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常（2）
夜色扩张，尼布尔海姆山门侧边的楼房四周灯火通明，简单砖瓦结构的三层楼房外安静地摆放着一个虽然简易，但是可以遮风挡雨的舒适狗窝，墙上挂着几把被磨好的，还没有上墨色刀油的锃亮猎刀，地上摆在一个铁砧和几张毛色粗糙看起来处理了一半的兽皮。
看外在的摆设，便能发现是一个典型的猎户住处——没错，这便是雷斯塔那个傻大个的家。
此时狗窝中的猎犬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截带着项圈的狗绳，而那些随时准备出击，从祖辈传下来，饱饮鲜血的刀具也失去了主人，未来怕是只能作为末代主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在家中渐渐生锈。
因为害怕那只凶恶的黑色大狗的缘故，雷斯塔的家里基本上不会有同龄人前来拜访玩耍，即使每次雷斯塔的父亲在外和布莱恩他们聚会时，邀请众人总会被大家委婉的拒绝，
次数多了，再用委婉的理由就显得不够真诚，于是有一次布莱恩比较直接的调侃：
“如果你的‘小秋秋’还在的话，想必也没有几个人敢去你家做客吧！”
对此雷斯塔的父亲只是哈哈一笑：“秋秋的祖辈都是我们家打猎的伙伴，帮助我爷爷，我的父亲战胜过无数强大的野兽——所以想要它因为寿终正寝以外的方式死去的话，那之前我一定会先死去。”
对此众人也都会心地一笑——虽然害怕那只大狗，但是很多时候他们也会羡慕这一人一狗之间那种超越了种族的感情。
不过从那以后，知道了缘由的雷斯塔父亲，也就再没有尝试邀请众人回家做客。
这是雷斯塔家族的传统，就仿佛和“小秋秋”的家族签订了契约一般，每一代的“秋秋”都会成为新一代猎人的伙伴，从巴掌大的小狗开始，陪伴着小主人成长，雷斯塔的父亲是在十几岁的时候，从父亲的手中接过的“秋秋”，这么多年早已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甚至如果真的把雷斯塔和“秋秋”放置到男人心中天平的两端的话，孰轻孰重还真的不好说。
虽然这个世界犬类的寿命往往可以达到二十余年，但是从十几岁抱得“秋秋”开始，时间也已经渐渐走到了狗狗生命的末端，雷斯塔父亲的这只“秋秋”体力已经下滑的厉害，并不再适合高强度的狩猎。
即便如此，每当看到男人从家中推门而出，拾起那一杆长弓的时候，黑色的大狗都会颠颠地离开自己的温暖的小窝，摇晃着尾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而男人也总是会心软，摸摸秋秋的脑袋，最后做出一致的选择——
所以那种和自己的伙伴一同战胜强敌的感觉，才是雷斯塔父亲在生活无忧之后，还一直在追求的东西——所以这样的一天，也许并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因为涉及到众人的晚餐几乎都是艾琳娜在张罗，虽然她的体力相当不错却也很难经得住这样的折腾，所以早早地便打着哈欠，向雷斯塔的母亲道歉后回了家里。
冯德作为村长，布莱恩作为“调停者”一直待到了深夜
雷斯塔的母亲在众人的安抚下入睡后，两人才和雷斯塔一家的朋友们渐渐散出了那座靠近山门的小房。
冯德的家在靠近村公所的广场方向，与洛克哈特宅不算远，和山门的位置三者基本呈一条直线排布，所以两人走在相同的方向上，逐渐的同行的其他大人都纷纷挥手道别各自散去，见并肩行走的只剩自己两人之后，冯德突然开口道：
“那个事情，他跟你说了吗？”
布莱恩自然知道冯德这个话语中的“他”指代的是谁——另一位“调停者”，也就是埃米利欧的父亲，费尔南多。
“嗯，说了个大概——是魔物的情况，对吧？”
“嗯，搜救队伍不仅是确认了死讯，还发现了大片不正常的，山林被破坏的痕迹。”
冯德点点头
“因为你我都知道，那些居住在尼布尔山脉的魔物大多数都是山脉原住民的变异而来，所以一般不会主动破坏自己的住处——兔子不吃窝边草，那里是它们赖以生存的环境，没道理会出现这么大面积的破坏。”
“而且破坏的方式...”
想起自己接到报告后抵达现场看到的场景，冯德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的夏夜里紧了紧衣物。
“...那些树木，就像是被徒手掰断了一样，木纤维茬都撕脱了开来——我完全不敢想象是怎样体型的魔物可以轻易的做到这一些...”
“那可是成片的，好几公里长度的山林啊！”
布莱恩静静地听完，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显然此前已经完整的了解过这方面的信息，也许在人后已经惊讶过一番，
冯德说完后，布莱恩才开口
“其实不仅如此——”
“什么？”
“我说，问题不仅如此——”布莱恩加重语气，轻叹一声，目光飘忽的看向氤氲的夜空
“爱尔兰——他看过了那只手。”
冯德知道爱尔兰，那是受雇于村公所的，小镇里唯一的医生，至于那只手...显然指的是雷斯塔父亲的残躯。
他点点头，示意布莱恩继续说
“他说伤口上的齿痕，不像是任何之前我们遇到过的野兽类的魔物造成的，更像是昆虫的口器...”
