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寿宴陈情
大火之后先帝冯骁宏对救下自己妻儿的两人大加赞赏，方闻广与冯骁宏是生死之交，冯骁宏对方闻广更是有知遇和救命这两重天大的恩惠。
所以方闻广对冯骁宏忠心耿耿，已经不需要什么赏赐或者更多的信任，再信任下去就只恨方闻广是个宦官，否则冯骁宏封他个郡王，甚至一高兴原地和他结拜都有可能。
所以当时跟着进去救人的襄儒卿就是这件事情里得到好处最多的一个，也就是那个时候襄儒卿奠定了他成为东厂督主的第一步。
当时他原本没想争什么功劳，他受了那么屈辱的一刀，想死的念头更盛，那一瞬间他脑子一热就冲了进去。
他和老天爷打了个赌，如果就这么死了也干净，不用谁来收尸，如果这次没死成就好好活着吧。
当时他救了谁，得了什么嘉奖他都没在意，没想到这位公主却还记得。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确实是浪漫桥段，可自己是个阉人啊，他并非那种无恶不作争权夺利之人，所以若公主是被胁迫的，那只要他拒绝就可以帮她一把了吧。
当年救她于火场，今日救她于泥潭，皆是襄儒卿自愿的。
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传言说，有那么多女儿家想嫁给他的原因吧。
没有空穴来风，他确实人品出众，只可惜宦官的身份再如何好都不算好。
正当襄儒卿要出言婉拒的时候，只见冯嘉玉突然站起身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指环，金丝编织的指环上镶嵌了一枚不大但是成色极好的翡翠。
“太后娘娘，这是当年襄督主于火场中救了儿臣后遗落的一枚指环，儿臣自知拾物理应物归原主，但请诸公体谅女儿家心思，留下此物想做为见证，来日寻得恩公以作报答。”
说着冯嘉玉对着襄儒卿施了一礼，襄儒卿受宠若惊赶紧回礼，冯嘉玉继续道。
“虽然父皇赏赐了金银珠宝，加官进位已是报答，可对儿臣自己来说还未还一恩，听闻襄督主人品出众，武艺高强，年轻有为，本就是夫婿的好选择，再加上当日之恩，私心以为这莫不是老天爷赐下的好缘分，
只是前些年文阳年岁小怕议论婚事叫人笑话，更知道襄督主的情况非同寻常，如今母后点出襄督主，想必是您也觉得襄督主是个不错的人选，那儿臣自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儿臣想为自己的幸福勇敢一次。”
言毕冯嘉玉对着众公卿俯身施礼，“还望诸公不要见笑。”
当年于烈火之中襄儒卿救了她，少女春心萌动之时遇见了这样一位朗月清风少年，在不知道他身份为之前对其心动也无可厚非。
虽然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这么多年对他的心意只增不减，这样的一份深情很难不叫人动容，但这心动之人是个宦官还是叫人觉得有些异样之感。
坐在大殿上最高位置的两个人竟然下意识地面面相觑，他们都以为这是对方的局，可两人都是探究的表情，那就只可能是冯嘉玉自己的主意。
冯斌衡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阿姐心里面居然放了一个男人放这么多年，而且这个男人还不是所谓的‘男人’。
程韵玫就更不知道这些事情了，寿宴陈情这件事情完全是冯嘉玉的临时起意。
因为冯嘉玉的小心思从来都没有透露给任何一个人知道，就连和他最心意相通的母妃他都没有说，她清楚的知道她和襄儒卿之间横亘的是怎样一条鸿沟。
以前他不敢说，只敢悄悄的把那枚指环贴身带着，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好，可这是她唯一能留在身边与他有关的东西了。
他原本以为父王和母后会给他挑选一门世人眼中的好婚事，他会逐渐将襄儒卿和曾经的回忆淡忘，然后再将这枚指环悄悄地转送回襄儒卿手里，就此了却少时的一段小心思。
但是没想到今天却天降了这样一个机会，程韵玫想要操控她的婚姻，或笼络或制衡，其实她本觉得无所谓，既然是自己的命运逃不开那就不逃了。
不过程韵玫并没有给他挑选一个固定的人选，而是稍稍仁慈地把选择权交给了他手上，虽然这个范围有些小，但是没想到这个范围里‘刚刚好’就有他。
冯嘉玉听到襄儒卿名字的时候，他的脑子先是嗡地空白了一瞬，而后陈情的念头立刻冲上心头，他的身体甚至比思维更快。
激情陈情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自己这样是在要挟程韵玫也是在要挟襄儒卿，不知道她今天的举动，会不会让程韵玫觉得他们姐弟有争权的心思。
毕竟东厂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不会向任何一个其他势力低头，他们只忠诚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这也是东厂创立的唯一原因。
冯嘉玉还是有些后怕，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当做是让自己任性一次吧。
至少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在这个人的名字出现在自己夫婿的备选名单上的时候。
