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海晏河清
接下来的话虽然听着冠冕堂皇,但却是冯嘉玉和襄儒卿陪着冯斌衡打了无数遍草稿,背了一天一夜的完美说辞。
最主要的意思就是他理解明善大师慈悲为怀的善良本意,也了解了因为官府不作为导致很多百姓苦兵役。
“男子服兵役本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给大冀挣来海晏河清,可若兵役制度导致百姓寝食难安就偏离了原本的用意,朕自以为年轻不经事却也想要尽力而为,解天下万民之苦,
今日便下旨着人修改律法缺漏之处,同时严查各地安抚政策的施行,命东厂即日起调查各地安抚政策是否有贪污情况,如实上报,朕定严查不待。”
“臣遵旨!”
襄儒卿飞快跪地领旨,快到章麟一句话都插不上,简直就像是预先排演好的,就是为了在他面前做一场戏?
这简直就是把他当猴耍,章麟当然生气既然他们逼着自己唱黑脸,那他也唱的来,
“陛下圣明,体恤万民为臣等表率,可在律法修改之前,主持明善及逃脱兵役之人还需依律惩处,万不能因此乱了法度之根本。”
章麟的意思是律法可以修,但是你也别想高坐神坛,好话坏话还能都让你说了,那他章麟岂不是白混官场几十年。
既然这个严守法度的名头冯斌衡放弃了,那章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今天明善和这三十人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谁知道人家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只见他们有对着皇帝整整齐齐地三叩首。
明善高声道,“陛下,稻香蛙鸣与海晏河清本是同意,贫僧知晓治国必定多有掣肘,吾等做出选择之日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恳求陛下严守法度,莫不要乱了大冀法度之严明,但求祸不及家人,吾等虽死却不无辜,错就是错了,但贫僧相信今后的大冀会迎来更繁盛的一天。”
说罢他微微垂首站在那里,外头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这便是圣光普照吗?
襄儒卿看着他,耳边回想起了那日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明善大师开解自己的话,“天下众生平等,襄督主无需妄自菲薄。”
他感受到了前方有人正看向自己,刚刚因为与襄儒卿对视而激动不已的冯嘉玉整理好了心情,再次撩开了帘子。
可是这次她的眼里怎么都是忧愁?是在担心什么?事情不是很顺利地在进行吗?
满腹疑问却无法及时地问问她,襄儒卿感受到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
章麟的目光满是愤怒与嫌弃,但襄儒卿并没有回击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明善大师,章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就算是唱黑脸也不该一黑到底,恩威并施才能长久。
其实这本该让冯斌衡来做的,毕竟在章麟眼中小皇帝就只能是随风摇摆的草芥,他才掌握着不容反驳的话语权。
可惜黑脸唱过头了,就连心都黑了。
章麟自己说不能破坏律法严明之风,可明善的影响力实在太大,若是到了万民请愿不杀他的时候,他反倒是下不来台了。
他瞪了一眼襄儒卿,这小子可恨至极,有他在小皇帝身边可是不好对付了。
不过现在看来,那小皇帝还是个眼神清澈的蠢货,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这台阶是他们给他铺的,也是他们逼着他下的,章麟的巧舌如簧终是保下了这些人,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大冀未来可期。
但是冯嘉玉和冯斌衡都看到了,章麟临走前恶狠狠的不加掩饰的目光,虽然是冲向襄儒卿的,但是他们两个反倒比襄儒卿更身临其境。
最后的审判结果靠着章麟丞相的巧舌如簧,引经据典,明善大师得以免除三十年的牢狱,但是每年都要举办三场义务讲经。
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奖励。
至于那三十个逃兵,最后只有流放千里做苦力的下场,不过幸好并没有牵连他们的家人,还有明善大师在他们绝不会难以度日。
只是那三十个人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虽然流放千里也可能因为表现良好得以归家但是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了。
总之这件事算是暂时告了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东厂找个合适的时间,把之前就收集到的证据大张旗鼓地送到陛下手里。
提起那这么久去收集,怕的就是这些人会在得到风声之后开始销毁证据,必须早做准备才好。
公堂会审结束之后,冯斌衡没有让冯嘉玉夫妇和他一起回去,“今日大家都累了,皇姐和驸马都回去休息吧,有锦衣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今日公堂会审冯斌衡亲临大理寺,出来的时候是东厂和锦衣卫护送的,只是这刚刚得罪了丞相万一回去的路上这家伙发疯。
冯嘉玉想的太严重了些,就算章麟发疯,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发疯。
“公主放心,方墨和邱白会带人跟着去,臣护送公主回府。”
看着冯斌衡的队伍走远,冯嘉玉才和襄儒卿一起上了车。
虽然已经过了晚膳时间街道上热闹了起来,听着外面的叫卖声冯嘉玉撩开帘子看着外头。
“今日便是灯会了呢,看着好热闹。”
“公主若是想去,臣陪您去逛逛如何?”
