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集装箱横町

这之后两人互相道别，玛蕾婆婆向蒂法承诺，未来若是有空的话会来诊所看望她之后便离开了，虽然让少女有些怅然若失，但是也同时有了一些对未来的期望。

与此同时-五番街教堂

少女小心地蹲伏在讲台前的异类花坛，用着手上的工具为花儿们松开脚下的土壤，在破损屋顶吹进来的和熙微风下，花朵舒展着明色的小脸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是在感谢少女为她们准备的温床。

教堂的大门吱呀地一声从外侧被人推开，合页有些锈蚀使得厚重的大门在地面上拖出圆弧形的轨迹，摩擦发出坷啦坷啦的声音，少女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进来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正在等待的那一个。

她想等的，也只有那一个而已。

略带弧度的m形的发际线，倒梳的头发没有留任何刘海，眉心一点标志性的红痣，锐利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和西装革履，笔挺的身形，是曾（tseng）。

面色如同每一次出场一般，曾沉静地在爱丽丝纤细瘦小的背影不远处站定，距离是他对少女的尊重，不过看着不曾回头的少女，他的眼神还是出现了细微的挣扎，似乎是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告知她那些信息....

——还是做不到啊，那些事情告诉她除了让她的内心染上阴霾以外也毫无作用。

于是他在原地稍作沉吟

“爱丽丝，接下来我会和路德、雷诺离开米德加尔执行一个不定期任务，目前还无法确定归期——所以...”

曾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如果五番街现在的boSS有为难你或者艾米娜，或者是外来的，有可疑的人出现在你的周围，请及时联系伊蕾娜。”

爱丽丝将手中的铲子在“花坛”的边沿磕了磕，惯性和外力让上面残留的泥土纷纷洒落，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转过身对着曾露出一个微笑

“嗯，我会的。”

巨型灯泡模拟出的阳光下，长长马尾上绑缚的蝴蝶结在曾的眼中熠熠生辉。

——

第二日早晨，八番街诊所

“...都是很好的人呢。”蒂法握住拉斯特的毫无反应的手掌，坐在床边轻声地将昨日自己初到米德加尔的经历都细细的描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拉斯特俊美的面孔仍然毫无动静，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轻一重两个人的脚步声，蒂法赶紧站起身屈臂看向门口

还是熟悉的敲门声“方便我进来吗？”

也是熟悉的温柔女声，蒂法也赶忙喊道

“请进！”

塔米妮推开门，身后跟着拉科斯，此时的拉科斯看起来有些雀跃，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邀功的样子，不过母亲就在身前，他也还是没有先开口。

塔米妮拿起手上的病程记录

“蒂法，先跟你说一下我对拉斯特这一日观察后的发现。”

蒂法点点头，小心地挪了挪位置，认真听着

“目前看来，拉斯特的情况和其他所有魔晄中毒的普通人症状一致，都是深度昏迷，无知觉，同时植物神经和通常神经测试都正常，但是——”没有卖关子，塔米妮继续说道

“他的情况也有特殊点，那就是极低的代谢率——心跳的速率在甲状腺功能正常的前提下大约比普通人昏迷时低30%到40%，起先我以为是他的身体为了适应失血的状态自主进行的调整，这样的案例虽然我没碰到过但是确实存在，在那些经过深度锻炼的，非常强横的武人身上会有出现。”

“但是看来不是，在我适配了他的血型，给他进行了输血之后，他的心跳速率还是如此——”

“这会发生什么吗？”蒂法紧迫的询问。

“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某种程度上对现在的拉斯特来说还是好事——因为代谢率低下代表他的状态有点像‘冬眠’，无需太多的排泄和能量的补充...”

“这样的话，蒂法你照顾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是..是这样吗。”听到那几个名词，蒂法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照顾拉斯特排泄什么的，少女低下了头。

“所以，我会给他上监测设备，控制他身体的代谢水平，保证每天只需要进行一次的...”塔米妮面色如常地继续说着。

“好，好的！”

“那么，这将会是拉斯特每日的账单，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的话...”说完，塔米妮递给蒂法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蒂法看不懂的专有名词和各种价目，

这是公道的价格吗？是拉斯特的治疗必须的材料吗？蒂法不知道，但是她的内心对着赞甘推荐的，以及两人温和的态度有着基本的信任，所以只是简单的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到了账目的总费用上

那是一个近乎四位的数字

“这么多！”蒂法惊呼出声。

塔米妮看到蒂法的反应，在蒂法看不到的角度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直到身边的拉科斯扯了扯她的衣角。

沉下声来“真是..不好意思，虽然我也很想帮你免除这笔款项...”

