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场面话
回想今日发生过的所有,桩桩件件都顺畅自然,程太后真的想不通冯嘉玉为什么会这样做。
今日丑时未至宫中众人就已起身洗漱,因着是寿宴穿戴服饰讲究繁琐,不早些起来根本来不及。
皇帝与文阳公主这对姐弟为表孝心更要早些去请安,出发的时候卯时刚至。
“阿姐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该出发了。”
“陛下,说了多少次,您不能再唤我阿姐了,您现在是陛下,是圣上,不能再……”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说在人后我还是可以唤你阿姐的嘛。”
“可今日是太后千岁节,一刻都不能马虎,被抓到一点错漏都要挨训的。”
新帝登基已满三年,前朝旧历虽有太后垂帘辅政,可三年也足够还朝于新帝。
可惜现如今的冯斌衡能力不足根本不足以掌控大冀王朝,只能由太后继续垂帘辅政。
这可不是程韵玫贪恋权利不愿归还,是群臣请愿太后襄助陛下稳定朝局,冯斌衡就算再无心朝政也多少有些没面子。
冯斌衡继位那年是旧历武令九年,那时他才七岁,不是没有六岁治国的天生帝王之才,可冯斌衡显然不是。
而且原本的计划就没有将他按照帝王培养,现在要他三年就掌握前朝后宫和大冀江山确实强人所难。
冯斌衡生母惠佳贵妃早亡,清流文官的家世就没有外戚助力,冯斌衡根基不稳还是要靠太后帮扶。
太后肯扶他上位垂帘听政,更没有太多地为难这对姐弟已是仁慈,就只是平时要求苛刻说话刻薄了些。
虽然说太后说话冷冰冰地,但是姐弟俩都知道太后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人不坏也没有磋磨他们,冯嘉玉姐弟一直都是心怀感激的。
太后千岁节她们姐弟可不能迟到,早早地去请了安才能拉开今日‘战斗’的序幕。
说到当朝太后程韵玫,三十六岁已然登临天下女子最高的位置。
三年前她确实会因为丈夫和儿子相继离世而悲痛欲绝,但是三年后她已经不会再哭哭啼啼了。
过了今日她就三十七岁了,无上的荣耀背后也有无尽的孤独,所幸膝下还有一女,女儿又聪慧超群让她聊以慰藉。
只可惜登基为帝的当今圣上并非她的亲子,不过前朝后宫现在都要仰仗她,众臣恭请她垂帘听政也让她的寡居生活没那么无趣了。
今日皇帝举办千岁节为她庆贺生辰,宴请百官来宫中同乐,不得不说小皇帝对她还算恭敬孝顺。
可他终究不是她的亲儿。
程韵玫一看冯斌衡就想到她那英年早逝的长子,那原是已经入主东宫的太子。
“我怎么又想到这些事儿了,哎……我这个年纪说自己老了,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程韵玫卧在软榻闭目养神,香炉里点着安神香突然就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以前先帝还在,她的长子还在,惠佳贵妃也在,很多人都还在。
那段时光虽然很辛苦,但说实话她并不讨厌钟缘圆,如果她还活着或许他们相处得会很不错,只不过他们都是命浅福薄的人啊。
有宫女通传,“太后娘娘,皇上和文阳公主来请安了。”
“他们两个倒是有心了,不过老身还有些累,让他们先等等吧。”
程韵玫有心晾他们一会儿,不过冯嘉窈倒是不希望在母亲生辰时让人家对母后心存不满,再加上她心疼弟妹就开始想办法。
“母后,难道我一早就在这里陪着您不算有孝心吗?”
