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衣裙的小女孩

我大学毕业那年，奶奶要退休了。她经营了半生的一家小店，舍不得关掉，我父母及叔伯都有自己的事要忙，都无暇打理。正好我毕业之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家复习准备考研。奶奶得知消息后，便将店铺交给我暂时打理，说是让我历练历练。小店的生意并不忙，也不耽误我复习，还能少听几句父母的唠叨，我便欣然接受了。

小店位于老城区的一个十字路口，位置还算不错，前不久新换的牌匾叫“四号店”。说起这店名也有一个小插曲。三十多年前，改革开放不久我奶奶就开起了这家小店，当时各种手续都需要手写，我奶奶的文化程度也不高，林林总总的表格她也看不大明白，本来地址是四号门市，她就稀里糊涂给写到店名那里了，营业执照就那么办下来了。营业执照上的名字就是四号店超市。当时这方面也没人管，只要有执照，牌匾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打紧，所以当时的牌匾是百姓便利店，这个名字也用了三十年。附近周边的人也都知道我奶奶的这家小店。

随着创城运动兴起，门头牌匾需要统一更换风格，当然我奶奶这家小店也不可幸免。但是麻烦就出在营业执照的名字和牌匾不一致，换新牌匾审核的时候，只能以营业执照为准。当时要么更换营业执照，要么换牌匾的名字。奶奶一想到当时办执照那繁琐的手续便头疼，索幸三十年来，周围基本都是老熟客了，叫什么名字倒也不打紧，所以新换的牌匾就成了“四号店”。

我刚来的那两天，奶奶还在店里带了我两天，然后她就回老家去了。奶奶带着我的那两天，给我介绍了很多常来的老顾客，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一个姓孙的老太太。那人经常来找奶奶聊天，但是很少在这里买东西。而她最喜欢说的就是左邻右舍的八卦，而且多数是不好的消息，比如谁家丢东西了、谁家吵架了、谁家孩子考试倒数了等等，而我奶奶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爱搬弄是非，也不喜欢这种经常背后说人是非的人，所以对这个老太太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又无可奈何。

从我来打理小店以后，她又来了几次，因为我奶奶都不在，她每次说的话题我也是不接话茬，她或许自感无趣就离开了。后来倒也不是每天都来了。这天我正趴在柜台上看书，那老太太又来了，本以为她又是来说八卦的，但是没想到她开口就买了一袋洗衣粉，破天荒的也没有还价。她给我一百块，洗衣粉七块钱，我找给她九十三元。

老太太刚走，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就走了进来，她笑盈盈的喊道：“叔叔，你这里有可乐吗？”

小女孩应该有十多岁，扎着两个小辫子，看上去非常活泼可爱。我起身走出柜台，对小女孩说道：“有可乐啊，你想要个大瓶的还是小瓶的啊？”

她递给我五块钱，笑着说道：“我自己喝，要一个小瓶的。”

“好的，等着叔叔给你拿啊”我接过钱，就去给小女孩拿了一瓶可乐，然后想了想，又嘱咐道：“小朋友，可乐对身体不好，偶尔喝一次可以，可不能天天喝哦。”

“嗯，谢谢叔叔。”小女孩很乖巧的点头应道。

我目送她离开，然后继续看书。

但是到了傍晚时分，那个孙老太太又来了，一进门就冷着脸说道：“小伙子，你不厚道啊，你可不能欺负大姨岁数大了啊，大姨虽然岁数大，可还是实数的啊。”

我赶紧笑脸相迎问道:“大姨，这是怎么了，有事您慢慢说。”

“小伙子，我和你奶奶可是老熟人了。你怎么能坑大姨呢？”老太太依旧冷着脸。

“大姨，有什么事您直说都行，咱有什么问题说开了，别产生什么误会。”我依旧陪笑道。

“小伙子，我今天买洗衣粉，你少照给我十块钱啊。”她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冲我说道。

因为奶奶特意对我嘱咐过，所以对于这老太太我是格外小心的。找钱的情景我记得特别清楚，绝对不会找错。看来这老太太这是故意找茬来的。

“大姨，没事儿，如果真是我找错钱了，我补给您就是。我这忙忙活活的，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您稍等几分钟，我帮您查一下监控，看看少了多少，我好补给您。”我笑着说道。

这小店在奶奶经营的时候，只有两个老旧的监控摄像头，一个在门外，一个在收银台上方对着商品区。而我接手小店第一时间就又加装了几个新的摄像头，全店无死角都能覆盖过来。自己没有经营的经验，担心出什么问题，所以不得不谨慎。

“小伙子，你也挺忙的，就少了十块，你给我十块就行了，不用再麻烦看监控了。”这老太太听了我说查监控，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大姨，那可不行。万一不是少了十块呢，那您不是吃亏了。”我说着话就用手机连接上监控系统，开始翻看收银台的视频。根据当时老太太来的大概时间，我一点点拖动时间轴。忽然，画面到了我拿可乐的那里。但是，只有我自己，并没有小女孩的影子。我就像一个唱独角戏的沙雕一样，伸手、微笑、拿可乐递给空气、可乐消失。看着这诡异的录像，我赶紧又查看了另一个能录到相同区域的摄像头的录像，结果是除了拍摄角度不同，画面里的内容并无不同。当时我的额头就冒出了冷汗，后背一下子就湿透了。

