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初次约会惨遭空城计
2005年1月下旬,随着寒假的到来,阿梅从武夷山回到泉州,而我也从福州回到了老家。当时的我心中充满了期盼,内心的激情如同奔涌的江水,永不停歇。
回到家中的前几天,我总是躲进房间,一边与阿梅发着短信,一边反复听着郭富城的《爱的呼唤》。歌声在我耳畔回响,我不禁暗自哼着“就算世界与星空每天改变,爱你更多总不减半点”。然而,每当想起即将与阿梅见面的情形,我的心情就如同屋檐上的麻雀,闹个不停。
妈妈察觉到我的异常,她询问我为何不出来客厅看电视,我敷衍地回答,称自己大三了要抓紧复习功课。想必,妈妈还记得半年前我为了观看奥运比赛,几乎废寝忘食的情景,因此,她对我的回答充满了疑虑。见诸常常从门帘缝隙处偷瞄里屋(当时我住的房间,没有门,只用帘子遮挡),却被我敏感的双眼屡屡捕捉。为了伪装读书现场,我假装打开书本,但实际上,书本下面放的却是阿梅的照片。
妈妈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某天,在我出来吃饭的时候,她开门见山地问我:“阿帝,你和阿梅的关系,现在发展得怎样了?”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还不错吧!”
妈妈继续追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她?”
“这几天吧!”说完,我顿感耳根发烫。
妈妈理智地提醒:“放假了,要多花点时间跟她见面。去她家时,别忘了带点东西。我给你500元,作为经费……”
说完,妈妈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钱,笑盈盈地塞到我手里。
有了妈妈的鼓励与支持,我坚定了与阿梅见面的决心,并将此事真正提上了日程。
当天傍晚,在经历了几轮心理鏖战之后,我最终鼓足勇气,向阿梅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打算第二天去她家拜访。发完短信后,我稍微松了口气,但紧张感却依旧缠绕不去。
没想到,她竟秒回:“不要来!”
当时,我不敢问她到底什么原因,只在心里推测着:这也许是正常的,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第一次与心仪的男孩子约会,一定是比较害羞的。
晚上,我忍不住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阿梅,明天上午我九点左右到你家,我们不见不散!”
她没有回复。但我天真地认为,这是她无言的默许。
深夜来临,窗外一片寂静,星空闪烁,仿佛无数明亮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我的心像是一面不停在敲打的鼓,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于是,索性起床,取出纸笔,不断写着两人见面时可能出现的各种问答。
我努力揣摩着:应该如何开场?她可能会问我什么问题?我该如何作答才算得体?我的语气该如何拿捏才算合适?……只恨自己不是表演系的学生,不懂逢场作戏,此刻挠头骚耳,甚是费脑。
尽管,我也回想起阿毅对我倾囊相授的泡妞技巧,尤其是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经典教义……然而,我越想越觉得不妥,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如果这么快就使坏,太急功近利了,至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第一关。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在镜子前精心地打扮了一番。这一次,我认真吸取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教训,在个人审美的可控范围内,根据季节特点,穿上了一件较为得体的厚棉衣,搭配一条白围巾,并再三检查着自己的鞋子,生怕它会在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
走在路上,阴冷的天空泛着丝丝红霞,大地沉浸着缕缕寒气。突然,一抹阳光,透过迷雾的间隙,千丝万缕般的光影,洒落人间。
坐在车上,我的内心像是有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尽管昨晚已在脑海中反复排练,但我仍然忧心忡忡,担心着两人见面时的开场白怎么说。
到了她家楼下,恰巧碰到一位住户下楼丢垃圾,我因此轻松地过了第一道关。
可是,到了她家门口,我的手心开始冒汗,对着门铃呆立半晌,迟迟不敢按下。我思忖着,如果是她出来开门,我的眼光应该放在她身上的哪个位置才算合适?
