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委蛇
宋韫从浴房出来,见宋弃换了身常服坐在窗边榻上,举着一本她拿来打发时间的棋谱,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愁什么。
看得懂嘛你,她摇摇头,走去妆台前坐下擦头发。泡过热水,身上痒得更厉害,后颈处尤甚。
她将长发揽到肩侧,抬手要去抓,腕间忽一凉,头顶落下一道淡淡的声音:“不要抓,越抓越痒。”
宋韫烦躁地挣扎了一下,“不抓更痒。”
宋弃没退让,另一只手递到她嘴边,“把这个吃了。”
面前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两颗黄豆大小的乌黑药丸,宋韫看一眼,忙不迭皱眉往后躲:“什么呀?”
不会是刚骂了他,他气不过,要毒死自己吧?
“咬你的虫子有毒,这是解毒的。”
听说是毒虫咬的自己,宋韫阵阵后怕,怕完又想,陈卫理不会有事吧?他也在草里躺过……
“快点。”宋弃催她。
宋韫盯着他掌心的药丸,面带犹疑,“我入口的药按规矩都要先找医官查验,确定无碍,再找宫人尝药……”
真能说,宋弃趁着她张嘴说话的瞬间,将药丸直接往她口内一送,抬起她的下巴,给她嘴里灌了点水,“等你那套烦死人的流程走完,我就可以换个新王妃了。”
“咳咳。”宋韫被他一番摆弄,挣扎间咳得满脸通红。
等咳完,才发现自己已经将药咽下去了。
“萧无厌!你混账,咳咳,你敢以下犯上咳咳……”她摸着喉咙,气得又开始干咳。
宋弃不理她,一手抄在她腰间,一手抄在她腿弯将人抱起。
“你又要做什么!”宋韫刚沐浴出来,为图方便,身上衣裙都穿得轻薄。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手间的凉意如有实质,她不禁抖了抖。
到床边,宋弃将她往乳白玉席上一放,“趴着。”
他不自在极了。
老毛病一犯,面上又不可避免地带了凶相。
宋韫抱着膝盖缩去床角,坚决不肯,“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要打我屁股吗?她心里这么想,嘴里又问不出来——因为太不像话,她小时候再怎么调皮,都没被打过屁股。
宋弃掏出药瓶,“上药。”
宋韫可怜巴巴的眼神从药瓶转到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是这样?”
宋弃挑了挑眉,“不然你以为是哪样?”
原来虚惊一场,宋韫讪讪一笑,挪过去,枕着胳膊趴好。
她那一头青丝,沾了水,更显得溜光水滑。
宋弃小心撩开她后颈的头发,将药油涂上去,“别的地方还有吗?”
药油凉丝丝的,味道很奇特,似乎还掺杂了香料。
宋韫翕动着鼻翼正在分辨里面的香料,闻言,下意识道:“胳膊小腿,应该还有背上,但我看不见,也不知道有没有。”
说完,她身上罗衫被人提着往下一扯。
她惊怒扭头,正要开骂,见宋弃单膝跪在自己身侧,捏着罗衫衣领的两手停在半空,视线直直落在她肩头。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登时惊得爬起来,扯回罗衫拢紧领口。
“他咬你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宋韫心提起来。
宋弃维持着身姿,动也不动,颔首垂眸,将那双眼又藏回眉下阴影中。
浑身散发着山雨欲来的阴沉气息。
“不是……”宋韫急得头脑空白,一时连句谎话都想不出来。
“都出血了。”
宋弃冷声打断她。
他克制住心头怒火,放下药瓶,尽量平静道:“你是为此才逃回来的?因为他袭击你了。”
“什么?”宋韫神思不属,闻声抬头,用仿若沁了水的眼睛望向他,“他没有袭击我。”
宋弃心里一软,算了,回都回来了,计较原因有什么意义。
最可恨的,是陈卫理背叛了他的信任。
“他没有袭击你,”他余怒未消,见她吓成这样还不忘维护陈卫理,抑制不住冷笑一声,“那就是你们情投意合、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连在野外都能滚到一起去。呸,还贵公子呢,狗屁!”
他慌不择言,自己都没听出自己的话有多酸味冲天。
“你怎么能骂人?”宋韫此生从没听过这般粗俗不堪的话,又羞又气,忍不住哭起来。
宋弃用鼻子哼出一道冷气:“骂他怎么了?辱人妻子,我还没打他呢!”
他本来要说杀,见她哭得那么伤心,就改了口。
宋韫看着他脸上阴恻恻的表情,便知道他没憋好心思。
她泪眼朦胧地扑过去,捶了他胸口两下,“你还有脸打人?今晚不是你让他带我走的吗?罪魁祸首就是你,你怎么不先把自己打一顿?”
说着她靠在他胸前,呜呜咽咽地抽泣,“我千里迢迢嫁过来,每日呆在府里,轻易连门都不出。自问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倒好,自己做错事,不反省倒罢了,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她停下打了个嗝,又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她的眼泪糊了宋弃一胸膛,闹得他心里也潮湿一片。
真能哭啊。
他推开她,闷闷道:“你说得对,今晚错全在我,我不怪你了,也不怪他了。”
是他蠢,识人不清。
怨不得旁人。
他拧了帕子给她,“别哭了,你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晚流光了。”
他此刻很平和,宋韫便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他又适时递来一块浸了冷水的帕子,“你敷敷眼睛吧,都肿成一条缝了。”
宋韫爱美,一听,这还得了,忙绕开他跳下地去照镜子。
果然,镜中映出一张眼皮浮肿的脸,她啊一声,险些晕过去。
宋弃见了好笑,“幸好没叫虫咬了脸,不然你可真是无颜见人了。”
宋韫不高兴,“学了几个字就到处卖弄。”
“这就叫卖弄啊?”宋弃拿腔拿调道,“我入口的药按规矩都要先找医官……”
“萧!无!厌!”
两人斗了会嘴,宋韫终于展颜笑了笑,宋弃便道:“继续上药吧,不然你今晚绝对痒得睡不着。”
宋韫这次没扭捏,自己脱了罗衫,趴好将小衣往上卷了卷,“快看我背上有没有?”
她自小沐浴换衣都有一堆宫人贴身伺候,袒露这点皮肤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再说,他们是夫妻——虽然现在还不算是真正的夫妻,但她早晚也要跟他坦诚相见。
这就当作是提前练习了。
她忍着羞涩,把脸埋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