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叶障目
封九妄沉着脸，匆匆赶回玄极殿时周身冷冽。
从听见依兰香三字起，心中戾气横生。
当初的元贵妃，便是依仗依兰香，独得圣宠多年。
那是年幼的封九妄，第一次看透。
何为帝王无情。
那是极为灰暗的一段时日。
元贵妃诞下的二皇子，一度将封鹤眠这个中宫嫡出幼子的风头盖过。
亦是受那段时日，太后迅速枯败的颓丧模样影响，叫封九妄从那时起便生出，一生一一人的念头。
当然，那时的封九妄并不曾于情爱出发，而是想给未来与他携手共度一生的结发妻子，一份尊重。
如今有了连央，他更是坚定了这个念头。
后宫诸妃入宫，皆有缘由。
从写下那道封后诏书开始，他便开始着手，如何将后宫清空。
万不曾想，安分许多年的后宫众人，竟早已生出妄念。
封九妄不曾觉得白悯心思过重，对于连央，万般慎重，都不为过。
踏入寝宫，封九妄浑身的冷意都在看见缩在龙床上睡的酣甜的小脸时，散了个干净。
他生怕连央又陷入围场那夜，听见连玉和姐妹密谋坏她清白的梦魇中。
却不妨，叫他忧心忡忡的人儿早在寝宫，安然入睡。
侧身靠坐下，将睡出红晕的连央从被子中揽起，叫她偎在自己怀中。
好笑又好气，封九妄冷沉的面色缓和许多。
睡中迷蒙的连央软塌塌的将手搭在封九妄腰间，小脸隔着龙袍，在封九妄胸前磨蹭，语气娇浓困顿，听不出什么烦闷，
“陛下怎么才回来呀。”
封九妄拍了拍连央的后背，也不知是想哄她继续睡还是叫她彻底清醒过来，就这样抱了好半晌，连央才终于迷迷瞪瞪的睁开眼。
抬眼去看封九妄又轻笑一声，
“陛下生气了？还不是你那些女人折腾麻烦事。”
说着佯装生气的拉过封九妄的手，就着他的掌心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听着很是疼痛。
但疼的不是封九妄，而是某只细皮嫩肉的小猫。
看见连央脸上不自然的停顿，封九妄好笑的捏了捏她打人反倒把自己抽疼了的手。
“朕的女人只有宝贝一人。”
连央耳尖不出意料的泛红，哼哼唧唧的把没抽疼的手一并塞进封九妄大掌，叫他揉着玩。
“陛下有什么头绪吗？”
看封九妄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些什么。
连央在其他事情上或许不机灵，可事关自身安危，万般小心都不为过。
一听那依兰香有催情之用，不带犹豫的就窝进了封九妄寝宫。
都有胆子在皇宫整这样的事儿了，万一真就大胆的冲进她的东暖阁，对她不利呢？
封九妄把玩着连央的小手，看她心中没有什么阴霾，却又起了考较她的心思，
“宝贝，猜猜？”
哄小孩儿似的。
连央唇角却在又一声宝贝中，翘的越发高。
封九妄不在身边时，她只想着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今他在身侧，这样温柔的抱着她，她倒真能静下心，大胆的开动小脑筋。
“是针对我的。”
连央先下了结论，得到封九妄点头的动作后，才半垂下眼细细思考。
催情香，陌生男子。
毫无疑问又是和连玉和等人一般，想要坏她清白。
“依兰香是宫中寻常可得之物吗？”
“非也，依兰香乃宫中禁物。”
封九妄拍着连央后背，并不催促她，也没有主动提供更多的线索。
他自信能将连央庇护在羽翼之下，却并不愿连央只能在他的庇护下。
受限于自身，连央的自保能力不足，可以。
但她既然被养在他身边，注定了将要面对的血雨腥风，她必须要有一定的判断能力。
连央不知道封九妄想的这样多，她只觉得封九妄果然和旁人不同。
他相信她。
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聪明的小姑娘，当然是要自己找出害自己的人！
禁物。
连央细细琢磨着，听见依兰香，连央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无湘。
她可没忘记无湘那一身古怪的藏在血液中的香。
可依兰香是禁物，那便不是被封九妄看守起来的无湘能够拿到的东西了。
能在宫中取到依兰香，此人必是能得封九妄几分信任之人。
依照连央在宫中这些时日看，接触过的仅有的三位妃嫔中，只有宁瑶因为定秦能得到封九妄一分照顾。
并不因为宁瑶和定秦的情谊踌躇，有了猜想，连央当即仰头，
“陛下，我觉得是宁瑶。”
封九妄深深的看了连央一眼。
事实上，在听完白悯的话后，一路回宫途中，他便也有了几分猜想。