“昆虫的口器？巨口噬虫？还是蠕虫？”冯德马上反应道，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两者，但是作为村长，常常出没在小镇周边的魔物种类，他必了然于胸。
“...都不是，这便是问题所在了。”
“巨口噬虫会喷吐酸液，一般选择捕猎的对象都是可以被自己的圆形锯齿状口器一口吞噬下肚的小型动物，很难说主动攻击体型比他们大那么多的人类，即使是它们，他们啃食尸体的方式也不会是那种如同蚁群一样的蚕食，伤口也没有酸液的痕迹。”
“蠕虫的进食方式是将猎物的内脏溶解后，用吸盘状的口器吸食体液，所以如果是它们，我们应该找到的是一个人类的皮囊——而不是只有一只手。”
“最关键的是，距离他的失踪只有不到48小时——因为他不可能在夜晚还带在山林中，所以死亡的时间一定在白天，而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身体就被吃的只剩下半只手掌...你懂我的意思。”
有这种啃食速度，又不是大型生物，是某种昆虫的话——那一定是一种成群出现的昆虫魔物。
听到这里，冯德的脸上出现了比刚刚还要纠结的表情，那是焦虑。
“这代表——尼布尔山脉里面，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而且不可预知的变化啊，冯德。”
一口气将爱尔兰的结论转述完毕，布莱恩轻叹一声。
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变天了。
冯德皱着眉，摩挲着下巴——他也有些忧虑，虽然如今的尼布尔海姆并不是以往靠山吃山的模式了，但是如果还像往日一样的话，那只不知名的，具有推土机一样破坏力的魔兽，和杀死..或者说啃食了雷斯塔父亲身体的昆虫类魔兽
....
因为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即使作为村长的冯德有着忧虑，却也无法用这样的理由做出什么应对——组织武装部队这样的事情显然可大可小。
然而事实证明，布莱恩的直觉并没有出错，或者说，这本就是有理有据的推测——
而前面曾经提起过，为了减少神罗公司支付的土地使用金和委托管理费用对尼布尔海姆的影响，冯德实行了不少举措，有些没什么用，即使执行了连个响都听不到，而有些则卓有成效——譬如和某个消息灵通的合作伙伴在较大的城市通过广告等手段把“野味”的概念炒热...
于是尼布尔山脉的地理位置优越性便得到了完全的体现，这里夏季多雨，山林中虽然比不得热带地区那样潮湿闷热，却也是许多菌类的绝佳增殖之所，几十年间逐渐减少的狩猎力量也使得其他的各种“野味”不少，再加上艾琳娜提供的配方可以对部分菌类和野味进行后处理——虽然村子的工业基础落后使得无法直接销售加工后的成品，但是却通过老爷子办的红火起来的旅馆成为了那些想要进山采集，赚取金钱的人们绝佳的落脚处，合理的定价策略也使得回头的商队极多。
本就由神罗维护的运输线、完善的落脚处可以补充装备、药品和治疗外伤，以及尼布尔海姆世代探索出来的地形图，艾琳娜香飘十里的餐厅，夜晚可以肆意的“black well”酒馆等等，为此甚至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冯德甚至做好了下一步的宣传策略，他打算将“尼布尔海姆”和某种受欢迎的“野味”进行绑定，让那些有钱人逐渐接受只有尼布尔海姆的某种野味才是最好的，当然，也是最贵的。
为此，他目前在做的事情主要就是拜托某个叫“谭吉尔”的行商进行暗中市场调查，来确定接下去要绑定的那种“野味”是什么。
这一套组合拳的效果出乎意料的让小村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极大地改善，连带着作为村长的话语权也在那不成建制的“长老会”中有了极大地提升。
然而目前这一切发展的基础，都是“旅客”，本质上，尼布尔海姆是在贩卖“安全”。
那是三天后的一日，一支白日里前往尼布尔山脉中采集菌菇的采集队...失踪了。
接受到采集队失踪的报告之后，冯德立刻意识到这对主旨便是贩卖“安全”的尼布尔海姆当下的收入基础是严重打击，当即上门和正焦虑不堪的商队主管进行了交流
那是一支十人编制的队伍，进入山脉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是两周来第三次进入山脉，本次本就是冲着尼布尔海姆山脉的夏季到来，准备采集一批菌类“野味”，贩卖到没有山林的“黄金海岸”那边去，毕竟许多有钱人就是好这一口，而且这支由商队供养的采集队伍有着丰富的经验——
而在前两次的扫荡之后，他们根据地形图，综合菌类的生长习性选定了一处新的采集地点，因为之前的选址基本上已经被他们采集完了——于是在入山门两个小时候，便失去了联络。
本身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冯德在村子靠近山门的位置投钱造了信号中转基站，但是在山脉连绵的地形阻挡和数不尽的树木障碍物，以及大量存在的自身可以作为能量源的魔物的情况下，最先进的通讯器也很难保持一直畅通，这种联络中段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然而接下来的五个小时，一次联络都没有出现过。
这完全不符合进山之前，他们约定的安全协议。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找我们！”冯德皱起了眉头，按照商队主管的说法，本身约定的是两小时一次通讯，即使处于无信号的地段他们也会在半小时内找到可以通话的位置报平安...
商队主管是一个看起来精干，灰色肤色的男人，听到冯德的质问起初有些慌乱，因为他并不是很在意采集队断联所牵扯的安全问题，以前多断那么半小时也没有出过问题，通常作为联络人他只需要喝喝茶，在落脚点等着队员们把自己的奖金带回来...
但是眼睛溜溜一转，他很快就找好了借口，为了增强气势，刻意插起了腰，色厉内荏：
“我这不是信任你们宣传的吗！什么尼布尔山脉是相当安全的采集地区，有神罗的军队负责清扫——这才让我掉以轻心，对此你们至少要负一半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