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眠

船到达书院渡口时太阳已羞涩地钻进云层，傍晚悄悄地来了。

天空中，一群小鸟儿“唧唧喳喳”地从市集的方向飞来，向着它们的家——芦苇荡欢快地飞去。

整个镇子，都被涂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光。放眼望去，夕阳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大斗篷。

这耀眼的光芒晃得林荣眼睛酸涩，强忍着眼泪回到了家。

郭斯宏陪着林荣回来，把他爹交代的东西卸下来。

郭斯宏留下也就喝了碗粥，又匆匆趁着暮色赶回村子里去。

小院静悄悄，难得一家人在一起这么安静。

镇上的夜，比在村子里还要安静，平时喧闹的市集从下午散集后便开始喧嚣消退，各条巷子里的人家也是门户禁闭，小院又在书院附近，夜里更是静悄悄，只偶尔听到几声犬吠。

春生锁上了门，点亮了正厅里的油灯，林荣平时吃了晚饭便要泡茶，今日却是怔怔地在厅里坐着。

杨梅在厨房收拾着，想着不久前还在村子里，这么两个月，先是搬到后院几天，又折腾到了小院。

原本在米店后院带的东西并不多，搬到小院后，娘家又送来了几坛子的酸菜，酱瓜，菜脯，橄榄菜，一下子把小院的厨房堆的满满当。当地人喜吃白粥就着这些杂菜吃。

平时吃完晚饭，夏儿都会陪着林荣喝茶。林荣说，潮汕人就没有不喝茶的，他也是从小跟着爹娘一起喝茶学泡工夫茶，无论你走到哪一户人家，进门第一件事都是烧水喝茶。

林荣会跟夏儿讲讲市集里的趣事，讲生意上一些曲折离奇，讲当地的风俗习惯。

杨梅每次听了都说，林荣要把夏儿的心养野了。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教她知道那么多外面的事，可难怪这丫头老想往外跑。

林荣今日没有讲故事的兴致，夏儿和春生逗着摇床里的小弟弟，小弟弟现在越来越活泼了，兴许是过了小婴儿整天睡觉的阶段。

小弟弟现在睡醒见不到人就要哭，平时夏儿在家和杨梅学绣花都得把摇床也搬出来，小弟弟看到有人，听着夏儿和杨梅聊聊天就不哭，自己吐着泡泡踢踢腿看着光亮发呆。

夏儿突然想起他爹下午回村带回来的一个大包袱，回来后爹神情低落，直接把包袱放进了房中。接着又招待叔叔喝了泡茶，紧接着又吃了晚饭，到现在也没有看他爹拿出来。

八卦的夏儿瞬间就好奇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不过还不等她开口，林荣便起身进了房，不一会儿就提着那包袱出来了。

夏儿马上不逗弟弟了，弟弟不香了。她马上跟着林荣屁股后面走过来，连一向沉稳的春生都马上围了过来。父子三围在厅中的桌子旁，半天林荣不说话，夏儿和春生心里直打鼓。

“阿梅，你也过来。”林荣开口喊了杨梅，不一会儿，杨梅便边擦手边从厨房走过来。

“今日回了村，本来是去告诉你们老叔一声，未曾想他早知道爷爷的身份，帮他瞒着我们，这是你们爷去世前留下的，说是如果他身份被揭开了才给爹。”说罢，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拆开了包袱上打的死结。

包袱很快被拆开来，里面还有一块大黑布包着，一层一层的翻开，两块黑漆漆的牌位出现在眼前！

天，居然是老国公林振邦和夫人的牌位！

如果说刚才林荣还对老国公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的话，此刻却是立马红了眼眶，不消一会，眼泪马上就滑出了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老国公一生忠良换回的是家破人亡，连牌位他爹都偷偷藏着不敢祭拜，他爹隐藏在小山村一呆就是三十年，最后病死他乡。

他们一家人过着最普通的村人生活，他做着学徒伙计在这世道里艰难摸索，为了节省几十文他每次从家里到镇上宁愿走路一个多时辰，甚至连船都舍不得雇。妻儿这几年也是一直陪他吃苦，直到这两个月才稍微改善。

春生也是马上湿了眼眶，夏儿还是一脸懵逼。

穿越人暂时还是代入不进身份，林爷爷她都不认识，更别说那老国公，对她来说更像在听一个故事。

有点感动，却无法共鸣。

林爷爷的牌位就摆在正厅墙上的神龛上，林荣把老国公和国公夫人的牌位一起放了上去。又给妻儿们每人请3柱清香上了香，夏儿规规矩矩地学着哥哥跪在他爹后面，甚至连小弟弟都有3支清香，不过是由她娘亲拿着。

“爹，娘，儿子把公嫲接过来了。”叩了三个响头林荣已是泣不成声。

林荣的真情流露很快感染了全家人。

杨梅和春生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原本躺在摇床中吐泡泡的小弟弟似乎也感受到厅中的气氛，哇的一声哭出来。

夏儿原本并不想哭，但他爹又嚎出一句爹啊，她一激灵就记起林爷爷对原主的好。

林爷爷从不因为她是女孩而不喜欢她，哥哥去读书，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爷爷每天除了下田就是带着她玩耍，给她讲各种好玩的故事，教她画画，爷孙温馨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夏儿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京城，距离他们镇上是那么那么的遥远，连宋大官人来回都要历经2个多月的时间。这时候的人出趟远门并没那么容易，路途遥远不说，路上各种意外的情况随时发生，林荣每年都要去江南和省城几趟，他深深知道长途跋涉的痛苦。

去与留，此刻在林荣在脑海里割据着。

去京城，泼天的富贵不知道，一切是陌生的。更多的是未知和彷徨！

留在镇上，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虽然不能给妻儿富贵的生活，但至少平平淡淡衣食无忧肯定没有问题。

留下，却心有不甘。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