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晋懿贵嫔
橘良人起身,颔首回应道:“平庶人生前的贴身内御紫燕正在妾妃宫中服侍。”
“既如此,宣她上殿。”皇帝如此吩咐道,面色隐隐晦暗不明。
待到紫燕上殿,行礼罢,依丽仪依着皇帝的眼色,率先径直问道:“紫燕,当日婳妃可曾赐予你金银,吩咐你于飞香舍安放巨木致平庶人小产?”
“这——”依丽仪一句话,直白而直接,令紫燕分外踌躇,觑着婳妃与依丽仪二人的脸色,咬着牙,不肯言语。
我心知她所思,便柔声安慰道:“你且道来。无论真相如何,本宫一定保你安全。”语气极尽安抚。
见状,紫燕终于下定决心,对皇帝道:“回禀陛下,婳妃娘娘确实曾赏赐奴婢金银,吩咐奴婢将巨木安放在飞香舍,计划令彼时的容贵姬受惊小产。”顿了顿,继而畏惧胆怯地补充道:“奴婢自害了容贵姬之后,一直心有愧疚,故而不曾动用那批珠宝首饰半分。陛下此刻若遣人去搜查奴婢住处,自能搜得出来。”
待到羽林卫将那一批珠宝首饰自紫燕的住所搜检出来,一一摊开,展示于诸妃面前,皇帝的面色纵然毫无变化,然则眼色当即暗了下来,似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在场之人炸开了锅,纷纷出言道:
“这果然是婳妃的首饰,只看那枚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栀子分心便知晓了。”
“是啊,是啊。当日独独婳妃得赐这枚分心,纵使当日的魏庶人,亦不曾有过如此恩典。”
······
“不过一枚分心罢了,算甚证据?”婳妃微微抬起睫毛,目光冷漠而夹带了嘲讽,嘴角轻蔑一笑,甚是自在,仿佛不曾置身漩涡之中。
眼见此情此景,我心下对婳妃的怀疑可谓多了几分。
依丽仪不冷不热道:“当日,这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栀子分心独独被陛下赐予了婳妃娘娘您,御殿之内找不出第二枚。如此说来,娘娘身上的嫌疑不小啊!”言毕,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凝聚如冰。
“这枚分心本宫早已丢失,只怕被紫燕捡到亦未可知。”婳妃不紧不慢道:“如何能断定确乃本宫下赐于她?”
“紫燕身为东项国平氏之贴身内御,自然有些见识。只看其余那些珍宝便可知其价值连城。若非如此珍宝,只怕紫燕亦看不上眼。”依丽仪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过婳妃。
我看着婳妃,迟疑着问道,语气诧异,吞吞吐吐,“婳妃姐姐,纵使丢失,陛下所赐之物亦该上报才是,如何——”
“此事乃妾妃一时疏忽大意,不欲御殿因此等小事而掀起波澜、妨碍宁静之气。”婳妃轻飘飘解释毕,随即起身,下跪请罪道:“怠慢御赐之物一罪,妾妃认罚。”
“既如此,若依丽仪姐姐仍旧有所怀疑,不若请陛下将婳妃姐姐的贴身内御一一拷打一番,以正视听。如何?”我心下起疑,愈加困顿,以退为进道。
婳妃瞳仁一缩,看着我的眼眸甚为不安起来,面色却是强自镇定着,不改分毫。
仿佛不曾瞧见婳妃异样,皇帝吩咐秦敛传掖庭令,命其拷问婳妃贴身内御。
“陛下,重刑之下,何证不可取?”婳妃急忙下跪,泪眼汪汪道,甚是痛心自己的贴身宫人受此等刑罚。
“然则,意欲找出真相,必得如此方可。”在旁的依丽仪冷静道:“如若不然,便是平白放过了谋害甘庶人的罪人。甘庶人可谓至死亦不瞑目,教人如何不心疼?”一句话下来,语带哀痛凄凉,已然泪流满面,不由得取帕拭泪。
“说来,若此类事宜皆属婳妃所为,那咱们当真冤枉了甘庶人。”久未出言的瑛妃自言自语道。
诸妃的目光皆聚集在我身上,我只得转向皇帝,请他明白示下。最终,皇帝点点头,示意掖庭令对婳妃贴身内御用刑。
为着前朝殷氏一族已然家破人亡,心下明知纵使自己登临后位,亦挽回不了局面,故而婳妃深深拜倒,“既如此,妾妃承认此三件事宜皆属妾妃所为,还请陛下切勿将刑罚用在妾妃的贴身宫人身上。”
我听罢,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道:“婳妃姐姐,你当真如此?若只是为了避免宫人受罚,你大可不必如此。”
