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青穆If线】戏一场

“喂，大块头。”

听见有人叫我，我转过头去——其实不用看我便知道是谁。

小姑娘只刚及我的胯，棕黄色的头发细软蓬松，看起来有些像……沙漠里的风滚草。

“主人真是会捡奇怪的东西，昨天一个没头脑，今天一个不高兴，真是烦死了……”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没有那个黑色男人在的时候她一向这般强势又刻薄。

说起来，前些天还有一个瘦小的孩子在这里，今日却不曾露面，莫非……

“你是不是哑巴了，我刚刚看你张嘴的时候没有舌头？”小姑娘踮起脚凑近了我的脸，我迅速地后退以拉开距离。

小姑娘对我的反应很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蹲下！”

要不是那恶魔让我在这里等着，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听到地下室的木板门有响动，小姑娘如同换了张脸似的，立刻就对我失去了兴趣，向刚进来的那人扑了过去。

“大叔！”

“洗手吃饭。”黑色的男人看起来对小姑娘的热情习以为常，递给她一个烧饼。

小姑娘如同收起利爪讨食的野猫，这样阿谀谄媚之态我在黑街见的太多了。她拿着烧饼咬了一小口，露出满足的神情，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动作幅度极大地“偷瞄”我。

“大叔，那个新来的也没吃饭……我可不可以分给他一半呀？”

黑色的男人看了我一眼，继而用大手将小姑娘的脑袋按下去：“饿了让他自己找吃的，你别管。今天他出门时似乎有些不对劲，等下我再出去巡视一下。”

我只把眼前这一幕当作是戏剧，贵人们爱看，也很爱演。

“三个人都在呢。”恶魔的出现反倒让我松了口气，“那个新来的……青穆是吧，跟我来。”

我跟着恶魔来到僻静处，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向他提出离开这里的想法。

“这几天你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恶魔洞悉了我的想法，“你是我如今最看好的魔仆，我可以给你一些额外的交易项。”

恶魔周身的黑雾扩散开来，简直要将我吞没。我对于恶魔所说的，心中早有答案。

“哼……回溯时间吗。”恶魔似乎早已料到我会这样选择，“回溯一切的代价可是很高的……不过你这样的灵魂，一次回溯一年都扛得住。”

人的一生走马观花，不过梦一场罢。在梦境中折磨自己，自然是愚蠢的。但是为了能与那个人同行，我情愿受这煎熬之苦。

“行了，别自我感动了。”恶魔不耐烦地打断我的思绪，“既然你决定了就走吧，需要回溯时呼唤我便可。”

恶魔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感受了一下那个人的方位，全速赶了过去。

如果他知道如今我也有和他一般快的速度，会不会惊讶呢。

那个人好像很忙的样子，甲子门都不常在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赶得巧，这一日甲子门外有不少臭虫靠近，那个人不在，我便顺手替他除了。

我帮着守了几天，四波刺客全都在还没靠近之前就被我清扫干净了，也算是偿了甲子门的收留培养之恩。

终于有一天，那个人到甲子门来看了。他去见了那个名叫茹君的女人，看起来对她很是上心。不凑巧的是，今天偏偏有一波刺客来袭，好在并不强，我也就没有出手。那个人似乎对我的存在起了疑心，我幸运的没有让他察觉到。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在暗地里跟着那个人。我看着他出征，跟他关系不错的洛亦北来送他，他们的关系让我有些羡慕。

路上遇袭时不用我出手，那个人自己解决掉了。他很强，我知道，但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我有些胸闷。

那个人跟军队的人相处得也很好，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我求而不得的日子，我很羡慕。

那个恶魔手下的两个仆人来找麻烦，真是自不量力。那个人不需要我出手就将顺利两人击退，这让我欣慰又遗憾。

那个人第一次领兵，致师打得很漂亮，他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他明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还是将责任揽在自己肩上，他一向都如此温柔。

我同样期盼他的温柔，但看见他的温柔让我有些胸闷。他……如果不对所有人都温柔会更好，因为这会让他遍体鳞伤。

那个人终于是带着金昌走向胜利了。他很高兴，我有些慌张了，这说明他要离开了，我却还没有想到留下他的方法。

恶魔突然出现了，他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我所观察到的一切，此时突然警告我接下来不能插手。恶魔要做什么了吗，我预感到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会颠覆那个人的世界——不过，也许这样能拖住那个人。

我察觉到叫巫皎皎的女人在靠近，那个人很重视她，如果我能让她避开劫难，那个人会感谢我吧。我将女人打晕送到其他地方去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不想让她呆在那个人身边。

疫病爆发了，那个人露出的绝望神情让我揪心。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个人都没留下。他找到了那两个动手的魔仆和一个凡人，将他们除掉之后，眼里依旧是空洞的。

