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太后的阴谋
四下里皆是一片寂静,一簇银杏自朱红色宫墙上探出头来,金色的琉璃瓦上,一只白鹤在此栖足。
顺着汉白玉石阶往上,拔地而起的宫殿巍峨肃穆,看似炽热的金乌,蒸腾着宫殿周遭花林化霜淌下的露水,氤氲雾气之中,慈安宫宛若一尊神祗,正悄然苏醒。
华美的绢扇将腾起的香雾摇散,鲛绡海棠青罗帐下,纵云山海美人榻上,大黎国太后华清琦正斜倚着白玉凭几闭目养神。
“太后千岁,戮厂督来了。”慈安宫总管太监仇恩手捧拂尘,微微俯下老迈的身骨走进殿来。
“宣他进来。”华清琦没有睁开双目。
戮青苏抬手撩开殿中垂挂的珠帘,在华清琦面前,一向高傲的他弯下了腰身。
戮青苏示意跪在榻前伺候华清琦的宫婢退下,上前为华清琦捏起了腿。
华清琦察觉腿上轻重有变,缓缓睁开了眼眸,瞬时之间,无论是慈安宫漆金的云顶还是生辉的晶玉都在此刻黯然失色。
高绾的云髻、摇曳的珠翠、织金的裙裾,无论有多华美,都及不上她眉目间高贵中万分之一。
华清琦貌美,早在幼时便有艳绝京都之名,即便是如今膝下儿郎已年过二十,但绰约不减当年。更甚者,因岁月沉淀,似有日月华光披身,颦笑之间,更显凤仪万千。
“青苏,哀家知道你对哀家敬重,但这等服侍人的小事不必你来做,不合你如今的身份!”华清琦调整姿态稍稍坐起,示意身侧的仇恩给戮青苏看座上茶。
“太后对奴才有知遇之恩,若没有太后,何来奴才今日。”戮青苏并未即刻起身,而是再将头往下低了低,“奴才能够统领东厂,全凭太后提携,莫说是捏腿,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眉眼不眨、在所不辞!”
“哀家说过,不要一口一个奴才。让你统领东厂是因你聪明懂事,你配得上如此地位。”华清琦伸手将戮青苏扶起,末了单手扶额,言有唏嘘,“想当年苏家败落,先帝处死谦妃苏若怡,升裴太傅族妹裴姝雯为淑妃。过了三年,淑妃怀上了龙嗣,先帝大喜,对淑妃宠爱更盛……不过是一时失宠,哀家便惨遭母族厌弃……”
厌弃?
华清琦从来没有忘记那被厌弃的几年,失宠之后,她成了一颗弃子,没有母族扶持,她与儿子黎禛在后宫备受欺凌。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越家并未同她解除早已定下的婚约。
直至她的皇儿登上皇位,曾经厌弃的她的母族,才来对她表示忠心。
她没有原谅他们,更没有提携他们。
“八年风霜雨雪!那八年裴家风头无两,亏得有你来到哀家身边,为哀家出谋划策,哀家方能扳倒淑妃,将皇儿扶上皇位!”华清琦眼眸当中早已没有了悲伤,宫中的尔虞我诈将她的一身棱角磨平。
又是一个八年。
八年前她用尽手段终得复宠,日夜难寐唯恐再度跌下宠席。十七岁的戮青苏便是在这时出现在她的视野。
起初华清琦只注意到宫里又多了个行事干练的小太监,直至某次先帝到访,却因事迁怒,一时窘境竟被在旁伺候的戮青苏冒杀身之险以寥寥数语化解。
至此,华清琦认定戮青苏乃是可用之才。
三年前,先帝急病驾崩,华清琦凭借势力将黎禛扶上皇位,终于开启了她垂帘听政的时代。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戮青苏提拔,让他统领东厂制约百官,打压所有反她的人。
“可惜了,青苏!”华清琦思绪落下,突而长喟一声,打量起旁坐的戮青苏,饶有深意道,“如你这般风雅睿智的男儿,竟为生计所迫送进宫成了太监。”
戮青苏捏着茶杯的五指一紧,转而却笑了:“如若青苏从未进宫,恐早已饿死街头,何谈有遇太后垂青,又哪得如今高位?可见青苏此生便是为效忠太后而来。太监有何?青苏无憾!”
华清琦对戮青苏的回应很是受用,抬手示意仇恩将准备的宝箧奉上道:“你也知道,哀家早已将你当做半个儿子。这是广南新上贡的珍珠,哀家已命尚衣监制成首饰,你且拿去赏给越罗。”
“青苏代越罗谢过太后千岁!”戮青苏言罢正要谢恩,却被仇恩制止。
“婚期都定下了吧?”既是提到越罗,华清琦便顺势关切。
戮青苏回道:“定下了,月末二十八。”
“若是二十八得了空闲,哀家定当前往为你证婚。”华清琦颔首,继而眼眸一沉道,“倒是委屈你,如若不是越罗与你八字相合,哀家自不会给你选个疯丫头。你夜咳的病也好些年了,只望越罗能给你冲散病气,拔除疾根。”
“劳太后费心。”戮青苏察觉到华清琦的眼色,进而眼眸一转,有意试探道,“太医院王贞王太医医术高明,越罗服下汤药癔症已有好转。这几日青苏与越罗多有接触,察觉她身子渐愈,且并非如传闻那般跋扈无礼,实是个娇憨女子,分外可爱。”
华清琦闻言拨弄指间檀香珠串的五指一顿,将话题岔开:“李家可抄查完了?”
戮青苏将藏于袖中的折本递与仇恩,仇恩呈与华清琦,华清琦粗略看了看:“嗯!不错,有他这些家产,国库又充盈了不少。”
“李庚贪腐必将牵扯朝堂,只怕……”戮青苏并未将搜出的书信带进宫来,他坚信李庚的信牵连着更大的阴谋,他有自己的打算。
华清琦知道戮青苏要说些什么,直抬了抬声调道:“你且放开了去查,谁要敢动你,那便是同哀家作对!”
戮青苏嘴上称是,又同华清琦闲聊了两句便退出慈安宫。不过,他并未急着出宫,而是有意躲在了一处太医院通往慈安宫必经之路的折角处。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戮青苏便见王贞脚步匆匆赶往慈安宫。
王贞进入慈安宫,即行了跪安,华清琦并未给他看座赐茶,只是问他道:“你可是按哀家的旨意给越家三小姐开药?”
“太后吩咐,微臣不敢有误,越家三小姐的药,皆是伤身之用。”王贞颤颤巍巍,听华清琦的语气,像是越罗那头出了岔子。
“那为何戮厂督告知哀家,越罗病症已有好转?”华清琦瞥了一眼王贞。
“禀太后,前两日戮厂督将微臣请去东厂给越小姐看诊,为了不让厂督起疑,微臣只能半真半假,告知厂督越小姐已有好转。”王贞佯装淡定,实则汗如雨下。
他行医多年,越罗的脉象实属少见,这往来数次,他也开始晕头转向,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华清琦见王贞说的不像是假话,便遣他退下。
指间檀木珠串缓缓滚动,华清琦再度掩上了眸子。
她想要越罗丧命!要她慢慢地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