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羞辱
宋弃独自托腮坐在宴席上首，冷眼看着被乐伎一左一右贴着喂酒的陈卫理。
少年人面皮薄，叫四只葇荑勾魂似地左拉右扯，眼里积了寒意，两颊却控制不住红起来。
就是不知道，那红是气的，还是羞的。
宋弃伸出食指点着酒杯，看了一会儿，忽道：“真没用，一杯酒都喂不进去。”
乐伎们闻言，顿时依偎在陈卫理颤声道：“公子，请怜惜怜惜……”
陈卫理不等她们说完，两手接下她们杯中酒，一仰头全喝了。
喝完，他推开乐伎起身，“使君，你身为一州长官，青天白日，公然狎妓，上对不起公主，下对不起百姓，你……”
“停。”宋弃弹了弹酒杯，玉质杯壁发出清泠脆响。
他似笑非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除了你，我们身边都没有女人。若说狎妓，也是你一个人吧。”
席间陪坐的不少，但只有陈卫理身边安排了乐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弃是故意的。
此刻两人正面对上，其他宾客安静吃着杯中酒，目不斜视，唯恐惹祸上身。
“怎么？你嫌弃她们出身不好，配不上你金尊玉贵的身份？”宋弃往后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
“那你可真有点那什么眼看人低了。她俩，祖上可实实在在是北玄名门，受父辈牵连，才沦落至此。你仔细瞧清楚了，她们不是你讨厌的蛮子，身上也没有牛羊膻味。”
两个乐伎伏在地上不敢吱声。
陈卫理气得火星乱冒。
“使君对我有不满，直说便是。何故如此羞辱人？”
宋弃不解：“我好心好意送你两个美人，怎么就是羞辱你了？”
他的视线从堂上宾客扫过，嗤地笑了一声，“哦，我明白了。看你面白无须，难道你也跟宫中内侍一样，无法人道？”
轰的一下，陈卫理直觉满身血液都涌到头上来了。
而宋弃还在往下讲，“我就说嘛，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会对着两个美人无动于衷。除非他不是男人……”
陈卫理攥紧拳头，无视杜海频频投来的安抚目光，一脚踹倒面前小几，扭头往门口走。
“慢着。”
随着宋弃这声冷喝，陈卫理突觉耳后有风袭来，其间暗藏杀气。
他下意识一偏头，眼前寒星闪过。
一支银箸深深插进他身侧的窗框上。
在它的尾端，垂着一块用五彩丝线拴着的玉牌。
“陈公子，公主说她不收赝品，让我物归原主呢。”
背后传来数道探究的视线，陈卫理面上冷一阵热一阵。
他愤然扯下玉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杜海坐立不安，又忍了一会儿，才用解手的理由退席溜出去找陈卫理。
宴席设在当初的婚馆里，陈卫理下楼，在院中看见了布置华丽的青庐。
昭阳那日，就是在这里和那人拜了天地。
陈卫理踩着花团锦簇的毡毯，一步一步走过去。
杜海找来时，见他站在青庐前发怔，连连头疼。
“老四，你还不清醒？”杜海推陈卫理，“昨夜的事，驸马回过味了，今儿这一切都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他将陈卫理连拉带拽，直到看不见青庐了，才无奈道：“你用脑子想想，婚礼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青庐早拆了！你刚看的那个，只能是驸马现搭出来故意怄你的。”
“你对公主的心思，他估计看出了端倪。”杜海当机立断道，“今儿这事便是警告。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回都城去吧。”
陈卫理想起刚才那支银箸，准头、力道都很惊人。
如果他有心，自己大概根本躲不开。
陈卫理握着手上玉牌，莫名怅然，杜大哥说得没错，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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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韫带着春音和几个侍卫匆匆赶去府衙打听酒宴设在何处。
谁知府衙的北玄官吏无论职位高低都被邀去了吃酒，只剩下语言不通的交趾府兵在守门。
宋韫学的那点交趾话不足以流畅沟通，鸡同鸭讲半天，就见宋弃在一堆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你怎么找这儿来了？”宋弃诧异走上台阶，打量着她掩在幕篱下的脸，“有急事？”
宋韫在他身后的人群里没见着陈卫理和杜海，心沉了沉。
“阿福把药瓶叼走了。”她若无其事道，“驸马不在府衙，又是打哪儿来？”
宋弃挥手叫其他人先回去办公，道，“就这事？遣下人来找我不就好了。”
宋韫道：“我来都尚且进不去府衙，下人来，便能进得去吗？”
宋弃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这个讽问，而是问：“你现在要进去吗？”
她在这个府衙里没留下过什么好回忆，进去除了触景伤情，能落什么好？
宋韫仰首望了望匾额，果然摇头。
“既遇到你了，我何必再进去？”她迟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从哪儿来的？你出门时，明明说，是府衙有事。”
她这个质问和隐忧的语气，宋弃明白了。
他故意道：“我去把陈卫理剥皮抽筋了，怎么，公主要为他治臣的罪吗？”
明知他在胡言乱语，宋韫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人总喜欢把眼睛藏在长睫下，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是奉诏来给我送礼的，驸马若伤了他，才是真的对朝廷不好交待。”
她知道说太多，只会让他更加反感，便转个弯道，“驸马快把药给我，我想回府去了。”
说不定杜海已经回去了。
“只剩这一瓶了。”宋弃叫人去府衙偏室拿了药，亲自交到她手上，“这次不要叫阿福叼走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进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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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衙，果然杜海已经回来了，他的手下说正在房里补眠。
宋韫一听，杜海还有心情睡觉，想来陈卫理性命无虞，这悬了大半天的心总算回归原位。
她回到屋里，遣散宫人，抱着阿福倒在榻上出神。
阿福被她抱得不舒服，一心要逃。
挣扎间见她眼角红红的，也就把脸凑过去，在她腮边热切地贴了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