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古代种

爱丽丝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当她学会睁眼、学会感受温度、学会记忆，以及那之后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母亲，和一间铁灰色的、冰冷的小屋，

以及天花板上用简单几何图形堆砌起来的“神罗”，就如同永远覆盖在她头顶的阴云，那是无处不在的“天空”。

“实验的素材是不需要知识的。”

那是很小的时候，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带着癫狂的、令小小的她发自内心感到不适的神色，回应母亲要求“教育资料”时所说的话，那时的爱丽丝还不知道这句话具有什么含义，只知道从那天起，母亲每一天从“门外”回来的时候，都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充满各式色彩的卡片，精致的花朵，还有只有文字，没有图画的、故事集。

四岁那年的一日，爱丽丝在睡梦中突然的、看到了绚丽而壮阔的图像，

那是碧蓝的天空，如丝绵一般流线型的云彩，生机勃勃的大地，一眼望去有着无数可爱的生灵嬉戏，参天的大树茂密翠绿的树冠，在清爽拂面的清风下沙沙作响。

这几乎契合小小的她每天听母亲用言语叙述的“外面的世界”时，对那里的一切幻想，而与以往所有的梦境都不相同——当她醒来的时候，那梦境所带来的的画面是如此清晰，甚至还能感受到自由的、风的气息。

于是，她拿起了画笔——

然而这代表着童真、让善者都会心一笑的举动，却是致使她们母子单纯美好时光走向终结的丧钟。

绘画是需要基于认知的，即使你可以从文字中得到“天是蓝的，地是黄的，树是绿的。”——依靠这有限的，只靠文字传递的信息，任何人都只能简单的用三色拼接出一张毫无意义的纯色图像，无数的细节是无法依靠文字这种不具备太高信息熵、效率低下且极易出现误解的交流工具所描述出来的。

那么一个从未走出过“牢笼”、甚至连色彩的认知都全靠识色卡片的女孩，是如何画出如此自然、细节丰富又充满逻辑的“美丽的风景”的？

无数人因此大喜：

毫无疑问，“古代种”，爱丽丝属于“古代种”的力量，觉醒了。

那可是以神罗的实力都无法在世界上找到第三个的“古代种”啊，

对某些人来说，这无疑是无上的、珍馐。

后来她才知道，每一天，母亲面带微笑走出门之后，并不是如她对自己所讲述的那样“只是工作”，而是去接受一些，针对“古代种”的，毫无人道可言的实验，那些“惊喜”也并非报酬，而是为了爱丽丝的成长，妥协后换取的“条件”。

母亲是“古代种”，爱丽丝当然也是。

而自己展现出“古代种”异于常人的一面时，就代表着“实验素材”拥有了替代品，那个癫狂的、令人发自内心感到不适的人影就拥有了完美的不需要顾忌实验烈度的理由。

母亲自那以后，连续且大量的接受了十分残酷的实验，直到爱丽丝七岁的那年，她甚至只能依靠药物来维持自己身体的稳定——

爱丽丝却始终没有察觉到此间的变化，全因那个女人，她对爱丽丝的爱是如此强大，让她独自忍耐下了一切，无论是多么强烈、多么残忍的痛苦都无法让她在爱丽丝面前展露出一丝脆弱。

尊严甚至生命都可以抛弃，以此作为交换，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而哭泣。

而且，她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珍视的宝物，获得自由的机会。

深知女人的生命全靠只有自己才能制备的药物维持，那个癫狂的人形逐渐放松了警惕，感知到了这一点的女人利用了一个对她垂涎三尺的，有着病态爱好但是在神罗中有资源与话语权的男人“法兹”，依靠周密的计划带着爱丽丝成功的逃离了囚笼，而为了爱丽丝不会因此进入另一个囚笼，女人毅然决然的在计划的后半段选择了彻底的逃离

——完全遵循“法兹”的安排的话，拥有资源可以获取药物的他完全可以保住女人的性命，如此的选择便代表着...死亡。

一番辗转，母女二人成功的隐入了下层贫民窟中无尽的人群——那是神罗也无法透析的错综复杂之地。

而依法尔娜——爱丽丝的母亲，也最终在将女儿托付给了五番街车站里，仅一面之缘的善良女人，也是爱丽丝如今的养母“艾米娜”之后，在爱丽丝的怀中没有了气息。

那是爱丽丝第一次知道，失去的滋味。

但是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悲伤，因为“古代种”不仅仅是一个在她心中被诅咒的名词，它还代表着出众的天赋和独特的能力，来到新家的当晚，依法尔娜便借助着母女之间无法断绝的血脉与感情的“联系”，来到了她的床前。