最终,我鼓足勇气,用颤抖的手指按下门铃,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我感到心跳急剧加速,血压瞬间飙升。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束光线洒在我身上,犹如无边黑暗中得到了渴望的光明,让我心脏猛然一颤。慌张抬头之际,却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她是阿梅的妹妹,当时正念高二)。
见了我,她略显拘谨,低声问道:“你找我姐姐吗?”
我稍稍迟疑,然后点点头说:“是的!”
小妹有点茫然地说:“我姐不在!”
我不安地问道:“你知道她去哪里?”
小妹说:“她去泉州了!”
我继续不安地问道:“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妹答:“她没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当时,我心中交织的紧张与热情,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冰雨”浇灭,顿时空洞洞的,不知所措。
然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反常态,竟然答应了小妹:“好的,我进去坐一坐吧!”
其实,当时的我内心十分复杂,既想进去等阿梅,希望她能早点回来,又想借此排除一下,是否是她有意跟我玩着躲猫猫游戏——等我进屋,突然出来给我一个惊喜。毕竟,在昨晚的短信中,我已经提前与她打过招呼了。
进屋后,我的希望顿时落空了,我拨打了阿梅的电话,也没人接听。
那天是腊月廿二,由于伯父、伯母还在深圳没回来,为了准备过年,小弟和小妹正忙着打扫家里的卫生。小妹在帮我倒了杯水后,又继续干活,我不好意思独自坐下,上前一起帮忙打扫。
我一边用抹布擦拭着客厅的桌椅,一边幻想着如果此刻阿梅也在这里,大家一起干活,该多好啊!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情景,却在现实中狠狠地落了空!
万千个疑虑涌上心头:她为什么去泉州?她去泉州是为了见谁?或者她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如果有急事,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最终,我别无选择,不得不选择“阿Q”一下,换个角度告诉自己:没事,今天也没算白来,至少能给小弟小妹留下一个好印象!等阿梅回来后,他们必会向她夸赞我的优良表现;再者,过几天伯父伯母回来了,他们可能还会向两位长辈说说我的好话。这,岂不是大大增加了自己未来的胜算?
回来路上,外面的寒风有点凛冽,我感到浑身有点发抖。
坐在车里,我心中怅然若失,情不自禁地给阿梅发了短信:“你为什么去泉州?”
大约过了半小时,她才回复道:“我去泉州办事!”
我不断地猜想着,这到底是什么事呢?
直到两个月后的某天,我才知道她去泉州,并不是办事,而是找人!
喜欢是放肆的,它往往让人变得不可理喻。隔了两天,我竟然再去找她。
为了踏“门”寻梅,我提前做着各种准备。当时,我内心不断琢磨着,第二次的约会,应该与第一次有所不同。至于如何不同,我却只想起了玫瑰花。
记得曾经阅读过泰戈尔描述玫瑰花的诗句:“那是野蛮的呓语,使你永远记住过去的芳香,那是爱情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春天的琴键”。送玫瑰花,虽然千篇一律,但它是爱情的永恒象征。
为了买到玫瑰花,我提前一天来到张坂街,四处搜寻。那时,张坂街只有一家花店,而且很不起眼。店里那些包装好的鲜花,可能因为滞销而有点皱巴。
当我走近玫瑰花时,一个年约四十的胖女人,对我大声吆喝道:“帅哥,是不是在谈恋爱啦?送女朋友,选玫瑰花是最合适的!”
我感到有些尴尬,羞涩地问:“老板娘,玫瑰花一朵多少钱?”
老板娘热情地回答:“十元一朵。”
我审视着架子上仅剩的三朵玫瑰花,问道:“只有这三朵吗?还有没有新鲜一点的?”
老板娘反问道:“帅哥,你要几朵?”
我沉思片刻,答道:“一朵!”
老板娘突然平淡地说:“只有这些了,新鲜的比较贵,而且明天才有货!”
当时,我求花心切,竟然“矮子里挑高个”买下了其中一朵看起来稍微新鲜一点的玫瑰花。
当带着这朵花回到家后,我兴高采烈地发送信息告诉阿梅:“明天早上我去你家找你!”