只是和连央的轻快不同，他有几分不解。
“她是何时变了。”
在封九妄眼中，宁瑶第一次出现便为定秦挡箭，此后定秦流放，她重伤在身，求他给她一个容身之所，等待定秦归京。
为着这一份情谊，他是对宁瑶有一丝欣赏的。
欣赏她的果决坚毅。
且定秦在边关的时日越久，他就对宁瑶越发多出一分敬意。
这种敬意源自于女子独有的坚韧。
韶华亦逝，定秦并不渴求宁瑶为他独守八年，在定秦都主动提过，叫宁瑶不要等他时，宁瑶却从未有过退却。
可如今，宁瑶却要用这样的下作手段害连央。
封九妄百思不得其解。
连央不曾见过封九妄口中，宁瑶痴等定秦八年的模样，轻易就能跳出封九妄的误区，
“若是她从未变过呢？”
如一道惊雷，砸在封九妄心间。
错愕的看向连央，往日重重端倪尽数浮现。
后宫中，淑妃是为了萧青君和大公主入宫。
但因为和萧家的恩怨，封九妄并不感念她情深。
钱贵人之父早逝，留下她一人坐拥金山，面对豺狼虎豹。
为了钱父早年对拥元军粮草支持，封九妄才在钱贵人自己的提议下，纳她为妃，替她守住家业。
钱贵人在宫中这些年并不是无所事事，在旁人不知晓的时光，封九妄请来教她打理家财的老师一直在她身侧，悉心教导。
待到她自认能独当一面时，封九妄便会放她出宫。
乌修容又和她们不同。
乌修容是为了替长姐乌兰赎罪入宫。
封九妄在太子时，最为尊重的老师分别是沈广白和乌擅。
二人一文一武，具是封九妄极为尊敬之人。
只是沈广白是将封九妄先看做太子，再看做自己孩子。
而在乌擅眼中，封九妄则始终是君。
为太子时，他乌家上下对封九妄忠心不二，一朝失势，和封九妄也算青梅竹马，屡次向他大胆示爱的乌兰，转头就向封鹤眠自荐枕席。
他不将乌兰放在心上，却始终厌极乌兰和旁人一般，选择封鹤眠而放弃他的举措。
对封九妄而已，哪怕当时乌兰选择的人是二皇子，都好过她选择封鹤眠。
乌修容是乌兰的嫡亲妹妹，在入宫前夕，有一位未婚夫。
因着乌兰的举动，乌家只希望能通过另一个女儿，消除封九妄对乌家的一些不满。
最后便是宁瑶。
宁瑶因为定秦之故入宫，且入宫后很是本分。
早年还常无措笨拙的想要通过他，得知一些定秦的消息。
也是因此，封九妄才在经年累月中，对她生出一分信任。
可连央说，若她从没变过呢......
“宁瑶喜不喜欢陛下，我不知道，她的眼睛太浑浊我看不清，但她不喜欢定秦，我看的很明白。”
在围场时连央只觉得有些古怪。
可自从和封九妄正式定情后再回想，她就能十分肯定，
“陛下，宁瑶不喜欢定秦，喜欢一个人不是她那样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封九妄下意识看向连央的眼睛。
澄澈清明的眼清晰可见他的影子。
喜欢是克制不住的惦念，是无法抑制的牵绊。
是不舍，是缠绵。
绝非宁瑶那样淡然。
封九妄自负，却不曾想竟被宁瑶骗过多年！
捏住连央的手猛的一紧，后怕的将连央死死扣紧。
他瞬间想起了宁瑶曾通过定秦，透露出想与连央交好的意思。
若不是他将连央看的过于重要，允诺了她的接近呢？
他的小蒹葭向来很有主意，只一点，对他的信任怕是深的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
挞拔珞星，白悯，都是他送到她身边的人。
她从未有过迟疑的接受。
如果她知道，宁瑶经过他的允许接近她，即便心中会有不喜，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连央必定会对宁瑶少一分防备。
这不是她的单纯，是她对他近乎无底线的信赖。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差点将一条美人蛇放到了连央身边，封九妄心中生出一阵寒意。
“小蒹葭，幸好，幸好。”
连央不知道宁瑶还有过想接近她的想法，一时不明白封九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
虽懵懂，连央仍旧抬手，用力的回报住封九妄。
用行动叫她安心。
松开连央时，封九妄眼底寒意彻骨。
曾对宁瑶的一分欣赏在此刻化作了十分的厌恶。
看着他恨不能立马手刃了宁瑶的模样，连央弯着眼，
“陛下就不怕我是胡诌的？”
“你不会。”
封九妄还说连央对他无底线的信任，可他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