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请尽快将我抛之脑后
人在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疼痛呢?
她满以为,她失去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直到李四慌慌张张地跑来,跪在坟前,长久不能发一言。
她笑着看他:“李四,怎么你也信了这玩意儿?”
她转过身,向众战士道:“所有人听好了,现在,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子京给我找出来!”
罢了,她命其中两个士兵将那山精怪绑来,剑架在山精怪的脖子上,冷冷道:
“你说,我走了之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子京又到哪里去了?”
山精怪已然受了重伤,此刻双股战战,跪倒在地:“女侠饶命,您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男的来救人,那男子身手不凡,没几下就把我们的人打得七零八落,可您说的子京公子,他气数将尽,那男子屠戮我们全部弟兄,也没换来子京公子的回光返照啊!”
手上的剑并未放下,她又上前两步,长剑划破山精怪的肌肤。
“男子?何来男子?”
山精怪:“那男子生得极为俊美,一身白袍!”
话刚说完,只见一股热血自它脖颈喷涌而出。路辛夷收了剑,剑入鞘,她的眼神淡然,像在经历着与别人毫不相干的事情。
天上的乌云未退,虽已是春日,却出奇得寒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觉得这阴沉实在让人心情烦闷,好似全天下都没了出口。
她阴沉着脸,只说了两个字:“掘坟。”
李四无法阻拦,只能看着众将士们一起刨开那土堆,没多久,果然见坟中只有一张席子,路辛夷颤抖着手,将那席子展开,却见其中只一封信。
“辛夷吾友:
此生陪伴至此已是缘尽,人生苦短,有你何幸。
你我各自有各自的宿命,无法共生,能有幸共走此遭,已是命运眷顾。
唯愿你此生再无孤独,再无畏惧,纵情放手,所向披靡。
请尽快将我抛之脑后,快意人生!”
看到最后,她的眼圈不知何时已经泛红,但她轻笑一声,将信丢给一边的李四,笑道:
“就这?这就能证明他死了吗?他用一封信做个坟,他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人呢?!”
话说到最后,她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脖子上青筋现,死死地盯着李四。
李四面色无限哀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辛夷,她接过匣子,李四道:
“老板,这是……这是子京托我给您带来的东西,他叫我今天来,希望您到一隐蔽处,打开此匣。”
路辛夷收下匣子,将怀中那封手谕丢到河里,河流水汩汩,没多久,就飘散在大山深处。
她率众将士,正要返回时,却见李四在一边欲言又止,便向众将士道:
“你们先行回去,我和李四有话要说。”
待众人走后,天上不知何时竟飘下三三两两的雪花来,路辛夷骑在马上,李四跟在旁边,缓缓道:
“老板,您还记得羽京墨吗?”
路辛夷:“记得,他是蛇神。”
“老板,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李四睁着眼注视着路的前方,眼中饱含泪光,他胸口的故事到了此刻终于再也憋不住了,如春水破冰一般缓缓道来。
他从羽京墨如何成为景国的图腾开始说起。说他年少气盛,说他少年英武杀敌四方,最终为景国打下铁铸江山,而因为不慕名利,最终选择退隐,并且与老景帝签下图腾契约。
李四缓缓道:“他说,人间嘈杂,扰了他心底清净,固守一方明澈,此生足矣。”
路辛夷眼中哀戚,她虽然并不能明白这个故事和子京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为这样“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士义气而感到敬佩。
李四继续讲,讲羽京墨如何苏醒,又如何下山,然而因为一丝不忍,最终都没能下手杀害公主。即使明明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他还是不愿意用别人的死来成就他的活。
讲到最后,李四望向辛夷:“他改了名字,又重新回到那公主身边,只可惜,因为灵基换命,公主早已不记得他,可他还是害怕那诅咒降临到公主身上,他害怕世人的谴责,害怕命运的无情,于是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去复活那个人,又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修改国书。”
路辛夷愣在原地,她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心脏,最后的故事讲得平铺直叙,又节奏之快,可她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李四,只见他笑道:
“老板,不,路姑娘,我与老大签订过生死契约,绝不将他的事情告知于你,可我不忍心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路姑娘,全天下都可以忘记老大,可唯独你不可以!
如今我已经违背了当初的契约,我自当死于此地。你的余生还长,但我只希望,在你的心里,能有老大一丝丝的影子。
他对你的付出,他对你的爱,早已超过了一个普通朋友,甚至是这天底下一切夫妻之间的爱。
他护你灵魂,保你至性。没有因为你的诅咒而厌弃你,更没有因为你的身份而刻意疏远或亲近你,他甚至为你选了夫婿,再三考验,才敢把你托付。
路姑娘,你告诉我,老大他这么做,到底是为的什么?”
路辛夷几乎是坠下马来,她捏紧了手中的匣子,不可置信地看了李四很久,很久。
久到方才的三两片雪花,此刻突然变成鹅毛大雪,漫山遍野似的飞舞而来。
久到山间的清风此刻突然成了寒芒一般刺向人的心底,天光不见,人间如同伤心炼狱,将天底下的生灵生生囚禁在了乌云之中。
久到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该怎么走路,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冲进去太多画面,太多记忆,那些记忆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又难以放下,她抱着头,跪倒在地。
李四没有过来扶她,他的心痛并不比她少半分,他只是冷笑道:
“姑娘,你曾说,真正重要的人是不会被忘记的,可是你为什么把老大忘记得这样彻底,这样远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