那个人独自一人面对着火坑，他的身影单薄，他的身边空荡荡，好似是为我留下的空位。我忍住冲动没有现身，现在出现的我在他看来一定非常可疑。

金昌乱了，柯国得知这一消息后趁病要命。那个人守在城外，一人屠掉了所有来犯者。

这似乎并不能平息那个人的情绪。他只身一人出现在柯国皇宫的大殿之上，将整个朝堂清了个干净。最后，将几枚牌子摔在血迹斑斑的地上。

我身边的恶魔露出贪婪的笑容，他觉得时机到了。却没想那个人的身边突然出现时空裂痕，要将他吸进去。恶魔遗憾的叹了口气，同僚出手他无法干预。

我顾不得其他，冲了上去，将那个人强行拽出裂缝，不顾他看向我那诧异的眼神，发了疯似的向恶魔无声地大喊：“消除他的记忆！”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办法。

魔仆与恶魔建立的链接是双向的，而在跨越时空这件事上，只有魔仆呼唤恶魔才能召回。如果他忘掉了恶魔永远想不到回去的话……

他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恶魔愣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既然是你的愿望，那就算不得我出手了。”

恶魔协助我打断了传送，那个人的记忆也被封锁起来。恶魔说，如果有人让他想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那封印就会被解开。这一点我牢记在心。

我带他离开金昌，到了一个遥远的山村里，两个人生活。他醒来之后保持着小姑娘的体型，我用动作与他交流，告诉他我是从野兽嘴里将他捡回来的。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对我虚构的救助很是感激。

“这位大哥，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拿起一片草叶，递给他。

“草？我不认识这是什么草啊……”

我又给他一片绿叶。

“叶？”

我摇头，指着屋门前的一片绿竹。

“竹……莫非是因为他们都是绿色？”

我点头。

“绿……也不像是个人名……碧？”

我又指了指村边的一江春水。

“江水……绿如蓝？蓝……难不成是……青？”

我露出笑容。

“唉，看了多少眼我这老婆子都觉得是天仙下凡。”在我隔着小溪看向在对岸浣衣的他时，一位阿婆在我身边喃喃。

见我疑惑地看向她，阿婆笑起来：“你有福气，娶了个仙子啊！”

我不清楚在别人眼中，我与他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哎哟，瞧这木讷的榆木疙瘩！”阿婆哈哈大笑，“要是还没成亲就得看好了，省得被别家小伙儿偷走咯！”

我对这个说法莫名地不爽。

“哈哈哈，还说呢，你小子这么喜欢人姑娘就赶紧的吧！”

喜欢……是可以说出口的吗？

“傻小子自己还意识不到，你这不就是喜欢吗。还有个说法叫什么……心悦？”

我知道悲伤、愤怒、愉快、心安……但从来不知喜欢是什么感觉。

“人说情窦初开，你这简直是闭塞呀！”阿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喜欢呐，就是见之心欢喜，不见心挂念。世间最珍重，就算是星辰明月也比不上。”

喜欢……是这样啊，即便是我，也可以吗？我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期待在心底升起。

我与他过着与村人相仿的生活，白日里我上山打猎，他在家学女红；村里孩子称他是“仙女姐姐”，叫我“哑巴叔叔”，我二人即便无夫妻之实，相依为伴的生活也让我沉沦。

“青大哥，我想去金昌看看。”他话一出口，我的心悬了起来。

我尽量保持平静，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今日李大娘与我谈起金昌，说他们有一传奇的裕王，仅凭一己之力灭掉柯国。我总有种预感，这件事我应当是知道的。”

我第一次对和蔼的村人起了杀心。

“青大哥？”见我面露不豫之色，他失落地低下头，“既然你不愿，那就不去了吧。”

算了，就算去又能怎样，那些人不可能让他想起另一个世界的。

我带着他离开山村，驾着马车行了两个月到达了金昌。他看着曾经待过的战场有些出神，我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离开了那里。

我们去了都城，看起来他为金昌所做的让这个国家平稳地发展了下来，都城还算热闹。我们在一家旅店住下，我陪着他在街上四处闲逛。

“这位姑娘……我看你有几分面熟，你以前可曾来过小店？”一位店老板突然搭茬，让我有些不满。

“我……不太记得了。您见过我吗？”

“您这样的俊俏姑娘自然是见之难忘的，容我想想啊……”

我觉得待下去会有些不妙，催促着他离开了。

不想第二天就有人寻到我们的住处，偏偏还是那洛亦北。

“若樱，都快半年了，你到底去何处了？”洛亦北抓着他的胳膊，我看了觉得很是恼火，将他护在身后。

“抱歉，我被这位青大哥救起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确定你口中的若樱是我吗？”

“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识人的本领绝不会出错！”

见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不由分说地将洛亦北往门外赶。

“哎，你！”洛亦北一边挣扎着还要往屋里喊话，“若樱，我没有骗你！我这就跟皇……子遇说，你等我！”

我“送走”洛亦北，心里盘算着要不将他们全部做掉好了。同时开始催促他离开这里，我实在难心安。

“青大哥别担心，那人应当不是骗子。我刚刚听人说他可是朝中命官，不至于骗我们这样的小百姓。”

