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陛下,您该长大了
“不论如何章麟的年纪摆在那里,就算古姑娘将来有希望入仕参政,她也要参与科考,女子科考之事还未定论,她的路还有很长,不必为那么远的事情担忧。”
“你说得对,我都快忘了章麟今年也已五十有四。”
“若他没有这些反叛的心思,历经三朝当真是个宝。”
“奈何,臣心不臣,他只能是个祸患。”
章麟和冯嘉玉原本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现在更是所有人目光的交汇点,这天大的热闹谁不想看。
昨天没看过瘾,今天还能续上,许多人今早晨起的劲头都明显多了不少。
冯嘉玉的表情十分淡定,有着真公主的从容不迫。
可章麟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他似乎也有着绝对的底气。
双方都给人一种自己就是真理的坚定感觉,这种时候如果不开盘赌一把,真是挺可惜的。
“宣百官觐见!”
众人迈入大殿,好戏正式开幕。
眼下除了真假公主,并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所以省略一切繁琐,开门见山。
“宣任鹤鸣。”
程韵玫一开始就直接接管了话语权,毕竟身为文阳公主的弟弟,皇帝不好在这种时候表露过多的情绪。
昨天冯嘉玉离宫后,程韵玫与冯斌衡长谈了一次。
这次程韵玫并没有继续将冯斌衡看作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拥有足够能力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陛下,面对问题存疑不是坏事,但我希望无论出于对多年相伴的情谊的珍惜,还是对朝堂稳固的考量,我都希望能和陛下达成一个共识,文阳公主有且仅有一位。”
冯斌衡没有说话,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阿姐就是阿姐,可心中哪怕存有一丝丝的怀疑他都会觉得又愧疚又好奇。
“就算她并不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姐姐,至少我希望在面对百官和百姓的时候,文阳公主只能是她,如果有幸能够找到那个真公主,除了公主的名号,其他的一切我们都可以补偿给她,待日后风波平息也不是不能把公主身份给她,但现在不能意气用事,陛下可懂?”
程韵玫的想法与襄儒卿不谋而合,当然他们的重点不同,不过异曲同工并且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决办法。
“身为皇帝,身为公主治国理政是责任,维持在百姓心中的稳定形象,同样也是责任,这很残忍辛苦,但是陛下您必须要这么做。”
“我明白,母后,我,我担忧的并不是这件事,我能明白您的想法,也很支持您的想法,我只是觉得自己一边怀疑一边愧疚好痛苦。”
程韵玫的面色稍有缓和,这个温柔的孩子若不做皇帝,活得该有多畅快。
“老身能够明白陛下的心情,因为我们没有证据去证明自己相信的,正因如此才会被敌人钻了空子,敌人正是看准了陛下会因此而痛苦内疚,才会下出这步棋,无论是真是假,陪伴的这十多年是无法造假和抹去的,只要文阳公主是她这就不是选择,我们关起门来再处理自己家的事情,决不能被外人指手画脚,陛下能明白这个道理吗?”
只要文阳公主是冯嘉玉,那么她就不会被扣上冒名顶替的罪名,也不会受到伤害。
而假若真的文阳公主另有其人,只要都是自己人处理就都有回转的余地。
况且他们很幸运地将另一个可能是文阳公主的人握在手中,谁是真谁是假都可以放到私下来解决,不必拿到台面上,被外人指手画脚。
“可如果,如果我们当时没那么走运碰巧遇到那个女孩,我们该怎么办?”
遇到古巧巧当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奇遇,若是没有这份运气,现在的他们还能这样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说话吗?
这样的想法也是冯斌衡与冯嘉玉是亲姐弟的一大证明,虽然没什么说服力,但这两姐弟的通病就是思虑得太多太远,并且很容易被这些想法影响自己的情绪。
冯嘉玉成婚后,这个毛病好转了不少,可冯斌衡却越陷越深。
他得不到温柔耐心的引导,只有程韵玫干脆利落的整改,他的‘病’更严重一些,就需要快刀斩乱麻一次根除。
“陛下有没有听过杞人忧天的故事?”