这是昨日塔米妮便说过的话，蒂法也知道答案。

“好，好的..”攥紧了手上的纸张，轻薄的一页纸在她手上此时却格外沉重，那代表的是拉斯特生命的重量。

“在你找到工作之前，头一个月的费用可以在后面分期付给我就好。”

“非常感谢。”虽然答应了，但是事实上蒂法连1GIL都付不起。

塔米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病房，脚步看起来有些急切。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了！”拉科斯笑嘻嘻地出现，在衣衫内侧摸索了一番，从里面摸出一张卡片递给蒂法

上面有蒂法的照片和一串编号，以及边缘一条灰色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条状电子元器件。

“这是米德加尔的Id卡，担保人是我，登记的是蒂法·洛克哈特。”

“本来是想给你登记尼布尔海姆作为出生地的，但是考虑到妈妈说过你们的情况，所以改为登记的可利尔地区，为了避免神罗的视线嘛。”

考虑的很周到，蒂法默默收下，

“不过还要说明的是，这张卡片的权限是临时的，只能让蒂法在下层贫民窟里面自由行动，无法到圆盘上面去，下层的话，除了一些管制地区之外想去哪里都可以——至于管制地区...”

“是那些被神罗士兵把守的地方吗？”

“没错——看来蒂法已经在周边转过了嘛。”拉科斯点点头

“因为贫民窟里其实反对神罗的人有很多，或者说大家或多或少——”

“诶这话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啊！”说了一半拉科斯对着蒂法眨眨眼，蒂法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所以的话，其实各个地方都有发生那种集会，接到情报的神罗士兵就会赶来。”

“真是...很霸道。”憋了一会，蒂法这么评价道。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即使你心里如何讨厌神罗，也不能在旁人面前说出来，因为那没有任何好处——这也是贫民窟生存的诀窍哦！”

“那..拉斯特的Id？”一直挂念着少年，蒂法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拉科斯扫了一眼病床上比自己英俊不知几个等级的少年，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歪了歪脑袋抓抓头发，不好意思道：“这个——是我疏忽了，但是拉..斯特我也不是很了解他，所以...”

那你觉得你已经了解我了吗，听到这段话，蒂法的内心不由得有些不满，但是拉科斯毕竟一直在帮助自己，蒂法含糊的说道

“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似乎是见到难以应付的话题揭过，拉科斯哈哈笑道

“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哦！”

“是关于蒂法你的工作的事情，绝对可以付得起医疗费用的账单的！”

——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跟着拉科斯走上街，蒂法在旁问道。

“蒂法会做饭吗？”

“会..一点点吧。”蒂法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跟着艾琳娜这样的师傅做饭，蒂法对自己的水平判断一直很低，毕竟无论自己如何努力的去制作一份菜肴，艾琳娜总是能做出更好、更美味也更漂亮的，只是昨天在附近几个小店中试着展示了一下基本功的时候，那些店主无言流露出的惊讶神情才让她对自己的水平有了些不一样的认识。

好还是不好，她也不清楚该怎么评价。

“那没有关系，一点点就够了~”拉科斯似乎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仰起了下巴

“蒂法之前出来过的话，应该已经在附近转过了吧，感觉如何呢？”

蒂法抬起头，一如昨日，巨大的穹顶、巨大的灯泡、巨大的立柱还有巨大的魔晄炉，街道上则是因为各自的生活而不断忙碌的人们，诊所附近有店面的铺子也不断的传出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有的则因为店铺风格的关系，开着不小的声音用收音机播放各式曲目，蒂法隐约能听见自己曾经弹奏过的钢琴曲。

“有些...好奇吧。”蒂法这么回答着拉科斯的问题。

“这就是贫民窟嘛。”

“赞甘老师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会好臭好臭的说着，就算是老师这么说话也很失礼啊，明明有那么多人生活在这里。”

昨天出门的时候蒂法就有感觉到各种异味，但是并没有觉得非常难以忍受，但是这一点她也不好评价。

“赞甘老师经常来吗？”

“那倒没有，大概三、四个月来一次吧。赞甘老师在贫民窟有很多的弟子，也不是每一次都能够见到的。”

拉科斯无意识的摸着手上的皮绳。

即将要被打败的时候，就看看自己的左手，摸摸这条皮绳，然后回想起今天得到的教训...