“真的吗?”
冯嘉玉看向襄儒卿,他一身官服这么走出去着实有些扎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过于华贵。
“反正从督主府一来一回也不算远,我们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你可不许框我。”
“臣不会的。”
冯嘉玉终于露出了些笑容,襄儒卿想起来之前看到他忧伤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公主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有没有什么臣能代劳的?”
襄儒卿说完暗暗地懊悔,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虽然冯嘉玉的要求他有求必应,但是也不至于上杆子问人家有事没啊。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上头有命令就照做,上头不说就不闻不问才对。
可是话都已经问出口了就没有收回来的机会,冯嘉玉的神情有些复杂,惊讶和哀伤掺杂。
她依旧撩着帘子朝外望,“在大理寺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虽然明善大师可以全身而退,可是那些人怎么办?”
“他们触犯法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明善大师只是包庇罪不至死,再加上明善大师要一直开坛讲经算是功过相抵了。”
“嗯,这我都知道,只是我在想一个可能,虽然这么想我自己都觉得很贪心也很虚伪。”
冯嘉玉放下帘子看向襄儒卿,车内昏暗她看到襄儒卿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以前都是淡淡的样子,冯嘉玉有些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公主,微臣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算了说给你听你便懂了,难道就没有既能解决问题又可以让他们免于刑罚的办法吗?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是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免这些悲剧。”
冯嘉玉觉得自己贪心又虚伪,这种想法真的是正常的吗?
“公主只是太善良了,见不得民间疾苦,这不是坏事,只是您要知道这天下的恶是杀不尽的,如何海晏河清的盛世都会有冤假错案,我们能做到就只是最大程度地维护正义,可水至清则无鱼。”
“大概是我在深宫里待得太久了,这不是善良是无知的愚善。”
“公主不可妄自菲薄,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是吗,谢谢你。”
看着冯嘉玉的苦笑,襄儒卿知道冯嘉玉是在苦恼自己被困深宫,觉得自己没见识没胸襟,可他从未这么以为过。
“公主,您是不礼佛的吧?”
“是,我可能还没到理解佛法的年纪。”冯嘉玉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个。
“臣也是不信的,但是臣知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这只是我的猜想,那几个逃脱兵役之人就算没有得到明善大师的帮助,也还是会想办法留下,这是他们的命,也是缘,
只是若没有了明善大师的帮助,话他们的下场不会比现在更好,他们的家人也得不到抚恤,现在虽然是流放千里但是总还有希望不是吗?”
