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让他考不中进士
“申老弟,可把你盼来了。我去国子学找你,李大人说你告假出去了。”
冯阿敏的热情比前两次见面多了几分实打实的亲切:“要是没有你帮着说话,我这次被阮佛海狠咬一口,要是闹到皇上那里,怕是不掉脑袋也要连降三级。这份情,哥哥记下了。”
申式南心里苦笑:你可别再叫我老弟了,辈分乱了,我跟你大侄女的事可不好办。
不过,其实他也明白,冯阿敏既然是小舅的至交好友,真实的辈分肯定乱不了。
“还有我。”门外人还没到,声音先到:“申评事这份情,我钱某人也记下了。”说话间,一个魁梧又不失儒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明艳少女。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连襟,即将上任播州宣慰司同知的钱淙流钱大人。”冯阿敏道。管家来报申式南到访的时候,他就已经吩咐人去叫钱淙流。
“两位都是在下的长辈,又是文坛宿将,我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引导了一下,主要还是商大人定夺。”申式南自然是一番谦虚客套,说话间眼睛余光时刻关注钱樟落。
冯阿敏与钱淙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喜。
按流程规则,二人涉案,三法司自是要问询一番。
好在申式南依旧是主审,两人又都是聪慧之人,得到暗示后,各自口供很快对上,冯阿敏变成协助大理寺探听消息的有功之人,钱淙流变成慧眼如炬,对奸人图谋保持警惕,拒不同流合污,又及时报知大理市的清醒官员。
如此大一份人情,这年轻人不居功自傲,属实难得,二人因此欣喜暗藏。
“小女当天就劝我,别掺和近期关于交趾的议论。三法司结案朱批下来后,我就问了小女,她说是你给的提议,得好好感谢你。”钱淙流拉过钱樟落,道:“因此,我把小女也带来了。看来你们之前认识?”
申式南钱樟落二人一听,闹了个大红脸。钱淙流也不在意,哈哈大笑,换了个话题:“刚才吏部送来内阁批示的条陈,让我等候通知,暂缓上任。”
“姐夫无需担心,怕是另有任用,高升也说不定。三法司的奏章里,你我二人可是有功的。”冯阿敏宽慰道。
这次的案子,除了自己老师李时勉给争取到的查案主导权,申式南没捞到任何好处。好在他也以实力扞卫了主导权,不然别说功劳,恐怕连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奏章里。
紧接着,冯阿敏让管家把冯苞苞也叫来。冯钱二人眼光老辣,已经看出钱申这一对小儿女之间的不寻常,于是主动聊起家常。
原来冯家是徽州府大族,家族中一半的人在经商,一半的人在做官,而冯阿敏的父亲正是族长。
申式南这才明白,为何冯阿敏只是太仆寺少卿,宅院规模却不输于王府。
之后冯府留客吃饭,申式南带着酒意回到国子学号房。
三月廿四日,朝廷赏赐终于发下来,申式南的母亲谢清溪封六品安人,申式南赏银一百两,绸缎两匹,茶十斤。
此前,申式南向商屹提出,自己不要任何赏赐,但希望给母亲一个名份。商屹却告诉他,因他自己没有品级,单独给他母亲诰命不合礼制,是大理寺卿俞士悦力排众议争取来的。
包括后来补报的一人在内,三名太学生正式成为大理寺七品官,胡观为从六品。
钱淙流升任正四品顺天府府丞,商屹升任从三品大理寺少卿。周历、刘捕头、潘德森等人各有升赏,就连母鸡们都有鞋袜、宝钞等重赏。
当晚,参与案件的三法司众人又是一番庆贺。
席间,刑部曾侍郎和顺天府尹特意找申式南喝了一杯,曾侍郎直言:“若不是申评事坚持在奏章里提议,阮佛海身份按江西人公布,朝廷还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我们几个也不会有今晚的好日子。”
顺天府尹也大着舌头附和道:“是啊,尤其是各藩属国那边,如果让他们知道软佛海是阮廌之子,黎氏怕是又要作妖。”
