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灭亡

“你说什么……”景岚刚一开口，突然听见身后人传来剧烈的咳嗽。屠九一边咳着，鲜血从嘴里大口地涌出，场面煞是骇人。

“贺副官！”景岚没工夫再去管那恶魔，赶到屠九身边，却发现倒在一旁的士兵都吐血不止。

景岚转头看向恶魔，眼里布满血丝：“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遵从契约内容，释放了最后一批病菌而已。”黑影语气轻松，悠闲得仿佛在喝下午茶，“你就算能力通天，这一片应该也是没救了。”

景岚眼里染上绝望，声音无力极了：“谁……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按理说，我是不能透露的，”黑影凑近景岚，在他耳边低语，“但我很喜欢你，就算你一个特例吧——这是我和尹实最后的一个契约。”

“……哈、哈哈……”景岚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他再去找任何人都无济于事了，“……至少，要杀了你……”

景岚拿剑的手都在颤抖，他毫无气力的剑招被恶魔轻易躲过：“差不多行了，你要再胡闹下去，我也会生气哦？”

景岚仿佛听不懂恶魔的威胁，再次举起了剑。恶魔看着景岚，展露出了杀气。

“若樱！”蔡武突然大喝一声，将景岚的理智唤回，“给老夫过来！”

蔡云脸呈现出病态的红色，额角的青筋凸起，说话时的呼出的气流都是滚烫的：“裕王，你还想兀自颓废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景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能是什么时候，老将军，已经完了，大家都要死了……”

“你小子还没有死，给我清醒一点！”蔡武大吼一声，随即也咳出一口血，“我不知道你刚刚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还不快放火烧了这里！”

“你听不见恶魔说的吗……”

“老子管你是什么魔！”蔡武大声呵斥道，“老夫这几日也听说了疫病是什么症状，自己有没有犯病老夫自己清楚！方才两个刺客还有尹实极可能是带病进来的，这军营该是保不住了。”

蔡武乏力地跪下，回头看了眼营地，叹道：“可怜我蔡家军……”

蔡武的身子颓然倒下，双目流出两股血泪，嘴里在最后还喃道：“快……烧……”

景岚面对着不知是否还有气息蔡武僵硬地跪着，耳边传来的都是咳嗽和呕吐的声音。那是如同将人放在火上烹煮的煎熬，让景岚的头疼痛得几欲裂开。

“对了……皎皎……”景岚突然站起，踉跄着步伐迈向一旁蔡云的军帐。刚才尹实几人就是冲着巫皎皎来的，不知道巫皎皎情况如何了……

帐内，蔡云趴在书案上，身下是一滩快要凝固的血迹，巫皎皎穿着防护服歪倒在一边，看起来失去了意识。

“皎皎……”景岚扶起巫皎皎，轻轻摇晃着她。巫皎皎眼神涣散，呼吸急促，突然眉间蹙起，咳出一口鲜血来。

景岚一时间慌了神，慌忙摘掉巫皎皎的面罩。她勉强地睁开眼睛，看见是景岚，眼睛流下一滴眼泪：“……对不起……”

“你……你道什么歉啊……”景岚擦着巫皎皎嘴边不断涌出的血，却是怎么也擦不净。

“不能陪你到最后……我也……”巫皎皎的气息逐渐微弱，直至最后全然消失。她躺在景岚怀里，再也没了反应。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阳光照在黄沙之上时，景岚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的身边堆放着上百把坏掉的铁锹，面前则是一口巨大深坑。仿佛在惩罚自己似的，景岚丝毫没有动用机器的打算，铁用光了就用手，五个时辰不休不眠地挖，直至挖出一个能埋葬所有人的坑洞。

景岚再将染血的尸体一具具抛进坑中，直至太阳升上高空。面对深坑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景岚被映得通红的脸上，一滴泪缓缓落下。

“烧完了？”恶魔冷不丁地出现在景岚身边，“还有这个姑娘呢，你不烧？”

景岚的目光仿佛已经死掉，直愣地盯着跳动的火焰。

“心死了？”恶魔的语气仿佛在看笑话，“这就承受不住，你该怎听我接下来要说的呢？”

见景岚依旧没有反应，恶魔继续说道：“这个姑娘是叫巫皎皎对吧，她可不是因为我出手才死的。她染病的时间是在你与一个染病的小家伙直接接触之后，这样说的话你可有头绪了？”