“你呀你,你一年四季都住在我跟前儿,我是你亲娘,你不孝敬我谁孝敬我?”程韵玫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每天没见到女儿她就心慌。
冯嘉窈是长公主,赐号长姝,从小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人长的漂亮却并非病弱冷面的美人,独树一帜的英姿飒爽,心内自有报复不输男儿。
“母后,今日是您的千岁节,就由女儿来为您梳妆吧。”
“好好好,让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学会什么新的样式。”程韵玫知道她这是催着自己快些起身。
“母后,您知道的,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些,新样式可就太为难我了。”
“什么样都好,我女儿梳得就是最好。”
冯嘉窈拿起梳子开始为太后梳头,她的确不擅长弄这些,从小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舞文弄墨,她却是舞刀弄枪,谁让她母后亲是将门虎女,她的父王是靠刀枪平了天下。
由于时局特殊她幼时在外祖家生活了许多年,冯嘉窈的外祖家是江南一等一的武将连带着她也跟着学了这些。
也是因为有程家老丈人襄助,先帝冯骁宏才能一路顺利北上打下江山,程家也从江南迁居京城,成了当世武将中的第一等,手中握着将近五成的兵权。
更是由先帝亲封了定国公以示荣宠,朝中新贵风头无两,就算没有太子,程太后也有把持朝政的底气与本事。
冯嘉窈虽然也是出身江南却一点没有书卷气,反倒如塞外马背上长大的姑娘,宫殿里驯养着三只猎鹰两匹骏马还有好几只猎犬,与寻常女孩毫无共同点。
她主动请缨为母亲梳妆一来是尽孝,二来是心疼弟弟妹妹在外面冷风里站着。
今天是千岁节他们必定是要早早来请安,但是程韵玫却说自己还没起让他们先等一等,如果是以前他们等一等也就回去了,或者在房间里暖暖活活地等着。
可今天他们怎么可能回去,就算进屋子里都会被说不尽孝道,毕竟不是亲生的母子最怕外人说这些。
冯嘉窈适时地替他们解了围,虽然不是同胞兄弟妹,但是父皇驾崩他们就要同舟共济,况且她是长姐照顾弟妹是应该的。
寿成殿内冯斌衡与冯嘉玉执意要在殿外等候太后起身,姐弟两人就硬生生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现在虽已是五月但早晨的风仍然凉飕飕的。
有小宫女出来报说,长公主已经在为太后娘娘梳妆了。
虽然冯嘉窈说她要为母后梳妆,其实她也只是负责监督,寿宴的妆发庄重繁杂,她最后接受插上两根簪子就不错了。
她最大的作用,就是督促那些梳头宫人动作麻利点。
“一定是皇长姐为我们解围。”冯嘉玉姐弟对这位皇长姐很有好感,虽然她平时也是冷冰冰的。
那个时候冯嘉玉还没走出母亲逝世的伤痛,根本无心关照弟弟,是冯嘉窈每天都来安慰照顾她们姐弟,这些冯斌衡和冯嘉玉心里都记着。
“多亏了皇长姐,阿,咳咳,皇姐,朕真的要站不住了。”冯斌衡到底还是小孩子,小声地和姐姐抱怨着。
“陛下再等等,很快就好了,锡雁已经准备好了小食,请安之后还有时间,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太好了,要是不吃些东西,就要等到百官朝拜后才能开席呢。”
为了赶在太后起身前在殿外候着请安,姐弟俩没用早膳就出门了,可是没想到一耽搁就是将近一个时辰。
幸好冯嘉玉提早让侍女锡雁去准备了小食随时候着,总比传膳御膳房动静小速度快。
三刻钟不到就有宫人打开寿成殿主殿大门,“皇上万岁,文阳公主千岁,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正盼着二位呢。”
姐弟俩对视一眼,收敛神色朝殿内走去,接下来才是千岁节这场硬仗的开始,等一个时辰不过是餐前茶而已。
走入寿成殿正殿一股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自从先帝逝世,曾经一贯喜欢用瓜果花香的程韵玫就突然改了喜好焚起了檀香。
檀香的味道和这间肃穆的宫殿相得益彰,一走进来就能看到这间宫殿的陈设颜色相对较深,东西物件儿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的。
程韵玫这个年纪的确还没有到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她的丈夫和儿子都离开了,他也是被迫从那间清新明亮的宫殿搬到这里来的。
正位上坐着正是当今太后,程韵玫不是那种极致的美人,但五官和神韵非常年轻,他这个样子说是只有二十五六都没有任何问题。
她平时也不是很注重保养,但皮肤就是天生的好,即便每日操心政务不得安眠也还是不会让人觉得她有老态。
相比下女儿冯嘉窈却是个极其出挑明艳的美人,仿佛是挑选好了父母优点才出生的。
但别看程太后外表看起来年轻随和,实际上铁拳铁腕铁石心肠一样不落,是一个标准的笑面虎。
冯斌衡和冯嘉玉站定,冯嘉窈也从程韵玫的身边走过去与冯嘉玉并肩而立,三人一起跪下贺道,
“祝福母后千岁安康,万事顺遂,守得大冀万年江山不老,永世和昌。”
“哈哈哈,快起来,快起来,难为你们三个大清早的还特意来向我请安,快快快都起来,人老了就不爱热闹折腾,皇上以后不可如此靡费铺张。”