看到拉科斯的动作，蒂法脑海中浮现出半年前的那一幕。

“这个动作对拉科斯有什么意义吗？”于是蒂法问道。

“啊啊，这个？”拉科斯他似乎对自己摸了皮绳的事感到很惊讶“这个，该怎么称呼好呢。护身符？保佑我们不受诱惑。不怎么起效呢，因为贫民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诱惑。你看——”这么含糊地说着，拉科斯突然停下了脚步，指向前方的一个小巷。

“记住这里的景色，记得在这里转弯。”

“跟我走。”

说完，拉科斯带头走进了狭窄的小巷，那里有一股腐水的臭味。

“巷子里一般都是臭气熏天的，因为生活用水都排放在这里，鼻子习惯的快一些的话，也能更快的适应贫民窟的生活...看，那里有只猫耶。贫民窟的猫很多哦。喜欢猫吗？”边走着，拉科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发现几只越过墙头的猫咪时，拉科斯指着它们问道。

“嗯。”

蒂法想起了mARU，那个总是离家出走的孩子，现在它有好好地陪着爸爸吗。

狭窄的巷子里放着一把小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给人一种虽已不年轻但也不似老年人的印象，脸晒得黝黑，像是长时间待在室外的样子，额头上刻满了深深的抬头纹，看起来皮肤不是很好，头发粗短，只在头顶的几块不规则的地方生长。

“蒂法，这个人是‘门卫’，记住他的长相哦。”

“门卫先生，这是蒂法·洛克哈特，请多多关照。”

“请多多关照！”蒂法收回脑海中失礼的描述，一头雾水的打了招呼。

被称为门卫的男人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拉科斯催促着有些困惑的蒂法继续向前。

“这一带都是曼森的地盘，你以后就为‘曼森·古鲁普’工作了哦。”

“曼森是谁？”

“就是所谓的地头蛇。不过因为是我介绍的，蒂法没有必要见他。”

“是很可怕的人吗？”响起门卫不苟言笑的气场，蒂法忍不住问道。

“嘛，有时候吧。不过贫民窟里被称为 boSS 的人还有好几个，各自掌管着自己的地盘，一般来说，那样的地方治安还算可以，这一点你先记住比较好。”

治安好什么的，就算这样，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吧..

“好了，到地方了。”

又往巷子深处走了一段，在一个拐角处豁然开朗，两人停下脚步的地方是一片不小的空地，上面摆放着许多醒目的大型箱子，从外表看来似乎是由金属框架组装，木质板面拼接的，板面上有许多陈旧的伤痕，铁制边框的外面涂着红漆，剥落的红漆后边，露出里面的斑斑锈迹。

形状和大小都类似的这样的巨大箱子大约有二十个，它们都杂乱无章地摆放在这片空地上，有一部分还不规则的堆积在另外的箱子上，不过那些高处的箱子附近似乎在窄口的方向都人为的修建了木梯方便上下。

“这些，之前都是卡车运送用的集装箱，所以这里也被称作集装箱横町，都是在米德加尔建造历史中使用的集装箱哦。”拉科斯做了个鬼脸介绍着，之后立刻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不过里面都请人专门清理过，所以集装箱的里面是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糟糕的。”

这么说着，拉科斯穿过横亘在小巷口的那一只集装箱，往里面走了一段，在一个标号为“47”的集装箱前停下脚步，绕了半圈到它有门的那一端，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锁。

拉科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插进锁的底部拧了几下。喀嚓一声，挂钩打开了，拉科斯取下锁，连带着插在锁上的钥匙一起交给了蒂法。

“挂锁的地方内外都有，不放心的话，再多装一两个门锁也不错，就是出入会比较麻烦一点。”