直视亡者尚未消散的精神，借助“生命之流”的力量，死亡之后仍旧可以在互相有“纽带”维系的思念之人眼前现身甚至交流——这是“古代种”独有的天赋，这也是最初的爱丽丝询问拉斯特是否在年少时有过自己一样“梦境”的原因。

虽然是下意识的举动，甚至事实上她并不希望从眼前的光影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却也能表现出来，少女内心无人可知的孤独。

独一无二，代表着孤独，更代表着无可替代——这是如今她在被塔克斯发现之后，仍旧没有被“回收”的唯一理由。

然而现在拉斯特的描述，已经让她不得不去思考，去恐惧未知的、自己的未来。

“...你…能看到死去的人吗？”这个问题，是她下意识的挣扎。

拉斯特愣住了，因为爱丽丝过激的反应。

真实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而且他意识到自己看到的那些“影子”是精神脱离身体的那些已经离开现世的“亡者”的时间，比爱丽丝要早得多。

然而看着少女忽明忽暗的“情绪光”，拉斯特在幕后的思绪变换了一番，最后还是犹豫的回答

“不..能吧。”

竟是否定了自己的谎言，当然，这也许是善意的。

如果是八岁之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事实——因为自信，也因为他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感受。

就像递出那张承载了自己“力量”的枫叶的时候，只需要自己一时兴起，就不用在意接受“恩惠”之人最后会想什么，会做出什么反应——是非存乎于他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任何其他人的目光。

那时的他，只需要保证无愧于自己就够了。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爱丽丝突然沉默下来。

只有“古代种”具备不需要魔晶石就可以释放魔法的能力——

虽然在此前爱丽丝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在拉斯特开口，说出“不是所有人都不需要魔石就可以释放魔法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与“所有人”的差别——自己是“古代种”，而其他人不是。

虽然比较武断，但是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真相，毕竟除了“古代种”这个身份，她没有一点是“特殊”的，她只是一个渴望平凡而幸福的普通女孩罢了。

其实“魔晶石”那东西，本质上是凝结了“古代种”运用自然能量的经验和知识的“凭依物”或者说“技术”的产物，反过来说，不需要这种凭依物来释放魔法的，那就只能是已经同时具备运用自然能量的经验和知识的“古代种”了，这个知识点此时的拉斯特和爱丽丝都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两人因此找到“共同点”。

发现一句否认效果不佳，拉斯特略作思考，说出了以下言论：

“虽然不知道，你在刚刚认为我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但是爱丽丝，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哪怕我能看到亡者，也不代表我就一定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存在。”

因为世界上“未知”的数量永远要比“已知”更多——毕竟“未知”的部分连它的数量本身都是“未知”的。

所以任何的理论和判断都可以通过证据去证实“存在”，而无法证实它“不存在”，即使是定理的生效也有着其存在的基础条件，不存在适用于所有情况的“永恒真理”，这代表着“一切皆有可能”。

一如醍醐灌顶，爱丽丝猛地回过神来——

没错啊！也许这个世界上除了古代种，确实有着其他的、能够天然运用自然力量的人或者种族呢？（其实真的有，那那基的种族“星之守护者”，以及与之敌对的“基族”就是。）

用一番反逻辑确符合逻辑的话语糊弄了一番，拉斯特当然不打算提起“不代表是，但是也不代表不是”这种倒转的话语来搅浑水，他提起的这一段，实际上是上升到哲学的一个科学问题，运用到现实中毫无意义，但是却足够引起思考。

总之，看到爱丽丝逐渐平复的“情绪光”就代表着他这一波是糊弄成功了。

“话题回到原来的问题，总之，我们之间可能具备一些我们自己都不知晓的‘联系’存在...”

等等！这个话题不是又回到了古代种的血统联系上了吗！

爱丽丝猛地警觉。

“比如说你是扎克斯的女朋友，而我是他好友的好友...emmm...之类的...”

没有说出原先的猜想，牵强附会的找了个最让人无语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联系，拉斯特尴尬地讪笑着，说了出来。

爱丽丝素口微微张开，顿时被这新奇的、奇幻的说法震惊到了，不过她也很快的意识到了拉斯特的用意，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心照不宣的打了个哈哈

“啊...哈哈，大概是这样的吧。”

善良的人不需要话语，便能感知到对方的心意，

自己好像..被看穿了呢。

他当然不是“古代种”，

他是拉斯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