“都是仰赖几位大人平日指导有方,加上皇上英明决断,小子不敢居功。”场面话不得不说。
在参加三法司合庆筵席之前,趁着告假,申式南一个人来到原来的老杜酒铺。
“杜金美酒”四字店招已经被拆掉,按照杨克定供状,谭子同和杨姓大汉确实是在老杜的酒铺二楼窗户狙杀了山寿。
当时,香粉店女掌柜在二楼窗户替杜小柳呼救,这一幕给了谭杨二人启发,觉得那是一个不错的伏击点,于是以丰厚条件盘下老杜的酒铺。
案子了结之后,酒铺收归官府,申式南通过牙行的人买下这间铺面。说是铺面,其实住三四人完全没问题。
进去没多久,芷兰香粉店的女掌柜跟着她上了二楼,申式南一直没做声,只顾四处查找。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女掌柜忍不住,先开口了,语气平淡。
申式南轻嘘一口气,道:“一开始我也没发现,后来才意识到你有问题。其一,同样是美人,为什么郑泼皮只敢纠缠杜小柳,却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当然是因为有人警告过他。”他背对着她,自问自答:“其二,你知道琉璃镜,甚至可能还用过,才会那么肯定能大卖。普通人家的女子,恐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马骐身为得宠太监,他家里有西洋来的琉璃镜丝毫不奇怪。”
转过身看着她眼睛,继续道:“你在他身边呆过,见过用过也就说得通了。其三,你这店里有上等的交趾香料,这些东西一般是宫内才有,然后赏赐给文武百官。一般的大户人家,即使识货,也没有门路拿货。”
“但你不一样,你本身就是交趾人。”顿了顿,他又道:“不过,现在应该恭喜,你已经是个正宗的北京人。这样挺好!”
女掌柜轻咬薄唇,道:“这么说,你也希望我这样活着?”
“魔由心生。与其背着昔日的包袱蹒跚行路,不如扔掉没用的行李,挺起身看看白云,闻闻花香,晒晒太阳。”申式南道。
失神片刻,女掌柜道:“你说的没错。可树欲静而风不停,有人在传,你故意放任荣昌伯被歹人带走。”
“你怎么知道的?就连我也是刚刚才听说。”他有些好奇。
“来我这的客人,不少是青楼的姐妹们,总有些官爷会说到这些事。”她习以为常。
他开始有点佩服她这种情报天赋了,便问:“杨大人说你没参与他和谭子同的事,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人藏身头闸那边的?”
“我也是猜的。我在杨大哥家见过谭子同那些人,几个大案街坊邻居都在传,我就留心上了。”
他知道她说的杨大哥是杨克定,又问:“你既然猜到案子可能牵涉杨大人,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头闸这个线索?”
女掌柜摇摇头,脸上有微不可查的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想来想去觉得,杨大哥不是坏人,你也是个好官,就……就还是跟你说了。”
他笑了:“我算什么好官?我连官都还不是。”
“不。你是个好官。你能想着我们这些商人的活路,不让官差肆意扰民,就是好官。我们附近这几家店都心知肚明,都悄悄说你是好官。不敢公开说,怕其他官爷排挤你。”女掌柜一脸认真地道。
申式南听罢,心情沉重起来,随即又脸露微笑,道:“我这几天已经找人试着做琉璃镜了,等有消息我告诉你。香粉我也找人改良了。咱们要卖的货,得独辟蹊径。”
女掌柜听得心下一喜,他说的“咱们”,那说明他有货以后,会有她的份。
两人随后又谈了香粉新配方的事,女掌柜不愧是行内人,一下子指出了好几个问题,申式南决定把她也吸纳进新配方研制的小队。
女掌柜刚才的话里,既有对他的关心,又懂得保护他,他觉得她是一个可信之人。
没多久,女掌柜回到自己店里,申式南回想起杨克定的话,他说的是在酒铺里藏东西,但东西却又没藏在酒铺里。想到这,他走到窗口仔细观察起来。
一楼只有墙面和大门,可以排除。整条街二楼的窗户基本是四至八面的支摘窗,藏房顶也不可能。
那就只有左右,左边是茶叶铺,右边是香粉店,香粉店女掌柜相当于杨克定的妹妹,可能性更大。
