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龙君遗风
哪怕皇室不缺钱，赏赐银两时也有相应的规矩。
平常皇后生辰，皇上赏赐最多不过黄金百两。
皇上私底下掏口袋，把爱姬的房间改建成纯金的也没有关系。
唯独例行的封赏不可逾礼。
因为这牵扯到以后如何赏赐他人。
皇上对一介夫人赏赐黄金百两，意味着以皇后之礼待她。
当皇后面这么做，自不是体恤之意。
听见这封赏，席间有人偷偷嘘了口气。
前面以为皇上与皇后关系不错的几位公子，不敢出声。
太后与太妃在旁听言，神色微变。
不过两位毕竟见多了大场面，很快又泰然自若。
皇上要宠幸谁，要如何宠幸，她们管不住，更不能当众干涉。
想不置身事外也得置身事外。
太后跟没听见皇上的话一样，太妃则斜睨一眼皇后，嘴角半隐笑容。
“邹夫人啊。”
见邹夫人走到御座前谢赏，费太后和蔼地招呼她。
“你刚刚所弹是何曲啊？哀家从未听过。”
“那是……”
邹夫人正要回话，眼波一转，瞥到皇上身旁的位置。
“听说太傅博古通今，皇后身为太傅独女，也是见多识广，想来知道此曲。”
啧。
又来了。
关翎轻轻咂了下舌。
邹夫人这招靳妃已经对王慕晖用过了。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拿自己得意的事去羞辱别人，最不要脸了。
说来也怪。
靳妃又不在，宏明照理不需要为了扞卫任何人找皇后晦气。
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宏明的妈、小妾，以及皇上自己，全在找她茬儿？
她跟这些人井水不犯河水，毫无利益冲突。
她今天在宴上，连菜都没吃一口，甚至不可能因为吧唧嘴得罪任何人。
邹夫人不能把钱用在刀刃上，去宫外雇几名眼线，查一查皇上有没有其他心上人？
就算把她从皇后的宝座上拉下去，邹夫人也登不上那位置。
是因为她作为主角的话本风格不明确，造成角色攻击目标混乱吗？
皇上尤其奇怪。
从赐她宴会礼服开始不知道憋的什么心。
早些她担心宏明会因为她不喜欢他而喜欢她。
可他一完成昏礼就把她迁出了龙霄宫。
明明把她撵走了，又要不停来找茬儿。
为免他变成特麻烦的那类男主，她提醒自己时刻装出喜欢皇上的样子。
打宴会开始，她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往皇上方向看一眼。
皇上应该感受到她浓浓的爱意了，怎么没完没了？
想到这里，她头往旁边一扭，再也不看皇上那方向。
包括宏明在内，四周围观的人，全以为她是因为皇上的偏爱而生气。
皇后可算有点反应，宏明却高兴不起来。
邹夫人恰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认为皇后回答不出来，故意回避，忙不迭地火上浇油。
“此曲乃是皇上所赐。嫔妾以为皇后听过……未想皇后会因此难堪。实乃嫔妾的罪过。”
以退为进，打着道歉的幌子标榜自己胜人一筹。
这话术垫脚女配人人会。
靳妃不在，兰夫人也成，谁来僵李代桃？
皇后不回话，眼睛光顾往席下转。
而南苑夫人所坐的地方，恰好在四皇子北侧。
瞥见她张望的方向，宏明更加不悦。
“怀青问话，皇后为何不答？当着朕的面，要对她逞皇后的威风吗？”
“邹夫人的话，无非是想要座下的人知道妾身才疏学浅，不知她所弹古曲为何，而皇上又偏爱与她，琴曲给她，不给妾身。座下的人全听到了，夫人如愿以偿。妾身有必要答吗？”
关翎被问得心烦，脱口而出。
“向她询问此曲的是太后，说明太后不知此曲。她想借此笑妾身孤陋寡闻，无异于嘲笑太后。这种人头猪脑的提问妾身为何要答？皇上听到狗叫也会跟着叫一声吗？”
只要作者因为任何原因心不在焉，话本就会出现这般蠢到阅读的人恨不能爆体而亡，旁观者却必须假装不知道把戏演下去的对话。
