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回忆
封九妄的温柔没能让连央有分毫舒缓。
陡然跌落进记忆深渊，连央无法再去感知封九妄的爱意。
她只下意识的怀疑，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她从没有逃离藕香院，封九妄也是她幻想出来的假象。
飘飘摇摇的灵魂无处着落，连央无法承受的阖眼，选择了逃避。
对连央大受打击的昏迷封九妄并不吃惊，只苦涩他这样用心的将她逗乐，也无法令她惶恐不安的心稍有安慰。
熟悉的昏暗长廊。
这一次，连央努力的睁大了眼。
她看见了刻着“蒹葭”二字的小木偶，被一个少年握在手中。
少年脸上青青紫紫，鹅毛大雪飘落，他却只有一身单衣。
即便如此，他依旧笑着，拿着那个丑丑的人偶，不停地和对面的小女孩说话。
小女孩极为瘦弱，下巴尖没有一点肉，颧骨突出，唯有一双眼，大大圆圆。
可那双眼呆滞笨拙，就连眨眼的动作都比寻常人慢上许多。
一头毛躁泛黄的头发却扎出两个揪揪，歪歪扭扭，不对称，却能从绑揪揪的鲜红丝带和丑丑的蝴蝶结中看出为她扎头发人的用心。
奇异的，在看见那两个小揪揪时，连央竟是笑了。
可惜，梦境中的小女孩始终是那样，呆呆傻傻。
不说话，也不笑。
看着少年龇牙咧嘴的拿小人偶逗自己玩儿也无动于衷。
好半晌，少年才长叹了一口气。
呼出的水雾在空中漫出长长一片。
“小蒹葭，你什么时候才能叫我一声哥哥呢。”
少年歪着头，看着呆呆的小蒹葭。
他每天都要问上好几回。
“小蒹葭，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叫哥哥呀。”
小蒹葭从来不会回答他。
“哎，没关系，不会叫哥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小蒹葭要记住，你叫小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哥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这是哥哥逃命时听过最好听的诗，所以哥哥给你取了新的名字，小蒹葭。”
“比你以前的名字好听多了，对不对，小蒹葭？”
他刻了个小人偶，在人偶上刻上了蒹葭。
这两个字可真难，要不是当初在戏班主还活着时教他唱戏念了几个字，他还真写不出来。
拍了拍小蒹葭发顶的小揪揪，呆滞的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小丫头不会生气也不会撒娇。
只有看着那晃晃悠悠的小揪揪，向百灵才觉得，心中没有那么难过。
“百灵，啾，啾叽叽。”
干涩的嗓音粗粝嘶哑，是长久不发生的涩。
向百灵从来不会觉得小蒹葭的声音难听，往往要隔上十天半月，他才能听见这么一句。
也只有这么一句。
认命的学起百灵鸟的叫声，在隆冬的雪夜，唱彻一整晚。
也只有这时，小蒹葭呆滞的脸上才会恍惚出现一丝沉迷的表情。
随后倚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林氏狠毒，永安侯更是无情。
破败的小院足足有一月无人来访。
自从王遗音死后，永安侯简直像是彻底忘却了藕香院的女儿。
连珏对他下手越发狠了，明日他该用什么法子让连珏松口，给藕香院一床厚被子呢。
这是十岁的向百灵最惆怅的事。
义父爱的只是王遗音。
他害死了义父心爱之人，连带着小蒹葭，也无法得到爱屋及乌的庇护。
在被连珏，这个对外文质彬彬，小小年纪就颇有美名的世子发现他的存在前，他还可以偷偷溜出永安侯府，打点零工换取吃食给小蒹葭。
可他不够谨慎，被连珏发现了他的踪迹。
从那以后，他就没办法再离开永安侯府去打零工，每日只能绞尽脑汁想法子，让连珏怎么揍他能揍的开心一些。
只有连珏揍他揍的开心了，他才能换取更多的食物回家。
可近日越发冷，大雪厚的快要将藕香院的房檐压塌。
向百灵总想着要爬上屋檐扫扫雪，却又不敢爬上去。
他每日挨打得不到伤药，轻易能感觉出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他不敢再冒险。
如果他真出了事，不能去给连珏当沙包，他要怎么养活小蒹葭啊。
望着不肯停歇的风雪，向百灵依旧在歌唱。
歌声中是无尽的温柔和惬意。
如果不看他满脸的青紫，会叫人忍不住想，他该是多么快乐的少年。
清脆的歌声伴随着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叫梦境中在一片悠然中停止。
画面的最后一眼，是少年藏在青紫斑驳下，分外清亮的眼。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连央不住喃喃，
“哥哥......”
睁开眼，是软褥罗衾。
愣愣的偏头，名贵的圈椅上倚着大景最为尊贵的男人，玄色龙袍委顿在地。
不是那间破烂的小屋。
没有那个挨着打，讨食养活她的向百灵。
“向百灵，是，我哥哥啊，我，我忘记了他......”
无尽的伤痛尽数袭来。
这一次的梦境没有变成空白。
零星的画面让连央拼凑出了真实的向百灵。
是将她背在背上，一路叩首，从藕香院三跪九叩到景明院，只求林氏为她寻大夫。
是每日挨着打，也要给什么回应也无的她说奇奇怪怪的故事，逗她笑，逗她玩。
是扮做大侠，将她举高奔跑感受自由滋味的向百灵。
“封九妄，我不知道，没有相遇，没有结局，那些画面好像只是画面，像梦，可我知道了，我应该有个哥哥，他叫向百灵。”
“不是奶娘给我起的小字，是向百灵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很好听，我从前的名字不好，他给我取的名字，他给我取的小蒹葭。”
“可是我，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为什么，为什么有了奶娘就没有了他，我也想不起来，更多其他的事情，我想不起来。”
连央不受控制的蜷起身子，捂住头。
只觉得这一切无比可怕。
一个人的记忆怎么能像碎片一样，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