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指引
始料不及的消息砸的连央头晕目眩。
除却荒唐二字，连央再想不到其他。
什么向老爷，什么向姓小厮。
她被林氏关在藕香院整整十二年。
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而是整整十二年！
那十二年中连央的世界只有仰头能见的狭小天空，只有母亲王遗音和奶娘。
在王遗音死后，连央一度患上了离魂症，足足一年无法言语，形容呆滞，宛若木偶。
若这十二年中真有这么两个人，在暗处帮助她，为什么不肯让她知道他们的存在？
看她一个人在无穷无尽的泥潭深渊挣扎，难道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华天桃仍在继续，微偏的身子让他的面容藏进光影里，不去看连央不可置信也不愿相信的表情，
“但我得到了消息，刑部有人发现了那个小厮的踪迹，派人前去抓捕，你，想救他吗？”
连央猛然起身。
她一直觉得除了奶娘，她无能为力再去看顾他人命运，甚至于自己，若不是封九妄肯教她，她都不知自己该以何种面貌活在这个世上。
可华天桃的话音落下，连央的心依旧抽痛起来。
无论他们隐藏了什么，在得到这个消息后，连央确实没法无动于衷。
连央冷下脸，直接跟着林启回宫。
身后华天桃复杂的眼神被她忽视，只有一样的谢春如窥得几分。
想起兄长在家中提及的事，谢春如狠狠拧眉。
“贸然把阿央拉下水，你就这么确定是在帮魏简，而不是害魏简吗。”
华天桃颇为讶异的看谢春如一眼，邪笑浪荡，
“大理寺少卿的妹妹，也不是只会趋炎附势啊。”
熟悉的路程变得遥远，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重连央心中的不安。
起初，连央还能强压下心头的躁火快步走着。
可越走越快，直到什么也顾不上的提起裙摆往玄极殿奔跑。
她此刻迫切的需要封九妄。
她想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可到了玄极殿，连央却扑了个空。
玄极殿空空荡荡，除了惊讶回望她的宫人，没有她想见的人。
面对这种空荡，连央只觉得地转天旋。
无尽的黑暗再度往周身涌动，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月朗风清，但求救无门的黑夜。
母亲浑身颤抖的倒在地面，七窍流出的血迹蜿蜒过她脱相的面容。
被绳子捆绑住的她，只能哭喊着扑倒在地。
世界陡然寂静无声，她先失去了声音，随后被黑暗淹没，浑浑噩噩的把自己关在了逃不脱的皮囊中。
过了很久，很久，是百灵鸟的一声鸣叫，将她从不见天光的地狱拉回人间。
“姑娘好，姑娘好，姑娘笑，姑娘笑。”
檐下的玄凤鹦鹉突然叽叽喳喳的叫唤，连央双目无神的回头，在一声声叫唤中渐渐回过神来。
不是百灵鸟吗？
回过神的瞬间，连央突然生出了疑惑，好似在此刻开口的不应该是封九妄的鹦鹉。
但总是叛逆的玄凤鹦鹉陡然张开翅膀，在小宫女惊慌失措中飞进了内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连央肩头。
淡黄色的翅膀扑棱了两下，红色的鸟喙在连央颊边啄了一口。
饲养这只名为丹元的鹦鹉的小宫女见状，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丹元并不是陛下爱宠，但连姑娘显然是陛下看重的娇客，丹元这一啄弄不好她们人，鸟都得去见阎罗！
连央感受到丹元的亲啄，莫名的感到熟悉。
仿佛演练过千遍一般，自然的偏头用脸颊和它轻蹭。
丹元轻快的再次啾鸣，从连央的肩头飞落，绕着她高高低低的飞了一圈，就往殿外飞去。
连央尚来不及捕捉和丹元陌生又熟悉的亲昵从何而来，鬼使神差就跟上了丹元。
白悯从太医院回来就看见连央追在一只鹦鹉身后，那只鹦鹉好似很有灵性，时不时还会立在枝丫上等一等连央。
安德一丧着脸在无极殿前见着连央时，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带上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快步迎上前才发现是殿前那只丹元给连姑娘带的路。
安德一暗自叹道，莫怪世间有缘分二字。
有些人，有些事，真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姑娘随奴才进去吧。”
经过丹元的一阵带路，连央从适才的惊怒无措到如今也渐渐平静下来。
听到安德一的话连央脚步微顿，审视一般看了安德一一眼，才抬步跟上。
追着连央而来的白悯见状一愣，无极殿的匾额让她想起了今日的特殊。
正因如此，被安公公引入殿中的姑娘，就更显特别。
朱红的殿门被推开的一瞬，血腥气扑面而来。
“砰。”
陡然合上的殿门，让连央脊背瞬间发凉。
宽阔的大殿空荡的吓人，唯有正中间摆了一座极为高大的泥菩萨。
四周焚着道香，隐约还能听到风铃的响动。
一名年岁不大的小道童不知从何处来，看向连央的方向流露出几分不解，却依旧点了点身后。
连央稳下心神，跟上前，绕过大殿下垂下的经幡，步入内室。
盘腿而坐的道士足有九人，封九妄坐在正中。
他双眼紧闭，赤裸的上身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猩红的血珠从他肩胛那道最深的鞭痕处滚落，砸在地面，却让连央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正对连央的那名道士睁开眼，古井不波的眼神在突然闯入的连央身上扫过，半晌才取过身旁放着的龙袍，搁置在帝王身侧。
随着他起身，其余八名道士也一并动作，悄无声息的从连央身旁经过，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连央在这古怪的氛围中静默半晌，直到封九妄身上的血珠再度滴落，才匆匆忙忙上前，跪坐在他身前，小心的唤了一声，
“陛下。”
不属于二月二十三的温柔，让封九妄险些以为这是幻觉。
沉重的睁开眼，封九妄对上了连央澄澈的眼。
白水鉴心。
封九妄抬起带着撕裂疼痛的臂膀，从来矜贵尊荣的指尖沾了一点红，轻轻按在连央眼下。
“怎么幻境会有你，小蒹葭。”
手臂陡然垂落，深邃的眼眸再度阖上，是疲累至极后的晕厥。
连央错愕的睁大眼，忙侧过身接住了本会倾倒在地的封九妄，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