冯斌衡屁股还没坐上凳子就立刻弹起来拱手说道,“母后说的是哪里的话,儿为母操办寿宴,怎么有靡费铺张之说。”
“儿为母,儿为母……”程韵玫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良久才回过神来赶紧摆摆手,“快坐下快坐下,在外面久等了没?年纪大了嗜睡多体谅体谅我这老人家,以后若是如此只管进屋坐着,或者回去吧,心意到了就行。”
程韵玫不过就是反复敲打这对姐弟好让他们老实一点,作为女儿,冯嘉窈并不赞同却也没法指责母后的做法。
反正不过是一些口头敲打,她事后再开解开解他们就好了,这三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冯嘉玉立即回话道,“儿臣为母后早起请安理所应当,更何况今日是您的千岁节,更应该早起以尽孝心。”
这三年这对姐弟也学会了听那弦外之音。
请过安后有一小段休息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冯嘉玉姐弟两个找了一处安静的殿宇匆匆用过早膳。
到下一次能吃到东西的时候,就要到后妃百官朝拜请安后的寿宴了,那还有两三个时辰呢,不吃点儿东西根本坚持不住。
听说这对姐弟请了安之后居然就找了个偏殿用膳,冯嘉窈对此摇头叹气说,“他们果然还都只是小孩子,母后您也不必对他们太过苛责。”
“我这怎么算是苛责,看人怎能只看表象。”
“可是母后,我真的觉得他们两个并没有您想象的心机城府啊。”
程太后拍了拍女儿的手,“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我敲打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火,母后有分寸。”
因着今日是母后的寿宴,冯嘉窈也没再说什么,以后也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改变母后的观点。
况且程太后确实除了言语上的讥讽,就只是在请安的时候会为难他们几刻钟,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但是冯嘉窈万万没想到,程太后会在寿宴上说起冯嘉玉的婚事。
这也就算了,还要刻意为之地点那襄儒卿一句,本以为这就足够让人头疼了,没想到冯嘉玉居然应下了,而且还很高兴的样子?!
究竟是谁疯了?
冯嘉窈觉得是自己,程太后觉得是自己,冯斌衡觉得是自己,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疯了。
冯嘉窈听到冯嘉玉说自己愿意的时候差点站起来,看着同样错愕表情的母亲,冯嘉窈相信这不是母后安排的,冯嘉玉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当事人襄儒卿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位文阳公主,几年前在火场中确实是他救了公主,可是之后就再无交集了。
那是惠佳贵妃在世的时候,冯嘉玉姐弟一直随母妃住在松梧殿,松梧殿是宫中植物最繁茂的宫殿,只因为惠佳贵妃喜欢这些东西。
先帝冯骁宏甚至在殿后的空地里布置了一套江南风格的小院子。
有小池塘和抄手游廊亦如惠佳贵妃未出嫁时家中的布置,先帝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一模一样地打造了松梧殿。
先帝对惠佳贵妃的宠爱可见一斑,也是这份偏爱惹来了妒火,一把烧了松梧殿。
当时襄儒卿还是初出茅庐的东厂小番子,才度过最危险最屈辱的那段时期可以正常行动了,那日他随前任督主方闻广入宫回禀案件。
离开的时候听闻松梧殿起了火,先帝当时就冲了过去,被宫人拦在火场外面,方闻广浇了自己一身水,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看着冲天的火光,襄儒卿突然也想要冲进去,如果就这样被烧死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解脱。
他学着方闻广的样子,浇了一桶水到身上,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冯嘉玉当时暂且清醒奋力地护着已经昏迷的母亲和弟弟,她将母亲和弟弟推向方闻广,“我没事,求你救他们出去!”
方闻广本想把三个人一起带走,但是他一个人能力实在有限,正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侍卫前来支援,定睛一看竟然是襄儒卿。
“你去救公主!”
“殿下得罪了。”
襄儒卿一把将冯嘉玉抱了起来,用自己的衣袖挡在她脸上以防浓烟入肺。
二人走到正殿门外才看到那群废物侍卫们赶到,方闻广心里嗤笑这群废物现在来抢功劳?怎么可能让给他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虽然他冲进来并非要争取什么功劳,单纯是为解皇上之忧,但是这群东西要抢功劳那绝对不能够!
最后是方闻广一手扛着惠佳贵妃,一手抱着冯斌衡,襄儒卿打横抱着冯嘉玉一起从火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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