我愈加烦躁了。

接下来那皇上竟也微服私访特地来寻他，好在他们也无法让他想起些什么。那皇帝本是带了一只特殊的扳指，似乎是他以前留下的，幸好我提前注意到后拿走了，否则真不知会出什么岔子。

他们无功而返，我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可以劝他离开了。他被灌输了一大堆信息，看起来并不能马上消化。趁他反应慢半拍，我带他骑马连夜出了都城。

路上与一架马车擦肩而过，那车上的人忽地探出头，对着我们大喊：“若樱？！”

他听见后让我连忙勒马，我压抑住自己的煞气回头去看，居然是那巫皎皎。

“我接到亦北的消息就赶回来了，你……当真失忆了？”巫皎皎神情复杂，突然注意到我，讶异道，“我见过你，你是……青穆？”

“你识得青大哥？”他对巫皎皎能喊出我的名字同样惊讶。

“记得青穆却不记得我……景岚你这个笨蛋！”

“你说什么……景岚……？”

我脑袋嗡地一声，完了。

他面露痛苦的神色，所有记忆冲入脑海的时候想必很痛苦吧？看见他捂住脑袋，身子在马上摇摇欲坠，我伸手扶住他，同时盘算着该接下来该如何瞒下去。

他恢复记忆时，脸色在瞬息内快速变化，最终定格在“恼怒”之上。

他挥开我的手，一脚将我踢飞出去，顾不得被变故吓到的巫皎皎，几步冲到我面前揪起我的衣领，看着我咬牙切齿道：“好玩儿吗？！”

他的眼神里混杂着羞恼，失望和愤恨，最后化为冰冷的厌恶。他松开手，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垃圾：

“……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不行，我不要这样……

“听到你的呼唤，我来了。”恶魔出现的那一刻，世界如同那一次一样被静止。

他的目光当真如冻结的冰锥，我别过头去不敢对视。

“要回溯时间吗？”恶魔看着我笑，“想回到开始的话有点久哦，你受得住吗？”

再难受会比这种窒息感更强烈吗，被他这样避开我更宁愿不复存在。

“倒不会死，顶多感受一下身体裂成碎片的疼痛吧。毕竟你的灵魂力很强，搭上一个肉身一个灵魂的话，你甚至可以回到三年前。”好像在讲笑话，恶魔被自己逗笑了，“不过就算这样回去了你也不存在了，薛定谔呀哈哈！”

“哈……不开玩笑了，我要你一部分灵魂作为代价，回到我的孩子们动手之前，如何？你的肉身会被破坏，但是我可以为你重塑，只收友情价哦。其实你的灵魂很强，就算自己飘荡也可以活很久。这么说，你根本不需要肉体嘛，哈哈……”

在恶魔的笑声中，我感受到身体被碾碎的疼痛，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睁开眼睛。

这个时间是……他赢了的第一战之后。

这次，我会在更好的时机入场，为他创造最美好的“结局”。

帮我回溯时间的恶魔好像耗费了巨大的力量，我甚至可以看到他黑雾之下的隐藏着的东西。我没有声张，观察中我发现了他身体中“心脏”的所在之处。这对我来说是珍贵的情报。

我知道从属于那个恶魔的另外两人的小动作，亦记得他做过的所有决定。我不想让他再为琐事烦恼，所以我会帮他矫正那些无关紧要的偏差，助他达成理想的结果。

另外，这次我没有送走巫皎皎。如我所预料的，一个巫皎皎改变不了“历史”。而恶魔这次也先一步出现，他早盯上了那个人的灵魂。

于是，我所等待的时机出现了。

我趁恶魔不备，“杀”掉了他，夺取了他的力量。我代替恶魔提出了交易，却不以那个人的灵魂作为报酬。宇宙之理是得失相衡，即便是恶魔也无法违背。“无偿”是不可能存在的，只是代价的形式千变万化，而我没有选择实质上的报酬罢了。

当我的身体开始崩坏，我的内心却是平静的，一切都在我期望的方向上进行。

“我会灭亡。”在飘荡大概几百年以后。

“……灵魂呢，灵魂会怎样？”

我暗自心惊，他怎会知道灵魂的存在，难不成他知道我是故意损坏肉体而让他感到亏欠的？

“灵魂没有身体，所以才灭亡。”

我没有骗他，一般脆弱的灵魂的确无法长时间飘荡，但我不同。留不住他也罢，我可以作为灵魂与他一起跨越时空；然后假装“复活”，以此名正言顺地呆在他身边。

“所以有身体就可以了是吧？我的身体呢，承受你的灵魂也没问题吧？”

他的话出乎我的意料：“……当真？”

“废话啊！除非你来我就会死，不会的话你就赶紧的！”

这是我不曾奢望的，我内心的欢愉难以言喻。

享受这种温柔，会让人上瘾。我想我永远不会舍得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