而且事情已经被搬到台面上了,这些人的家人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再暗无天日,相比那些人也是甘愿的。
这些冯嘉玉都懂,只是偶尔脑筋转不过来就需要有人帮个忙。
这‘缘’字的解释是钟正岩教给襄儒卿的,钟正岩给自己的女儿取名缘圆,就是希望他缘分圆满,是一种美好的期许。
现在这个解释又通过襄儒卿传递给了冯嘉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
冯嘉玉笑了笑略带恭维语气地道,“驸马不但学识渊博更是胸襟宏大,本公主的眼光果然没错。”
“公主过奖了。”
冯嘉玉为了看清襄儒卿的表情把脸凑的很近,看到他撇过去的脸上有些慌乱,才终于满意地退回了原位。
回府后冯嘉玉换上了一身颜色低调的湖蓝色长裙,襄儒卿也换下了官服,他的衣服多以黑蓝两色居多,冯嘉玉就是故意要与他匹配。
她没有黑色衣裳,就用蓝色赌一把,总有五成赌赢的机会。
果然她赢了。
二人换了一辆低调的小马车,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了叫卖的声音,这样的灯会每隔两月就会举办一次。
不过这还不够盛大元宵灯会,上元灯会,还有七夕灯会那才叫热闹。
只可惜冯嘉玉七夕的时候还是未出阁的公主出不了那宫门,可是以后机会多的是。
下车的时候襄儒卿照例去扶她,冯嘉玉拉住他的手就不放了,“今日邱白他们都没跟着,我怕和你走散了。”
若是正式场合冯嘉玉绝对是最有分寸的公主殿下,一旦到了私底下,她就是最会耍赖撒娇的小姑娘。
襄儒卿没有甩开只是默默地跟着走,铜鹊锡雁识趣地没有跟紧,只是远远地看着。
“公主是真的很喜欢驸马爷啊。”铜鹊再次感叹了一句。
“你不会才看出来吧?”锡雁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包桃酥,递到铜鹊面前。
“我当然一直都知道,就是每次都想感慨一句,嗯,这桃酥不错。”铜鹊点头称赞。
“那是当然,吃东西还是要问我。”锡雁得意洋洋地笑着,其实这家点心铺子还是从邱白那里知道的。
当时他还说邱白小气来着,这么好的铺子不早说还藏着掖着,不早点让公主尝尝,邱白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怕这小点心铺子公主瞧不上眼,也就只有我们这种人和平头百姓才会去光顾吧。”
锡雁没有在说下去,只是今日买了好多点心,有给公主尝鲜的,也有给邱白的。
铜鹊是最眼明心亮的,她看着那邱白成日过来找他们说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锡雁这丫头也是完全没想过这些事。
他们都说过要一辈子陪着公主做老嬷嬷,若是有个人能陪着也不错。
这邱白没有公婆不会催着锡雁生子,还是驸马爷手底下的人,机灵嘴甜会疼人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过恐怕锡雁这丫头自己还没察觉到,反正时间多得是,她不介意暗戳戳得看戏。
“铜鹊,你看什么呢?快走啊,公主和驸马要走远了。”
“哦哦,马上来!”
姐妹俩人手挽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冯嘉玉出手大方,他们也攒了不少体己钱,逛个灯会俩人也没少买东西。
前面冯嘉玉拉着襄儒卿停在了一个面人的摊子前,“你瞧多精致啊,摊主手可真巧。”
“您喜欢就买下来。”襄儒卿说着去拿钱袋,他也是个出手阔绰的主,东厂本就能捞到不少油水,那日冯嘉玉虽然收下了银票和地契,但却没断过襄儒卿手中的钱,他平日走动需要钱。
而且她有个皇帝弟弟当然也不差钱,但是有人给自己付钱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之前都是邱白付款提东西,终于能和襄儒卿一起逛一逛当然要从头走到尾再一起走回去,为此冯嘉玉特地换了一双舒服的鞋子。
面人摊的摊主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冯嘉玉挑选着的手,冯嘉玉偏头看向他,“怎么了吗?”
“姐姐,买个面人好不好?”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带着胆怯和期待。
冯嘉玉立刻拿了好几个面人,再给襄儒卿递了个眼神,襄儒卿心领神会地付了钱,一粒碎银足够他们开开心心地过了这个月。
冯嘉玉挑了一个最喜欢的拿在手里,其他的都给了襄儒卿拿着,冯嘉玉那这面人在襄儒卿脸旁比了比,“还是有点神似的。”
那个面人捏的是一位持剑练武的小郎君,素色衣衫很干净,不过五官和襄儒卿完全不像。
襄儒卿仔细地看了看,“臣以为,自己还是比得过一个面人的。”
冯嘉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掩嘴笑到,“也对也对,我夫君的样貌全天下排过来也是一等一的。”
说着一边顺手牵住他的手,“没个称呼不方便,反正没人认识我们,你唤我一声夫人吧。”
“公主,微臣……”
“好了别说了,不叫就不叫,别煞了风景,前面有个面馆,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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