说着，拉科斯打开门走了进去。这扇门很矮，连蒂法都要弯着腰才能进去。先蹲伏着走进去的拉科斯拉了一下吊在顶板下的绳子，昏黄的灯光立刻点亮了集装箱的内部。

拉绳式的开关，灯泡也没有罩子，光秃秃地暴露在外，甚至可以看到在电流下烧红的金属丝。灯泡的周围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粉尘漂浮，蒂法下意识地扇了扇。

“房租是包含电费的。多亏了魔晄炉，电费相当便宜呀。”

里面的空间相对比较大，高度大概两米左右，蒂法可以站直了身体，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拉科斯关上门，把挂钩的环扣拧上。

“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锁起来。不过要小心，钥匙丢掉了就会被关起来哦。”

蒂法走了进去。墙壁和地板都整理得很像住宅，门对面的墙上有通风口和小窗户。硬邦邦的钢管床上有着薄薄的床垫和毛毯，以及代替枕头的靠垫。然后房间里还配有一把椅子和小桌子，正面右手侧的墙边有一个旧杯柜，里面可以看到餐具。

“家具还是很齐全的。不要在意之前谁用过或者住过，这是愉快生活的诀窍。另外，做饭的时候要把门窗打开，让空气流通，因为会有中毒的危险所以不太推荐自己煮，在工作的地方吃就好了。”

似乎是生怕蒂法对自己安排的这个地方感到反感，拉科斯殷勤地介绍着。

“工作的事稍后再说，让我看看——”拉科斯俯下身，伸手在床底下确认了一番“嗯，床底下我放了毛巾之类的东西。总之，关于房间的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水...洗手间和淋浴要怎么办？”这是蒂法一直最关心的问题

“集装箱町的最里面有公用的水管，洗手间和淋浴都在那里。水是正规管道里的自来水，也进行了过滤。在那里打水，看——”拉科斯指向通风窗口下的一个塑料桶“用那个接水，再带回来用，放太多会很重就是了。”

“那个...呃...”蒂法欲言又止。

“房租？”

“是的..”

“一天15GIL。”

“诶？”蒂法想起那一碗加量的面条，即使是加了两人份的配菜也只要12GIL的价格...

“已经是破例了，而且今后你如果努力工作的话，是能赚不少钱的，当然要看你努力的程度咯。”

蒂法顿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正如她在很久之前的误会那样，蒂法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人口贩子这样的罪恶存在，在她的心目中几乎和魔物妖怪是同类——自己真的不是被卖掉了或者怎么样了吗？

“别误会，是正经的工作，还是怪我说话的方式不对——待会带你去工作的地方，先跟我来，我把这里的全部都介绍一下。”

拉科斯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集装箱，催促蒂法锁上门，继续往广场的深处走去，逐一确认公共水管、洗手间和淋浴。淋浴用的集装箱外壳被拆了下来，可以看到里面。旁边放着一把椅子，一个驼背的女人坐在那里，看面容的话大概有五十多岁，是可以称为老人的年纪。女人的面前放着一张陈旧的板桌，上面光溜溜地就只有一个装着硬币的铁罐头。

“这个人是‘浴室门卫’。”

“淋浴一次3GIL...这个集装箱是混浴，男人也会正常出入，所以你自己注意。”

这种事情..怎么注意？

“穿着衣服洗、穿着内衣洗，还有泳衣也行，或者干脆不要在意脱光了洗。”

“浴室门卫”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说道。

“哦.....”

蒂法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调侃了，便宜的淋浴间虽然有木板作为隔断，但是没有门，可能会出现严重的问题——看来要额外节省下一些钱了。

已经无法奢望尼布尔海姆那样清洁干净的生活了。

交代完了一切，拉科斯表示接下来会带她去看看工作的地方，

原路回到巷子里，蒂法的脑海中一团乱麻，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一直想着都是自己到底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如果是讨厌的工作，能够顺利拒绝吗？拉科斯会对此感到失望吗？曼森会生气吗？如果要拒绝的话，如何的说辞才能顺利呢？

蒂法一边想着各种各样不好的工作，一边追着拉科斯的背影，她还不清楚贫民窟的常识和善恶，只能够跟着那个背影前进...

拉斯特，要是这个背影是你，该有多好啊。

她从来没有如此地担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