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浑水
说萧瑜所言不全实，是因为萧璟有疑萧瑜与卓钰司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萧瑜的故意谋划。
他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即是逃婚，那选择的逃路必然不仅偏僻而且荒凉，萧瑜游玩只爱热闹，大概率不会去那种地方。
其二，就算萧瑜到青州遇到了卓钰允是巧合。可明知对方是卓氏之人还自爆身份之举实在愚蠢，但想来萧瑜虽笨但却不傻，不能至于如此不知分寸。
其三，就是云笙的卖身契在萧瑜手中。
萧璟眸光深沉如水，静默片刻，问道：“卓钰司与云笙相识多年将他视若亲友，为何卓钰司早不买云笙的卖身契？”
“卓钰司之前并不知云笙身份，等他知道再寻来卖身契时，云笙的正主温子理已经易手清阁，不知所踪，新阁主又隐蔽极深，已经找不到持有云笙卖身契的人究竟是谁又在哪里了。”
“你从何得来？”
“从温子理的家中，帮卓钰司寻云笙的卖身契时，去了温子理家中一趟，那时温府已是四处尘埃蛛网。”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萧瑜说的这些，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萧瑜的这些回答，让萧璟很难没有猜疑。
他猜疑萧瑜是否一开始便就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而目光不知如何就看到了卓钰司，还定了他是可为己所用之人。
因此，为了得到他便暗中对他的深入调查，得知了他对父亲的仇恨、对母亲的思念以及对姐姐与云笙的情感。
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也就拿准了卓钰司的死穴。
先从卓钰允入手，借由卓钰允逃婚一事与卓钰司“偶然”相遇出手相助，让卓钰司第一次见他便对他抱有感激之心。再之后，又用卓钰司之母宋娴的下落和云笙的卖身契一次次的施恩，一步步的取信任，以至于让卓钰司全心全意的为他效命。
当然，这只是萧璟的猜测。
“王兄可还有要问的？若是没有的话，那朕就问了。”
虽有疑但却不能明问，萧瑜若真要隐瞒什么，来时怕是就已经备好了说辞，什么能让自己知道什么要瞒着自己，都是有数的。
“说。”
“清阁封后倌奴都押到了府司，你为何将云笙带回王府？”
“明渊要他。”
“朕还以为是你要一个不够呢。”
萧璟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瑜继续道：“上次见面，你问朕是否见过沈明渊，想必心里早对他的身世有了答案，现在可确定了？”
“嗯。”
“那你打算…”
萧璟沉声道：“现在到处都在传他为倌奴，你怎么确定他不是？”
萧瑜虽不知道沈明渊到底是什么人，但一开始就明白他绝对不会是个倌奴那么简单。但萧璟这么一问，萧瑜才发现自己话中有些“破绽”，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踌躇片刻说道：“朕觉得不像，就猜他不是。”
萧璟并不在意他是否知道了真相，只淡淡道：“无论现在或日后你猜到查到了什么，都给本王藏在肚子里。”
听萧璟这么说，萧瑜大抵猜到萧璟已经知道了沈明渊的身份并且有意为他隐瞒了。他一边搓弄着手指，一边沉思着，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能叫萧璟这般迁就纵容。片刻后，他回过头来对萧璟道：“就算朕能一字不言，你也不能永远藏着，不说现在民间都传到了哪一层，单如今朝堂文武大臣已是惊动不已，定都会想着法子去见上一见。”
萧璟的眸子暗的深不见底，他的身份特殊，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而在自己身旁的沈明渊的存在一旦被传开，那些朝臣明里暗里的都会对他打探，更甚者会有数不尽的人要对他下手。
而且有些老臣是认得沈月的，就更不能冒然认为那些朝臣什么都没有察觉，若有人认出他来一传十十传百的，沈明渊的身份，是瞒不住多久的。
萧璟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本王会处理。”
萧瑜默默看着萧璟有些苍白的脸色，知道他是犯了愁，也心知他对沈明渊是真真的疼爱怜惜，为了叫他放松一些，就换了话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看他看的那么宝贝，料想也没人敢对他做什么，那他为何要将云笙留在王府？”