她每次阅读话本，都好奇主角为何不直接点出女配们阴阳怪气的背后用意，而要模仿她们的样子照做一遍。
好不容易轮到她了，她非试试不可。
宏明没想到把她问出了火，她一口气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邹夫人这话问得蠢他自然知道。
不过哪儿有当着太后面当众拆穿的？
通常是委婉提醒，借其他理由予以惩戒。
说得太过直接，反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弄不好被倒打一耙说成小题大做。
金銮殿前后字里行间刀光血影太多，人人心存防备。
谁如皇后一样不计后果？
宴间有其他感觉邹夫人言辞不妥的公子小姐，听到皇后的话，一半认同，一半疑惑，与皇上一样，说不清她到底是明白是糊涂。
众人里最慌张的是邹夫人。
一听皇后的话，适才志得意满的她，发现自己言辞疏漏，慌得跪下。
“嫔妾并无藐视太后之意，是嫔妾一时糊涂！望陛下恕罪！”
“无藐视太后之意，单单藐视本宫？区区一介南苑夫人，在宫内宴席不仅身着皇后服色，且按皇后规格接受赏赐。看来邹夫人对本宫的凤位志在必得。”
“不……那是皇上……”
邹夫人头垂得更低。
“皇上？华英国建国之初，二圣并立。至今皇城仍由地母与龙神共同守护。遵祖制，后宫礼法由皇后执掌，皇上无权干涉。这些事什么时候轮到皇上决定？”
这下连一旁的太妃太后也说不出话。
皇后所说是事实。
华英国非单独由龙神所立的国家，而是清源皇后与龙神太华共同创建的国度。
华英国的皇后并非手无实权，单纯作为龙君的附属品存在。
那是青帝一脉，自女娲伏羲时期既有的传统。
在国史里明确写了，双圣并重，不分高下。
龙神执掌前朝，皇后管理后宫，互不干涉。
却在清源皇后殁后，随着后宫女子增多，争相谄媚龙主，沦落到将生死大权拱手于人的可笑地步。
邹夫人倚仗皇权扰乱后宫礼法，在千年以前本属可笑，如今却潜移默化成为世人皆以为无可厚非之事。
大权旁落，王慕晖作为后宫之主，甚至因皇上宠幸其他女子丢了性命。
荒谬。
“皇后殿下怎可这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后宫亦在皇上治下，自然凡事皆听命于皇上！”
最为惊讶的是邹夫人。
她无权无势，倚靠的是皇上的宠爱，如今皇后跟她说皇上无权左右后宫事宜？
这无异于断了她的生路。
“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取来国史。此乃太祖亲自定下的规矩，国史上明确记载。今日为龙祭，再不信还可命祝师请出太祖之灵来问一问，夫人所作所为是否乱了他所立的纲常。”
皇后说完顿了顿。
“不，该问清源皇后。”
她轻轻说出的这句话，令宏明与座下的两位皇子变了脸色。
邹夫人梨花带雨地向皇上求救，回应她的是一派沉默。
“如皇后所说，邹夫人确实逾了礼法。”
许久，太后打圆场似的开口。
她已成为太后，不再主管后宫之事。
按她性格，不愿碰这些麻烦事，于是小心翼翼地问皇后。
“皇后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她未说“处罚”二字，算是替邹夫人留了一线生机。
关翎被皇上一再找茬儿，烦躁得很。
闯入书中世界的人，大多为了保命，选择拘谨地按书中规则办事。
不过这里对她而言只是文字编织出的幻象，要她忍耐一时尚可，要她无底限地配合书里人做出荒唐举动，这条命不如不要。
有些事儿公不公平，该由管事儿的自己说话。
“不知皇上遇到虎视眈眈，处心积虑觊觎帝位之人会如何。”
“杀。”
宏明毫不迟疑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