“小伙子，查到了没有啊。你要是不想给，大姨也不能强拿硬要，你说句话，大姨这就走。”老太太不愧是老油条，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她应该是看到我紧张的表情和满脸的汗水，以为我查不到监控呢。

听到她说话，我暂时冷静下来，然后将时间轴拖到我拿可乐的那个时间点往前一点，正是我给老太太找钱的画面。我把手机递过去，道：“大姨你看一下，我找钱的这里正好拍到了，你看看我数钱的这里，每一张都能看清楚，你看看对不对。”

老太太只是粗略的瞟了一眼，然后就说道：“啊，可能是大姨数错了吧。幸亏你有这个监控啊，要不然大姨还错怪你了。”

我心中了然，如果不是我装了监控，今天这十块钱定然会被这老太太给讹走。不过这种人，哪怕知道她是故意的，也不能得罪，必竟还要在这里做生意。我笑道：“大姨，没事，只要事情清楚了，解了您心头的误会就行。”

“小伙子，是这样，刚才我回家的时候，我家老头子也买了一袋洗衣粉回来，买重了，你这里买的那一袋，我先不要了，你看能不能给大姨退了啊？”老太太一脸笑容的问我，但是那笑容却让人不由得感到几分鄙夷。

“大姨，您拿回来吧，我给您退了。”我强忍怒火笑道。

老太太扭着身躯，出门而去，不多一会儿果然把那袋洗衣粉拿回来了。我直接给她七块钱，也没和她多废话。心想这种人以后最好别来了。

打发了老太太，我再次用手机查看了小女孩买可乐的那一段，确实只有我一个人，而且当我把可乐递给空气，可乐也从画面中消失了。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定格的画面，一个晚上我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按照传说中的情况，不是人眼看不到鬼怪，而相机、监控等设备可以拍到吗？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监控故障，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除非这监控开了光，否则不可能选择性的录制画面内的人物、场景。

晚上打烊以后，我从店里拿了几打烧纸，悄悄来到路口对面，看四下无人便将烧纸给点燃了，我念念有词的祈祷，“各位好汉、诸位仙佛、哪路游历的鬼怪，本人这小生意奉公守法，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诚信经营，还请高台贵手，这点纸钱奉上，聊表心意，还望笑纳。”

“叔叔，你干嘛呢？”

正当我低头烧纸钱的时候，忽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我抬头一看，眼前正站着一个身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而她正一脸笑容的盯着我看。

我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三魂七魄都跟着颤抖起来。我指着小女孩，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想问你是人是鬼的，但是仅存下来的理智告诉我，不能提“鬼”字。这就好比不能当着病重之人说“死”，不能当着娼门中人说“婊子”，都是一个道理。如果对面真的是鬼，只要她不想害人，你不点破它，那么彼此心照不宣也可相安无事。但是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那么人鬼殊途，必然就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

小女孩笑嘻嘻的说道：“叔叔，可乐真好喝。哪天妈妈给我钱，我还要买。”

我强装着镇定，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难道你爸爸妈妈不担心你吗？”

小女孩嘻嘻一笑，伸出洁白的小手指向我的身后，“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和妈妈一起来的。”

听到她的话，我的脊背瞬间感到一股阴森的寒意，脖颈处感觉似乎有凉风吹过。我不敢回头，只能使劲低头，从身侧向后看去。就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的女人。她和小女孩一样，一袭白裙垂到小腿处，玲珑有致的身材尽显无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她那美艳的脸上，透出无尽的寒意，似乎没有一点的温度。

见她没有什么动作，我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谨慎的转过身，问道：“那个，美女，这么晚还出来逛街啊？”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她的裙摆跟着微风一动，我还以为她要走过来，吓得我一个激灵，好在她并没有动弹。

“刚才孩子看到你在烧纸钱，非要过来看看，我便带着她过来了。”女人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充满魅惑的磁性声音，每一个字似乎都有很强的穿透力，直至人的心脾。

“哦，那烧完了。不早了，两位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虽然我很想跑，但是我不敢，我生怕我前脚转身，她后脚就爬到我的背上来。

女人点点头，没有说话，走过去牵起小女孩的手，便沿着道路向着远处走去。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闻到一股香味，沁人心脾的香。看着两个白色影子走入路灯的阴影里，再也看不到踪迹，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我一夜都没有睡着。生怕睡着以后，再睁开眼会看到那个白裙子。熬到天亮，一早我就给奶奶打去了电话，向她询问关于那对母女的事情。如果是住在附近的，即便不是熟客，奶奶肯定也会见过一两面。毕竟在这里开了三十年的店，几乎把周围几个小区人家的户口本都记住了。

不过奶奶一番思索后，告诉我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对母女。她问我打听这母女两人干什么，我撒谎说是小姑娘买东西找错了五毛钱，如果是熟客，好还给小姑娘。奶奶也没有深究，只是叨叨了几句，让我不要毛毛躁躁的，算错了帐找错钱，自己吃点亏也就罢了，万一少给了了客人，那可是会影响口碑的。我只能练练称是。

打完电话，吃过早餐，照例到店里开门营业。还想着能不能再见到那对母女，搞清楚她们究竟是人是鬼。但是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音讯。我又用找错钱的借口，向几个熟识了的顾客询问了一番，结果也没有人认识这母女二人。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心中落个疑惑，好歹没有证实她们是鬼怪，那我也可以安慰自己，她们就是一对偶然来到这里的母女。这样也能让自己安心一点。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我也就放下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