“可这不一样啊。”
冯斌衡似乎猜到了程韵玫要说什么,他不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没什么不一样的,忧虑不曾发生或是没出现的可能就是杞人忧天,既然老天偏爱我们就该感谢,只要不得意忘形便是不白费好运,最不该做的不是沾沾自喜,恰恰是担忧不曾发生的事情,好运气不会一直有,但出现了就不要一直担心,如此担忧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程韵玫最后的温柔就是没有把那句,‘陛下,你是该担心的想不明白,不该担心的一天考虑八百遍。’说出来
“明日早朝陛下若是怕有失偏颇,便有老身代为审理,但结果只能有一个,陛下想清楚就好。”
程韵玫离开前留下一句,“陛下,您该长大了。”
这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明明看着他高楼渐起,却突然止步不前。
曾经的程韵玫确实希望冯斌衡能是个好拿捏的,但慢慢她发现自己并不是那种完全狠心绝情的人,可问题是冯斌衡好像真的是个‘软蛋’。
程韵玫曾经有多恨铁不成钢,看看她给冯斌衡安排的这些课程就知道。
还好冯斌衡虽然性格柔软,人品却挑不出毛病,程韵玫稍感欣慰。
任鹤鸣昨日回城的路上很是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现在去公主府不合适,回皇宫也不太好,到客栈凑合一夜更是不对劲。
当他赶在最后一刻入城的时候,太后的人给了他唯一的选项。
程韵玫将那只簪子交给他鉴别,任鹤鸣翻来覆去看了很久,又对着烛火看了看,皱着眉道,“太后娘娘,这簪子真也不真,假也不假。”
程韵玫并不惊讶,只吩咐道,“仔细说说。”
虽然早些时候程韵玫将簪子交给冯嘉玉查验过,冯嘉玉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程韵玫却担心她因为心情影响了判断。
见任鹤鸣翻来覆去查看了这么久,程韵玫就知道这簪子有问题。
“这簪子的细节与特殊标记一样不差,可唯独这上头选用的宝石品质太好了。”
这支桂花簪子是任柏东请人打造的孤品,以答谢钟正岩和闵芙雁,但是当时任柏东身上的银子并没有那么多,所以簪子上细密的桂花花瓣所使用的宝石品质不算太好。
不通透也不均匀,但因为是小而密的桂花,宝石品质不好影响不大。
眼前的这只使用的宝石品质极为上乘,通透匀净,细腻温润,应当是有仔细筛选过的。
虽然用心仿制了所有防伪的标识,可就是因为太用心反而露出了马脚。
况且若非真品,世上绝对找不出一模一样的两个东西,所以眼前这簪子就是用心伪造的赝品。
当任鹤鸣得出这簪子真也不真,假也不假的结论后,他感到一阵背脊发寒。
簪子既然不是真品就证明他的父亲和任家应该是没有倒戈向章麟,因为如果任柏东真的要做,他必定会记得簪子宝石的品质问题,并加以规避。
但能如此详细仿制簪子,必定是能接触到簪子的人,任家有内鬼,而这内鬼身份怕是不一般。
“太后娘娘,请允许我送一封家书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程韵玫自然也是明白其中关窍,挥手让他回去了。
“好,去吧,明日早朝,你如实说明即可。”
当任鹤鸣在所有人面前讲述簪子的疑点后,章麟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簪子的真假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章丞相,你听到了?若是不放心,可宣任柏东入京鉴别。”
“太后娘娘思虑周全,若可请到任家主便更有说服力了。”
章麟在意想不到的方向狂奔,程韵玫险些没拍案而起,她叹了口气缓了缓才继续道,