再一想,杨克定藏东西有很多地方可以选,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新租下来的地方?从他与谭子同慷慨赴死的筹谋来看,这个地方别说是租的,就是买的,也不一定保得住。
所以,选这里必有深意,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东西他想留给隔壁香粉店女掌柜这个捡来的妹妹。
他很满意自己的推测,便打开最右面的支摘窗,往香粉店一侧仔细搜寻。
果然,香粉店最左侧的工字型窗棂上,嵌有一节一指多长被做旧的细竹筒,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
扶稳,踮起脚尖,左手刚好可以够到。拿到手上仔细看,竹筒被熏蒸过,不容易裂开,一头是天然竹节,另一头开口处涂有蜡封。打开看,居然是一个地址。
翠湖西南柳莺茶肆雅间,一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女子站在桌旁,气哼哼地看着对面端坐的中年文士,中年文士则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偶尔喝一喝这人间的茶,倒也挺奇妙的。”中年文士不咸不淡地道:“你呀,还是这副打扮,也不知道换一换。你妹妹都三十多岁了。”
“我乐意,你管不着。”年轻女子“哼”一声,头扭朝一边。
“没有要管你的意思。”中年文士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道:“我这次来是提醒你,玉帝已经将天庭御史的腰牌打造好了,御赐坐骑獬豸也已经在凌霄宝殿待命。”
“连坐骑都给配好了,看来玉帝是真下了血本。”女子话中带刺,但眼中也露出一丝焦灼之色。
看着对方又品了一口茶,她也气呼呼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道:“我也为难啊,不是说天庭不插手人间的事吗?不好办啊。”
“玉帝是三界之主,人间也归玉帝管。”中年文士又轻轻抿了一口茶:“奇怪,这普洱紧团茶竟比天上的仙露好喝!”
“呵呵,所以,玉帝这是承认了女娲娘娘替他背了锅?”
女子冷笑一声,又道:“所以,你们就明目张胆地将紫苏的丈夫,从药局提领这么一个九品芝麻官,升作正五品的按察司佥事?太白金星,你明知我妹妹只想做人间的凡人,你诚心的是不?”
“很快他就会赴刑部上任。一家子都去,条件我已经为你创造好了。”化身中年文士的太白金星随后又补充一句:“十一年了,九品升五品很正常嘛。”
似乎是怕她又提女娲娘娘的事,太白金星放下茶盏,取出一面刻有羊头的腰牌递给她:“玉帝大法力已注入这面腰牌,只要他心甘情愿滴血验身,腰牌自会带他上天庭。紫蕺仙子,期待下次北京见面时,你已经将腰牌送出。告辞。”
太白金星走后,紫蕺以手扶额,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有了,给他一堆杂事做,让他考不中进士,那他失意之下,说不定就愿意上天了。”
在紫蕺与太白金星见面的同时,地府里,谛听正伏在地藏王菩萨经案下昏昏欲睡。
忽然,谛听眼中红光急闪,亮如朝霞,耳朵频扇,声似滴水,三息之后方止。
这是谛听的警世征兆。紫蕺与太白金星的谈话,接连出现“玉帝”、“天庭”、“凌霄宝殿”等三个机敏音,于是触发警世征兆。
地藏王菩萨得到警世征兆,即命谛听俯伏地下。片刻之后,谛听将紫蕺与太白金星的对话报与地藏。
地藏稍作沉思后,起身赶往雷音寺。如来闻报,唤来云南西山碧鸡寺妙莲,一番叮嘱,命其即刻赶往北京。
谛听只要伏在地上,一霎时就能将四大部洲发生的一切尽数知晓。
也是该太白大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紫蕺者敢在凡间妄言,被谛听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