这次她竟很快回复:“前天你不是来了吗?”
我说:“那天我没见到你,不算的!”
她接着回复:“随便吧!”
……
从学校回来,她就像这样,对我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漠,这与之前我们在短信上的“亲密”互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时,我琢磨着:或许这是正常的,毕竟女孩子都是含蓄的,更何况虚拟的世界不同于现实,总要给她一些时间来适应!
因此,我把她短信中模棱两可的“随便吧”,当成她欣然接受的“那好吧”!
第二天,我依然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她家。这次,依然是小妹开了门,但她不等我问,主动供出:“我姐在家!”
听到这话,我心里像是吃了蜂蜜一样甜,但又刹那间紧张了起来,只觉血液猛往脸上流淌。
进入屋内,只见阿梅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搭配着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端坐在那里,仿佛在特意等待着我的到来。
走到她跟前,我的心跳如同击鼓,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被寒风掠过而冻住了一般。她抬头看我,脸颊微红,略带拘谨地说道:“你来了!”
我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却只憋出一个字:“嗯!”
她示意我坐下。
我鼓起勇气,从袋子里取出那朵玫瑰花,有点颤抖地递给她,羞怯地说道:“阿梅,这是我送给你的花。”
阿梅看了看我,然后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花,不自在地说道:“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硬着头皮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殊不知,这个心意有点皱巴!
她勉强接过玫瑰花,并匆匆将它放在沙发的角落里,让它消失于视线。当时,我不禁感到阵阵失落。
为了缓解现场的尴尬,她为我倒了杯热水。我把水杯捏在手里,让那双无所适从的双手,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幸好杯子是玻璃材质,要不然非得给我捏出异形来。
沉默了一阵,空气变得有点凝固,她尴尬地说道:“你吃了吗?”
我机械地答道:“吃了!”嘴巴好像被凝固的空气用胶布封住了一般。
除了送花不利备感失落外,让我杌陧不安的是:我们之间的对话,怎么总是不能按照我事先构想的问题出牌?倘若这样下去,今日必又搞砸!
突然,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果断地按照几天前在纸上准备的话术,主动说道:“阿梅,我们出去散步吧?”
听了这话,她略显慌乱地回应道:“不用了吧,我们在这里挺好的!”
我稍作停顿,努红着脸,说道:“外面空气新鲜,‘交流’起来比较自然。”
之所以“顿”了那一下,是因为我在努力回忆着,前几天用红笔另作标注的部分——当遇到拒绝时的应对话术。其中,“交流”一词,便是照本宣科的后果,显得特别书面化;另一方面,我并未考虑到实际情况的变化,因为外面除了所谓的空气新鲜外,也很冷!
果然,她略显为难地说:“外面很冷!”
我坚持道:“你多穿一点!”
在我的再三邀请下,她勉强同意与我一起出门。
我按原计划,约她去惠安科山公园,这个公园距离她家一公里左右。对于这个公园的选择,我事先对比过县城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景点,认真权衡了各自的利弊,最终认定这个公园是最适合漫步的。
当时,外面冷风凛冽,寒气逼人,阿梅冻得直打冷颤,嘴唇甚至有些发紫。然而,我的额头却不停地渗出汗水,这些汗水在寒风的吹拂下,让我感觉更加寒冷。
走在路上,我试图与她并肩而行,但我发现自己肢体僵硬,好像被控制住的机器人一样。
走了一段路后,我们都保持着沉默,就像冬天的夜里一样漫长而寂静。最终,还是她主动打破僵局:“你回家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
我好像落水的旱鸭子获得了救生圈一样,又像是押中了考题的孩子,稍稍放松地答道:“回来这几天,除了在家看书外,就是给你发短信了,这就是我每天的全部。”
“一天就干这两件事,难道你不用吃饭、睡觉吗?”阿梅露出了难得的一笑,但与初次见面时的那种自然和灿烂不同。
如此寒暄了几句,之前那尴尬的气氛,略微有所缓和。
当时,我窃想如果自己能牵着她的手,那将是何等的幸福!