萧璟心底叹了口气，说道：“他二人是旧相识，帮云笙一一而已。”
萧瑜有些惊讶：“旧相识？他们认识很久了？”
“嗯。”，萧璟一想到云笙和沈明渊相识的时间是自己的数十倍，心情顿感有些不爽。
萧瑜似是很有兴趣，又问道：“他们很熟吗？关系不错？”
萧璟蹙眉，未做回答。
萧瑜倒是越发好奇：“沈明渊既然不是倌奴，怎么能和云笙这风月场的人认识？”，他便想边说，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问萧璟道：“难不成他以前是云笙的常客？！”
萧瑜一直追问这些“事实”，实在让萧璟心中越发烦闷，就跟拿刀子扎在他心上似的，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萧瑜见萧璟好似动气，大抵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但也不敢多提，咳了一声，说道：“云笙，朕要带走。”
“…”
萧瑜解释道：“没有云笙，卓钰司肯定是不愿的，朕既答应帮他了，那云笙当然是要带走的。”
萧璟有些犹豫，顿了片刻，回道：“还不可。”
“为何？”
萧璟虽是早想让云笙离开，但毕竟云笙住到王府是沈明渊的意思，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违背沈明渊的意愿，便说道：“需问过明渊。”
萧瑜本还以为是因为清阁的事未审完，可这才明白，原来云笙的去留萧璟完全是听沈明渊的。
这王府的主子都要交人了。
萧瑜站起身来，说道：“那朕现在就去请示嫂夫人！”
“坐下。”，萧璟的声音稳稳说道：“明渊养伤要静，本王不想有人扰他，届时会替你问过。若他同意，你则带走云笙。”
什么不许扰，你就是不想别人见他，萧瑜心里是这样想的。
“好，那朕现在…随你回府？”
萧璟应下，二人便一同出了茶室。下楼时，只见卓钰司与周越二人坐在一楼，两不相望，两不相言，见二人下来，才一同起身，欠身为礼。
“没吃些东西？”，萧瑜徐徐走向卓钰司，问他。
卓钰司起身施礼，说道：“小人不饿。”，他虽行事总有些莽撞，但脑袋还算灵光的，方才萧瑜叫他出来，不是真要自己吃些东西，而是有自己不能听的话。
不过他十分信得过萧瑜。
当然，也是因为要见的人还未见到，他再饿也没心思吃什么。
“那就走吧。”萧瑜说着，便朝门口走起。
卓钰司有些急：“皇上…”
“嗯？”萧瑜回头看他。
“云笙他…”
“朕知道。”萧瑜笑道：“就是带你去领云笙的。”
卓钰司瞬间眼神一亮。
这时，萧璟从卓钰司身边走过，冷冷的扔下一句：“不一定给见。”
卓钰司眉头一蹙，连忙踏前两步质问道：“为何！凭什么！”
“好啦，也没说一定不给见啊，先过去看看。”，萧瑜走到卓钰司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贴在卓钰司耳边说道：“若不给见，咱们半夜再溜进王府拐人。”
卓钰司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十分坚定支持的点头应他：“好！”
***
虽说确实是要多休息，但近日跌撞而至的事，让沈明渊实在忍不住去想，这如今又牵扯到了沈赫言，再怎么疲倦也休息不踏实。
沈明渊眯了一会儿，便起身到了书案前，萧璟近日来重要的东西大多都搁在这儿了，他随意看了看，想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帮的到萧璟的。
书案上有一摞古籍，大约七八本每一本都有一立掌的厚度，外观十分破旧，看来有些年头了，它被搁在书案中央，很是醒目。
沈明渊拿起来翻两页，发现竟是些关于怪虫的记载，想来萧璟应是还在查药人体内类似于“蜮”的怪虫到底是什么，才寻来了这一摞虫籍。
沈明渊坐到案前，翻阅几个时辰的虫籍。直到听到外头熟悉的脚步声，才稍微理了理衣衫，看向门口，这便瞧见萧璟推门而至。
“回来了。”
萧璟寻声看去，笑颜微微，走向沈明渊，沈明渊见便将袖中的手炉掏出来，推给了他：“来暖暖。”
萧璟拿起暖炉，饶过书案坐到沈明渊身边的软蒲上，又将暖炉放到了沈明渊的怀中：“本王不冷。”，他握住沈明渊的手，问道：“怎么到这儿来了？”
“干坐着太无聊，方才走过来见这本书长的奇怪，便翻开看了看，倒挺有趣。”
“都是些怪虫子的记载，哪有什么趣。你若想看些什么，本王叫人买些话本，或寻个说书先生来。”
“这虫籍我就当志怪小说来看了，王爷太忙，能坐在这儿的时间不多，有什么关于药人体内怪虫的线索我就告诉你。”
萧璟轻轻拢过沈明渊的脖颈，在他额头吻了一下，眸中尽都是心疼与溺宠：“让你受累了。”
沈明渊微微一笑：“看两页书罢了，累的到什么？倒是王爷，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应接不暇。我希望自己能尽点绵薄之力帮到王爷，给王爷卸下一些担子。”