冯嘉玉奋不顾身地冲动了一次，不顾一切地疯狂了一次。
而且到时候他背靠东厂，就算真的有人想把冯斌衡从龙椅上赶下来，至少可以护他性命无虞。
东厂是这朝局千千万万个势力中最适合让他们姐弟作依靠的，因为在东厂之中的人都是一些独来独往的‘干干净净’的人。
当冯嘉玉逐渐地从那份冲动和疯狂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确害怕了也后悔了。
可他又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是冥冥之中指引着他选择的正确答案。
他们自己知道不会与程太后为敌，就算程太后怀疑他们也无所谓。
程太后绝对不会对他们动手，怀疑只要靠行动就能解释的清楚。
但是除了程太后还有太多虎视眈眈的家伙，她们姐弟必须自己找靠山，东厂是能找到的最好的靠山。
冯嘉玉转头去搜寻襄儒卿的身影，这些年她不是没有见过他，只是在见到他的场合中二人没有办法交谈。
冯嘉玉只能悄悄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看向他，可是他从来没有把目光回望到她身上。
以前冯嘉玉一直觉得很失落，后来慢慢的也就想开了，再到后来父王和母妃相继离世，和弟弟一起活下去的念头占据了她的心，情爱婚姻都被抛诸脑后。
谁知沉寂许久的爆竹突然被天降的火焰引爆，竟然还炸得这么响亮耀眼。
襄儒卿在没有看到那枚指环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婉拒的措辞，该如何保全太后和公主的颜面，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伏低做小自我诋毁是最方便的，反正宦官本就叫人瞧不起，他婉拒还能被说有些自知之明。
只是没想到冯嘉玉拿出了那枚指环，他站的地方有些远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枚指环，那真的是他的东西，也的确是在那个时候遗失了。
发现指环不见，他还回到火场废墟里寻找过，遍寻无踪后他也释然了。
那是他唯一能纪念曾经美好时光的东西，遗失了，就当做与过去告别了。
襄儒卿万万没想到，这枚指环没有遗失，是被文阳公主贴身收藏着，怪不得自己找不到。
就因为看到那枚指环发愣的这几秒，他错过了最好的拒绝的时间，身边的人都向他投来了一种非常诡异的目光，鄙夷中还有一丝艳羡交加。
这种眼光襄儒卿从来都没有见过，毕竟谁会羡慕一个阉人，众人的目光在襄儒卿和冯嘉玉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很多遍。
公主配宦官？
简直是千古奇闻。
但是冯嘉玉就那样毫不避讳地站在大殿之上，向襄儒卿投来温柔且坚定的目光，虽然脸颊绯红，但是她看向襄儒卿的目光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
她好像是真的想嫁给自己。
难道就只是因为当年在火场上救了她吗？
襄儒卿不理解，如果只是想要报答救命之恩，那么他绝对不愿意耽误这样一个温柔深情的好姑娘的未来。
“奴才自知卑贱，原本连娶妻都不配更何况是肖想同公主白头偕老，公主若是想要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赏赐奴才一些金银珠宝足以，断不可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我大冀年少有为的好儿郎任公主挑选，奴才遥祝公主觅得佳婿情深白头。”
襄儒卿字字恳请，句句都在为冯嘉玉着想不至于让她难堪，也为她的后路铺垫好了，省得程太后又要给她找些阉人婚配。
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毁了前程。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竟然忘记了这是太后娘娘的千岁节，太后一看场面就要不受控制了，立即打圆场道，
“咳咳，是老身没有考虑周全，怎么能在宴会上商议文阳的婚姻大事，合该坐下来仔细想一想才对，众位切莫再议了。”
太后是打算把这事圆过去了，如果不是因为襄儒卿的身份，或许今天真是喜上加喜的好日子，这段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才是真的好看。
可惜了，可惜了……
襄儒卿成了阉人后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可惜了。
的确可惜，但若不舍得那一刀，连听到可惜的机会都没有了。
添酒回灯重开宴，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把刚刚的事情揭过去，没必要为了那一点点的口舌之快去触霉头。
但众人的思绪还都在继续，所有人都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保持高度的好奇，极其想要知道之后会如何发展。