“章丞相说还有证据,今日便一并呈上来吧。”
“那位姑娘交予老臣的证物,还有一块惠南王府的通行腰牌,以及一封先帝的书信,不过既然这簪子是赝品,其余的东西也没有证实的必要了吧。”
“章丞相昨日不是还很自信地怀疑文阳公主的身份吗?皇家的公主,陛下的亲姐,平白无故遭人怀疑,若是不还她一个真相,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章麟命人将托盘承上,一块惠南王府的通行腰牌,一封写着木樨儿亲启的信件。
腰牌是真品无疑,这东西想弄一块真品倒是不难,因为这腰牌并非独一件的东西。
至于那封信,虽然冯骁宏的笔迹和口吻都模仿得非常相似,可身为惠南王府的女主人,程韵玫清楚地知道这信也是伪造的。
因为惠南王府所用纸张十分特殊,这是连侧妃钟缘圆都不知道的。
最初惠南王府并没有使用这种特殊纸张,是程韵玫嫁入王府之后才提议使用的。
程韵玫出身将门,带兵打仗之外的军情传递也是战局胜利的重中之重,既要保证军情的真实准确性,又要保证其能够安全送达。
为了保证真实准确,不少情报部门都会选择在纸张,油墨,或是书写的方式,笔迹等等方面做出只有内部人才知道的变动。
比如东厂内部人才会使用和辨别的特殊字迹,比如程家和惠南王府的特殊纸张。
这些方法虽然繁琐又复杂,并且造价高昂,但真的需要鉴别真伪的时候,往往能够派上大用场。
就比如现在,
“这先帝的笔迹和用词习惯都模仿得一般无二,只是这纸张可并非出自惠南王府,百密一疏啊。”
程韵玫只是解释了惠南王府所用纸张十分特殊,与寻常纸张不同,但具体不同在哪里她并没有明说,也不会有人敢向太后刨根问底。
众人只需要知道这信和簪子都是仿制的赝品,虽然惠南王府的通行腰牌的确是真,可这东西并不能证明什么。
一块腰牌而已,难道谁手上拿着腰牌,谁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吗?
眼下章麟拿出的这些证据居然都是伪造的,都不用他们刻意的去否认和应对,章麟可谓不攻自破。
他们可以底气十足地告诉所有人,这些东西是假的,冯嘉玉的身份是真的。
可尽管桩桩件件都能狠狠打在章麟的脸上,却不见章麟有一丝一毫的气恼,这般淡然并非常人所能做到。
也就是因为章麟总是有着超脱常人百倍的能耐,他才会生出自己坐上龙椅的心思,若他顾念人性,把人命当回事,他或许……
以往的章麟永远都是站在幕后,不会被沾湿哪怕一寸衣角。
可这次他竟然自己高呼着自己的名字,跳入了污泥,沾得满身脏污被众人瞩目。
“章丞相,那位姑娘提供的这三个证据要么是伪造的赝品,要么是无法佐证身份的寻常之物,那位姑娘本人也不见踪影,只存在于你的口中,老身实在无法相信你的所言,你如此鲁莽地攀诬皇室血脉,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大冀的丞相!”
程韵玫真想趁此机会直接摘了章麟的乌纱帽,可惜这事并不能将他置于死地永不得翻身。
在程韵玫的怒火中,章麟撩袍跪拜,三叩首后不疾不徐道,
“老臣有罪,未能查证事实,便斗胆妄言,办事不利更识人不清,枉顾陛下与太后信任,更让文阳公主清誉有损,臣心有愧,自知任何惩罚都无法弥补公主的损失,但仍该自领刑罚以证道,臣自请罚俸半年,同时闭门反省三月,并当面向文阳公主赔罪。”
说罢,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章麟已经走向了冯嘉玉,在文武百官面前向她叩首跪拜。
先不说章麟的官职地位,就单论章麟的年纪,他就已经不需要向冯嘉玉行如此大礼。
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认错道歉,还是在给冯嘉玉找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