恶魔说的……难道是任轻鸿？景岚停顿了一夜的大脑开始转动：接触，揉眼、黏膜传染……

看见景岚倏地变得煞白的面色，恶魔大笑起来：“想到了？没错，都是因为你自己啊！”

“你不会被感染，却能携带病菌，才让她死于非命，而你却是唯一活下来的……你想好怎么赎罪了吗？”恶魔脸上的黑雾一点点淡去，露出充满欲望的眼神，“我给你一个建议吧，不如……”

“噗——”

景岚听到动静，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恶魔瞪着眼睛，胸前的位置穿过一只拳头，似乎是打穿了他的核心，让他无力地倒在景岚脚边。黑雾散去，露出一堆没用形体支撑而轰然倒塌的灰烬。不再被束缚的黑雾向着固定的方位聚集，逐渐聚集在那个杀掉恶魔之人的身边。

那个人的脸，属于一个景岚熟知的人。

“……青穆。”

青穆静静地站在景岚身边，与他一起看着那火焰，仿佛一开始就没有他人来打扰过。

青穆去了哪里，当初为何离开，刚才是怎样杀的恶魔，现在又准备干什么……这些景岚一个都不想知道了。他觉得一切都像是梦境，但又很快否决掉这个想法。

他不想再逃避了，他必须面对。

“……逃避也可以。”青穆突然开口道。

景岚转头看向青穆。

“我可以将时间退回到，一切开始之前。”青穆说起话来还有些结巴，只是看向景岚的眼神温柔得如同在看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只要你开口，我就做得到。”

景岚并没有被青穆的话语轻易打动，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青穆”，他已经是和恶魔无二的存在。

“代价是什么？”景岚问。

“我的身体会，崩坏。”青穆没有在意景岚语气的冷漠，耐心地解释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景岚轻微地皱眉，他看不懂青穆在想什么：“……你图什么？”

“我什么也，不图。”青穆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兽，“没有骗你，真的。”

恶魔是没有必要骗人的，景岚知道，但对于青穆这样无私的付出，他不仅没有感动，反而有些些怀疑。

“说实话，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景岚直视着青穆的眼睛。

“因为，我是青穆。”一如当初的回答，青穆如是说道。

“……毛病。”景岚移开视线，不再看那憨笑着的怪人，“既然你愿意，那你便做做看。”

“好。”青穆直接抓住景岚的双手，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青穆周身开始发生空间扭曲，景岚视线之内的景色仿佛融化了一般，混成一团团五彩斑斓的色块。感受到跟在前一个位面那段经历相似的压力，景岚难受地闭了闭眼。

“再忍耐一下。”青穆居然开口安慰起景岚，明明自己身上的痛苦要难过上百倍，他也强撑着扯起笑脸。景岚可以看到青穆的脸上渗出血珠，握住景岚的手也不住地痉挛。随着压力地增强，青穆也终于绷不住了，上下牙咬得死死的，牙龈也冒出血来。青穆的身体从脚尖和指尖开始萎缩，身上的汗液也带有血一般的红色。

景岚终于憋不住了：“身体崩坏了你会死吗？”

“我会灭亡。”这是不同于死亡的另一个词汇，不论景岚相不相信宿命轮回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不再以任何形式存在的，彻底的消亡。

景岚突然有了一丝慌张，脑海里冒出莲死前的一番话。

“……灵魂呢，灵魂会怎样？”

青穆看向景岚的表情有些意外，好像景岚问出了不该问的问题：“灵魂没有身体，所以才灭亡。”

“所以有身体就可以了是吧？”景岚眼看着青穆的手如同水泥块一般断裂，紧紧地捏住青穆还在持续萎缩着的肩膀，“我的身体呢，承受你的灵魂也没问题吧？”

青穆颈部的皮肤开始变暗起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景岚：“……当真？”

“废话啊！”景岚焦躁地大吼，“除非你来我就会死，不会的话你就赶紧的！”

青穆愣愣地看着景岚，在最后一刻咧出一个笑脸，随后脑袋上的皮肤好似墙皮一般一块块剥落，露出干枯如树皮的肌肉，最后连骨头都像石灰块一样粉碎。

景岚的眼前世界随着青穆身体的碎片的消失而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