不过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情挂在口头上去讨论，毕竟这故事的主人公一个是当朝圣上的亲姐，一个是东厂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督主，还有‘错点鸳鸯谱’的可是把持朝政的太后娘娘。
任何一个人都不是能够随随便便被当作茶余饭后侃大山的对象，所以大家只能拭目以待之后的故事发展。
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落幕了，否则多没趣啊。
刚刚听了冯嘉玉的真情流露，冯斌衡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是晕晕乎乎的。
他不是不希望阿姐嫁人，如果阿姐有心上人他当然愿意祝福阿姐能够收获美好的婚姻，能够脱离皇宫囚笼去过舒心的日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心上人他，他居然是个阉人？！
冯斌衡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阿姐是希望用她的婚姻为他们争取来什么利益吗？
他绝对不需要这样的利益。
冯斌衡本人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登临帝位，因为从他出生开始就和众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能成为新帝的那个人有且仅有可能是他的皇长兄——冯斌贺。
冯斌贺是先太子，是先帝冯骁宏与太后程韵玫的嫡长子，武功高深文采斐然，帝王术浑然天成，简直就是为做皇帝量身定制的太子。
只可惜空有太子身没有皇帝命，在连年的征战中冯斌贺落下了一身疾病，在先帝去世前的春天他也离开了。
或许就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爱子以及爱妃相继离世的双重打击，让先帝也没能撑住。
因为先帝与太子的离世都太过突然，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培养冯斌衡，所以他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
虽然生在帝王家，但是有那般珠玉在前的皇长兄，冯斌衡以为自己就是命好可以做个逍遥王爷，谁知道他的命太好了，哐当一个皇位砸头上了。
这本不是他想要的，万人艳羡又如何，不想要的塞到手里也不快乐。
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政治教育的七岁男孩，在改朝换代的动荡时局中，能够活着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可是他完全无法控制一整个国家，所以他现在还是被程韵玫拿捏在手里。
冯斌衡无心朝政，不是心有佳人，是他真的不懂啊。
最该肆意洒脱的年纪却要被拘束起来看奏折学政事，他原本就够郁闷了，现在还要牺牲亲姐姐的一辈子来为他拉拢势力做靠山，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如果阿姐的这位心上人是其他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就算冯嘉玉说心上人是个和尚，是个平民甚至贩夫走卒。
再不济是个有妇之夫，是个七旬老汉，呃，除了最后一个冯斌衡都不会觉得阿姐是被胁迫了而说谎。
他一定会高高兴兴地为姐姐即将离开皇宫牢笼而开心，可是偏偏今天阿姐说的这个人是襄儒卿。
那可是个宦官阉人啊。
虽然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宦官太监不能娶妻对食，但是很少会有女子愿意如此，大家也就默认太监不娶妻。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即使天下人都觉得这不可能，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
因此冯斌衡频频担忧地看向冯嘉玉，却没有看出她的异样，难道阿姐不是被胁迫的？
‘这宴会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他想立刻找阿姐问个明白，如果她是被胁迫的，那这个皇帝谁爱当谁当，反正他不要了。
他就想要阿姐平安顺遂，如果连阿姐都护不住，他也枉为男儿！
记得母妃弥留之际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以后他要护着阿姐，以后阿姐嫁人了要是被欺负了，父皇不能动手打人，他一定要替阿姐打回去。
可是现在阿姐还没嫁人就要被欺负了，以前无论程太后如何语言打压他们都无所谓，他能理解也能忍住，阿姐也是一样。
原本这相安无事多好，可是没想到程太后居然如此欺人太甚！非逼着阿姐嫁给一个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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