婳妃摇摇头,对我凄凉一笑道:“前朝殷氏一族已然崩塌,妾妃着实不必如此。如今,也该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吓唬吴太仪致其小产继而嫁祸忱姬、《海棠蛱蝶图》上的夹竹桃花粉、飞香舍平庶人因巨木受惊小产,此三类事宜皆属妾妃所为,但请陛下责罚。”婳妃深深拜倒。
皇帝皱着眉头,痛心质询道:“看你当日的品格,朕原本当你与姝妃一般良善心肠,你怎会——”眼眸分外失望。
“妾妃吓唬吴太仪、嫁祸忱姬不过为了膝下无子之故,亦甚为嫉恨申淑容、平庶人,故而有此行径。一应罪过,妾妃甘愿一力承担。”婳妃重重磕头。一副认命之态,再无回转之时。
姝妃不忍,与敛敏一同下跪求情道:“还请陛下念在婳妃服侍陛下多年,一时行差踏错,法外开恩。”
最终,皇帝并未惩罚婳妃贴身宫人,只是将其流放,驱逐出京都,婳妃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乐善堂。殷庶人的落寞,愈加显出甘氏的辉煌——甘氏被皇帝追谥为贞惠贵姬。可惜这一切皆为身后事了。
随着殷庶人的贬谪与贞惠贵姬的追谥,今岁的炎炎夏日就此离去,留下秋日里的好消息:九月初四,枍诣宫蕊珠殿墨昭容有孕。如此好消息令诸妃惊叹——当日盛宠如懿嫔,亦不曾有过身孕,如今位居一宫主位,倒身怀六甲,着实叫人惊奇。
依着旧例,墨昭容该被晋为从二品贵嫔。可惜的是,从二品位分的三贵嫔已满,如今只怕是要晋升一位贵嫔,方可腾出空了。温贵嫔之位乃麟德八年七月晋升,柔贵嫔更晋为贵嫔不久,只怕唯有慧贵嫔可得晋升。何况,慧贵嫔之位乃麟德五年五月晋封,资历算得上深厚了。故而皇帝当即下诏:慧贵嫔身为皇长女生母,晋为正二品慧妃。墨昭容晋为从二品懿贵嫔。
懿贵嫔的显赫,隐隐显示出玉贵姬的失落,令人不由得同情起她恩宠如斯、雨露盛宠,到底无福生养。
说来,少了殷庶人,御殿之内愈加显得宁静平和。然则,到底御殿之内女子众多,阴气甚重,故而懿贵嫔的孩子并未能熬过去,早早离开了人世。
事情的缘由皆因朱婉仪的冰糖雪梨炖莲藕。
听闻懿贵嫔有孕以来,夜夜难以安枕,朱婉仪便特意领着贴身内御雪藕给懿贵嫔送去冰糖雪梨炖莲藕。孰料服用冰糖雪梨炖莲藕后,懿贵嫔当即小产。
事已至此,朱婉仪无法辩驳,只得来我未央宫,苦苦哀求我为她陈词一二。
我思来想去,劝谏皇帝道:“陛下,懿贵嫔腹中之子固然一条清白性命,到底朱婉仪亦算得上一条人命。还请陛下惩戒朱婉仪之前,先吩咐人彻查懿贵嫔小产真相,再做定夺,免得叫天下臣民以为陛下是非不分,胡乱降罪,有损陛下声誉。”
皇帝闻言,当即面露不悦,眉间升起几率怒色,反问道:“难不成懿贵嫔小产系她人嫁祸朱婉仪?”
“朱婉仪位分甚低,如何有此等胆量行谋害皇嗣一事?何况,依着近些年陛下冷眼旁观,朱婉仪可曾毒害过一人?只怕早先连一丝嫌疑亦不曾染上半分。此番若果真冤枉了朱婉仪,只怕会叫御殿诸妃寒心。”我思量万分,婉婉道,深觉懿贵嫔小产一事,甚为可疑。
“这——”经过我一番思量的劝解,皇帝到底缓和了心底的怒气,转而深思熟虑起来。
此时,秦敛入临光殿,回报,“陛下,懿贵嫔贴身内御铃兰求见。”
我与皇帝微微诧异:懿贵嫔自己身子尚未痊愈,此时便差遣铃兰来此,所为何事?
“宣。”皇帝落座上首,示意我亦落座。
秦敛引着铃兰入内,打了个千儿,随即按着皇帝的眼色出去了。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邻倩夫人。”铃兰步履姗姗,面色惶恐不安,俯首在地,毕恭毕敬道。
“懿贵嫔今日打发你来这儿所为何事?”皇帝吩咐了一句‘起身’,随即问道。
“回禀陛下,我家娘娘吩咐奴婢意欲为了朱婉仪一事。”铃兰开口,面色艰难道。
“可是懿贵嫔手中有指责朱婉仪的证据?”皇帝往前微微探了身子,问道。
“并非如此。”铃兰摇了摇头,回道:“我家娘娘吩咐奴婢前来实乃为朱婉仪求情。”
“求情?”我在旁亦诧异起来。
“求情?”皇帝亦显出几分疑惑。
“我家娘娘原本胎气甚是不稳,何况此乃头一胎,多半系自己保养不当,故而有此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