碾压也不为过。柯兵无心应战，打得非常难看，如聂王那如同吃了翔的表情一般。

金昌大败柯军，柯粮草已断，被迫撤兵。

蔡武早就收兵，景岚却有些不太开心，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觉得蔡武不让他上战场是对他的不信任。

“脸色这么臭。”蔡允摇着扇子，衣服上还沾着几点血渍，“莫不是在怄气？”

景岚斜他一眼：“是又如何？”

“你以为，将军是为何不让你上场？”

“怕我把人杀光呗。”

蔡允忍不住笑：“你小子还真敢说。将军正寻你，快去吧。”

景岚知道蔡允不信，也没打算说服他，站起身去了将军帐。蔡武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两盏淡酒，看见景岚来，蔡武示意他坐在对面。

景岚入座后，蔡武率先开口：“我知道你有怨言，现在就你我二人，直言便是。”

“为什么不让我上，想让我杀多少人都可以，十个、一百个，只要你开口我都做得到。”景岚也不迈关子，直接问道。

“就是如此，我才不会让你上。”蔡武喝了一口酒，语重心长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上阵杀敌？”

景岚着实愣了一下：“……自然是为了守卫金昌。”

“说得好听，但你是裕王。”西斜的日光打在蔡武的身上，如同教育子孙的雄狮，严苛却慈爱，“身为将军，指挥全局才是你的使命。不顾士卒，只身冲锋陷阵非但不是英勇之举，反倒有勇无谋，是将领之怠惰。”

见景岚沉默不语，蔡武说出了他凭直觉作出的猜测：“你可是尚且没有担负万人性命的觉悟？”

景岚不得不认同，蔡武说的是一部分事实。如果让他去杀敌，他只需保全自己一人即可；看着数以万计的人为自己的指令前仆后继，自己却无动于衷，景岚承认自己做不到。

“排兵布阵、战略指挥，只要你愿意学，老夫可以教你。”

景岚看着蔡武，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仗都打完了，还学？”

“你可是骠骑将军，再不愿承认，老夫也年事已高。往后的金昌，是你们的天下。”蔡武在不知不觉间已喝下半坛，“再者，你相信柯会就此收手吗？”

景岚瘪嘴，他当然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

“正好老夫这里还有些兵书，你拿去看吧。”蔡武搬出一摞他早就准备好的书卷，推给景岚。

景岚抱着书离开军营时，天空虽还没完全暗下来，月亮却已经挂在天边了。走在回自己帐篷的路上，景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也没说自己就要学啊，又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