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观音山

教训完侄子，张灿走出房间，抽着一根烟走到大门口，冷静片刻后，无奈摇头说道：

“我侄子，不听话，教育教育，真特么的糟心”

张小鱼没有说话，默默地等着张灿抽完那支烟。

“带我去五号”

张灿上了车，让刀疤带着他们去口中的五号，腊戌城市区域划分用“号”来定义，所谓的五号可以理解为第五区。

在车上，张灿刚才教育侄子的怒火还未平息，他打开车窗望着窗外，说道：

“我对你来找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你地毯式搜索询问，并且还能找到我”

张小鱼眼神尖锐的望着窗外，回答道：

“我手机丢了，现在一无所有，这件事情还要从...”

张灿打断了张小鱼的陈述，平淡的说道：

“过去的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我没太大兴趣，说说你来的目的吧”

张小鱼握紧拳头说道：

“我未出世的孩子没了，我想报仇”

张灿看着张小鱼认真的问道：

“你不会是想让我带着人拿着枪，到老挝万象去杀人放火吧？”

张小鱼沉默的望着车窗外，成片成片的种桑养蚕基地，苍翠欲滴，绿油油的一片，他转头看着张灿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在这混乱的地方，只有信任和利益，我现在是一只落水狗，求你指点一个方向”

沉默片刻后，张灿把手插进头发里说道：

“我去年去万象寻找汽油的出路，你给了一个路子，我不是事后诸葛亮，但还是说清楚，你的那条路子是对的，我去万象之前也考虑过你说的方法，这一年证明你是对的。你没到缅北，看地图就能想到这些足以证明你的脑子够用”

张小鱼回应道：

“我在木姐待了两天，了解到一些汽油是从腊戌过去的，我断定你的汽油问题已经解决了，所以才敢到腊戌来找你，我承认我赌对了”

张灿笑了笑，继续说道：

“上个月我已经把炼油厂卖出去了，中缅油气管道工程提上日程，腊戌是节点，炼油厂被人看上，我就出手了，从此告别卖油翁这个职业”

“张总是对的，任何东西发展成气候，都会被人盯上，有利就收是明智之举”

“那你说说，我帮你能有什么收益？”

“如果我复仇成功，我会卖掉吴家庄园，就是你去吃饭的那个庄园，所得收入一半是您的”

张灿眼珠转动，回忆去年万象庄园之行，饶有兴趣说道：

“听起来是笔好买卖，在给你答案之前，我先拜个神，问问神的意思”

“拜神？”

张灿没有解释，刀疤就把车停好了，张小鱼下车后明白了张灿的意思，眼前乍现一座宏伟的观音寺，他是真的要拜神。

闽南人是真的喜欢拜神啊！

观音寺三个金灿灿的汉字是那么的亲切，讲究阴阳宇宙观和崇尚对称的庙宇楼阁，殿堂门窗，亭榭游廊，让张小鱼的空间意识模糊变幻，仿佛来到了武汉归元寺。

缅北腊戌号称华人之乡，从明末开始就有汉人陆续迁徙到这里，一代一代传承着自己民族的文化信仰，或许是出于抽打侄子的愧疚，张灿特意到这里来寻找精神的慰藉，他点燃了三根香。

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保佑全家平安又吉祥。

大概半个小时，张灿带着张小鱼继续爬后山，站在最高点俯瞰整个腊戌城，一半城区一半农田，依山傍水甚是悠闲，这个张灿真是一个会选地方会享受的人。

张灿拍着张小鱼的肩膀说道：

“腊戌还不如华夏一个四线城市，但这里很惬意，佛主，耶稣，默罕默德，还有三哥的各路神都在这里有信徒，我的神告诉我让我帮你”

张小鱼激动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的神”

“我会帮你，但我不会去老挝，我的妻子在腊戌，她也怀孕了”

“我懂！”

张小鱼确实很懂，在这个有心算无心，时时刻刻考验人性的地方，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张灿的妻子玲玲是腊戌的华人，曾是腊戌果文学校的高材生，缅甸华文学校最多的地方就在腊戌，华人注重教育这是骨子里的。

玲玲体内流着汉人的血液，一毕业就去了华侨大学厦门校区留学，也正是这个机会她与同届的张灿结缘，本来张灿自己也不看好这段跨国恋情，可当他第一次来到腊戌，见到他的爷爷，了解到玲玲家庭故事，他觉得在哪里生活已经不重要了。

张灿晃悠悠的先下山了，张小鱼跟在他的身后，看着张灿略胖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大殿里的佛主，心中充满了未知，他也很想问一问佛主：

“把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个男人手中真的正确吗？”

......

第二天，张小鱼见到坐在门口老人，他就是玲玲的爷爷，他是一名留在了缅北的远征军，他正抽着一块鸦片膏子，只有一条腿的他需要用这玩意儿来止痛。

两口大烟入肺，他舒坦的睁开眼睛，似乎又看见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这条望不到头的灰色长龙，从云南出发，开始向缅甸大规模挺进，从此再也没有归来...

老爷子以前是有机会回国的，可老爷子不走，他说舍不得，一个连的人只活了他一个，他的连长在这里埋着，他的战友在这里埋着，一句“舍不得”包含了所有的心情。

老爷子就这样，每年固定的两个日子都会带着好酒好菜祭奠自己的战友，一晃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他的儿子孙子推着他每年去两次，他早就在那一排坟墓的最边缘给自己留了一个坑。

听说，像老爷子这样留在缅北的英雄还有好几个。

这让张小鱼想起老挝13号公路，从磨丁前往琅勃拉邦的那条路上，也有这么一个老人，他独自一人找到了一片看不出痕迹的坟地，他说七几年自己的战友牺牲在了这里，老人在杂草灌木林中找到了战友的坟包，买下了那片土地，重新厚葬自己的战友，自己在岔路口开了个饭店守护着那一片净土，守护着自己不能磨灭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