萧璟没忍住的又亲了一下沈明渊。
沈明渊笑道：“刚出去一会儿，倒又是闲下来了。”
沈明渊这么一说出去的事，萧璟才想起来了还在外头候着答复的萧瑜和卓钰司。
“可还没闲下来，本王还要请示你一件事。”
“哦？”
“方才侍卫得了陆青裁的消息，本王便去看了看。”
“寻到了？”
“嗯。”
“那便好，云笙担心他许久，还要麻烦王爷早日让二人相见。”，沈明渊又问：“那王爷是要请示我什么？”
“陆青裁既然找到了，那现在可以叫云笙出去王府了？”
沈明渊自是知道萧璟对云笙不太喜欢，也并未在意，以为他还在吃醋想赶走云笙，无奈道：“云笙是清阁之人，一来出去不安全，二来或许对案子还有用，先留着的好。”
“有人向本王要他。”
“要他？谁？”
“…萧瑜。”
沈明渊不由惑从心生：“皇上？”
“嗯。”。
谈至此处，萧璟便将卓钰司与萧瑜的关系讲给了沈明渊，当然，也告诉了他萧瑜口中的“卓钰司对云笙分外重之”。
沈明渊这个才明白过来，是卓钰司想要云笙，而不是萧瑜。
可什么狗屁“分外重之”，卓钰司欺负他折磨他还还让他当众出丑，哪里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分明就是当做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宠罢了。
可现在是萧瑜来向萧璟要人的，若论身份地位，可没自己说话的份儿。
沈明渊随手翻了两页，说道：“既然皇上都开口了，不给那是忤逆，我可不敢。”
萧璟看了沈明渊片刻，略加思忖，然后站起身来欲想离开。
沈明渊问道：“去哪？”
萧璟一边大步流星的离开一边说道：“告诉他，不给。”
“诶，萧璟，回来。”
萧璟定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沈明渊，然后十分听话的转身走到他身边。
“卓钰司和皇上已在府中等候？”
“嗯。”
沈明渊有些吃惊，卓钰司竟然为了见云笙，连皇帝一同都搬到王府了。
看来，对云笙上心也不像有假。
当然，他对云笙是否是真的在意，于沈明渊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另有其他。
若卓钰司当真对卓世权怀恨而心向萧瑜，那他们暂且也算得是一条路上的人，目前来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但日后可不好说。
卓钰司是卓家人，定然知道不少卓家私下的事，可他只信任萧瑜且对萧璟与自己心怀芥蒂，关于卓家是不可能向他们透露半分的。
而在沈明渊看来，萧瑜也藏了不少事，先不说就算知道卓家什么事他也能不能告诉萧璟。
他与卓钰司的交情，也十分可疑，一个“不学无术”被“禁”在宝座上的“傀儡”，身边都是萧璟安排的人，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萧璟的眼睛？可他偏与卓钰司交了朋友，认识那么长时间萧璟竟然现在才知。
难保他不是在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且这些势力已经足以遮住萧璟的耳目，瞒天过海。
一山难容二虎，若萧瑜当真暗中养势要与萧璟争权，卓钰司定然知情不少。虽然卓钰司也算不得什么，但若能把卓钰司收为己用，不失能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卓钰司既然又那么在意云笙，那要拉拢卓钰司，必然就要用云笙来办。
沈明渊面色沉重，不知看向何处，但能瞧得出他在思考。
萧璟垂眸看着他，细致的观察到他面色神情的每一个变化，当扑捉到沈明渊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恶之情时，他心中不由震住，总觉得十分陌生，万分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他大致也猜到了沈明渊心中所想。
朝中党争夺权，水太深太浑 ，萧璟不想看到沈明渊也跟着自己落入其中，便挑拣着一些话给沈明渊稍微说了说，本觉得没什么，可他错了，他小看了沈明渊，沈明渊的心思比他想的要重，一两句话也能让他从中扯出千丝万缕。
“之前，我答应过卓钰司会让他见云笙的，现在便叫他们见见吧。”，沈明渊抬头看向萧璟，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柔和平静：“至于云笙愿不愿意跟他走，我想还是让云笙自己决定的好，王爷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