思想,是行动的指引。于是我想方设法,左右预设着各种合理的方位,上下寻找着最佳的时机,最终我硬着头皮朝她靠近。虽然我们靠得很近,但是我的手却不听使唤地处于僵直状态,这种情形,就比好瘫痪者苦于自己不能动弹一样。
走到科山公园,我们向上攀登着石阶。其实,感情就像登山一样,只有当两人的步调一致,才能并肩前行,共同欣赏路途上的风景。如果其中一个人只顾着加快速度,另一个人可能就会体力不支。很多时候,你以为对方会一直等你,但事实上,对方早已离开,去追寻更好的风景。
在半山的一个石亭里,我们坐下休息。望着石壁上,分布有宋明至近代的摩崖石刻,字形大小错落,笔画苍劲有力,这是历史的见证。我憧憬着,如果此刻自己能抚摸一下阿梅的发梢,那将成为我心底一个永恒的回忆。
我甚至还大胆地幻想着,如果自己能抱抱她,那该是多么的幸福!虽然泉州的冬天没有下雪,但很适合营造《冬季恋歌》的浪漫氛围。虽然彼此之间还缺乏深厚的感情基础作为牵引,但如果这个拥抱能为阿梅带来一点温暖,也算是一个美好的善举。
想象是丰满的,但现实很骨感。阿梅不但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大方与热情,甚至还如外面的天气一样显得冰冷。而本就拘谨的我,见此“突发”状况,手脚的僵硬,更是变本加厉。
当时,我们在亭中的石椅上相对而坐,低头不语。我的心堵得像便秘一般,我的嘴更像是塞满了东西,提前准备的台词,在这里全然变成了哑剧。现场相当尴尬,阿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主动去打破沉默,而是任由那紧张的气氛,在彼此身边蔓延着,甚至有点像当年美苏的冷战一样。
有时候,我们努力拾阶而上,试图把爱情抬升到一定高度,但最后却发现一切都已改变,风景变了,心情也变了。
一座海拔不足300米的“低”山,我们竟然爬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不只是漫长,还有煎熬!
下山时已是中午,我们的肚子都饿得咕咕作响,我试探地问她:“阿梅,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随便!”
我底气不足地建议:“前面有家肉粽店,我们去吃肉粽怎么样?”
阿梅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径直走进了山下不远处那家老牌肉粽店。这家肉粽店,以味道鲜美闻名,在我小时候来县城找我爸时,就曾跟他一起光顾过。
当走进店铺时,我突然热情地指引着阿梅入座,这种刻意的热情,估计让在旁的其他顾客,以为我是店里的服务员。
在点完菜后,我们都低头不语。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我只能盯着桌上的老旧菜单,好像在努力地校对着上面的错别字。偶尔抬起头来,却瞥见阿梅的脸上有点发红,眼睛也紧盯着桌上的透明牙签筒。
上菜后,我们都吃得很不自在。我像是吃着什么苦药一样难以下咽,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借着吃饭的动作,吞咽着自己喉咙里紧张的口水。
用餐结束后,我走到收银台想要结账,不料阿梅一个箭步上前,抢着付钱。当时,我们在收银台进行着一场互不相让的“拉锯战”,引得收银阿姨笑着说:“你们男女朋友之间,还那么客气干嘛?”
我不禁低下头,只觉脸部一阵发烫。我不确定阿梅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受,但听她不断说道:“你到县城找我,应该我来请客!”
我拗不过她,结果还是她付了钱。这让我前面的刻意热情显得尤为“刻意”,我的脸部霎时变得更烫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积极”?或许是她感动于我从乡下大老远跑到县城看她?或许是她以“东道主”自居,才会这样“当仁不让”地抢先买单?
然而,不管原因如何,这一切都让我意识到:在现实的世界中,原来我们是如此生疏,这跟手机短信的虚拟世界,全然不同!
回来路上,外面的冷风依然凛冽,天黑沉沉的,我的内心更是阴雨绵绵,我不断地责备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