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谜题
“她想回家！”
费南桥一字一句。
“家？”越铖虽是不解，但作势便要下楼，“我这便将阿罗接回越府！”
“她想回的并非是越家。”费南桥尝试在把握分寸之余多透露些许线索。
越铖身形一顿，缓缓回过头来：“您说什么？”
费南桥没有回答越铖，而是看向戮青苏，宛如越罗的老父般嘱咐道：“戮厂督，越罗小姐心中的家早已不复存在，她既是你的妻子，望你爱惜她珍重她，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家。”
戮青苏看着费南桥，亦是不解。
“戮厂督，越学士，越罗小姐今日同老夫的谈话涉及越罗小姐的私事，我不便告知于你二人。以上所言，还请两位自行参透。”费南桥说着便要回去卧房。
“费学者！”却是戮青苏将他唤住，他上前一步，“有件事戮某想单独询问于您。”
费南桥略作思量，示意戮青苏随他进入卧房。
待房门合上，戮青苏即问道：“您今日未曾将符文内容告知阿罗？”
费南桥听闻此话，明白戮青苏知晓越罗找他翻译之事，也未曾隐瞒道：“越小姐问了她想问的便离开了，符文的具体内容我确实尚未告知于她。”
既是如此，戮青苏推断令越罗失心的事远重于符文内容。
越达今日在越罗跟前所言的那些有关献祭的言语越罗并不曾听进，戮青苏念及越达良苦用心，亦不想越罗探索献祭背后的残忍真相，便请求费南桥道：“费学者，若是阿罗日后再同您问起符文之事，还请您有所隐瞒。就说越家二小姐越锦自小便削发为尼，常住庵堂为国祈福。”
费南桥亦知献祭残忍，闻此答应下来，又见戮青苏当真为越罗考虑，终于在戮青苏即将推门离去时不住开口向着他的背影说：“那些本不该逝去的灵魂，都将在另一个时空里重生！”
戮青苏闻声一顿，回过头来，只见费南桥朝他点点头后将身子背了过去。
戮青苏与越铖回到戮府，越铖将费南桥所言告知众人，众人皆是云里雾里。
尽管翌日并非休沐，可越达与越铖并未归去越家。
戮青苏差左瑾瑶给两人安排了客房，又将君迁子留在府上，说是越罗有什么动静也好及时诊治。
自王贞被撤下，经由仇恩举荐，太医院得了华清琦授意又遣了其他太医前来为越罗主治。正好这太医与越达有些交情，加之越罗住到了戮府，脱离了东厂眼线的监视，行事方便了不少。
除去每隔几日请脉，越罗的诊治暗里其实皆转到了君迁子手中。
房中的烛火并不十分明朗，戮青苏顾不上用晚膳，一心推敲起费南桥的言语。
他坐在书案前，抬眼即见身处黑暗当中的越罗。
费南桥的言语一句接着一句在他的脑海当中回转，他想了很多很多，每当思绪杂乱起来时便看上一眼越罗。
原本越罗该是暗处的光！可现在呢？
她熄灭了！
戮青苏突觉双眼生疼，末了只能将落在越罗身上的目光收回。
他不住咳嗽起来，可并未立即将药取出。
他记得以往，越罗只要听见他咳嗽，必定急忙为他将药寻来。
可今夜，任是他咳嗽得再厉害，越罗也无动于衷。
戮青苏心中突而生起一种分外奇特的感觉，像是被抛弃在黑暗中的婴孩，一向稳重的他竟有些惊慌失措。
他狼狈至极地将药丸吞下，他看见自黑暗中生出一只无形的手，正将越罗一点接着一点拖离他的视野。
他想起那个夜晚，更深露重，越罗为他披衣。
他想起那个午后，越罗看见了他的眼泪。
先苦后甜，他如今是万人之上的厂公。
可纵是如此，他的人生已然晦暗太久，越罗的出现正一点接着一点给他的人生涂上明艳的色彩。
尽管他无数次说服自己要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可眼下，他竟是怕了。
他害怕色彩褪去，他害怕自己将来的年岁里没有越罗的身影。
“我究竟是怎么了？”戮青苏喃声，眼瞳深处倒影着的那盏圣光又明又灭。
他颤抖着将无处安放的手按在书案上，他看见了那只鹅毛笔。
鹅毛的颜色很是冰冷，透过惨烈的白，戮青苏的脑海中闪现出落在越罗笔下的简体中文。
在戮青苏看来，那些支离破碎的勾画不能说不是大黎国的文字，它们更像是经过简化得来。
他想到了大蛮文字：繁杂生于过去，精简出自后世。
一阵叩门声响起，原是阿杳又将越罗的药汤热了一遍送进房来。
药汤蒸腾而出的白雾宛若一只睁开在黑暗中的眼，戮青苏盯着它，想起君迁子初次为越罗诊疗所言：毒攻脏腑，本该体衰气绝，但很奇怪，越罗不仅死里逃生，反而受损的脏腑正趋于复原。
体衰气绝。
死里逃生。
趋于复原。
复原……
“那些本不该逝去的灵魂，都将在另一个时空里重生。”
逝去。
重生。
癔症。
发疯。
性情大变。
他开始回忆越罗情绪跳脱的场景，他想起越罗骑在锦卫司墙头那日她突而情绪失控。
像是有所指引，她奔向隔着她与展江的高墙。
“回家！我要回家！”
“她想回家。”
展江此前的一番言语窜入戮青苏的思绪，那是成婚当日，展江对他说，越罗有些异样，向着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必等我。”
思绪回转至李庚被杀的那天夜里，越罗问及展江一些琐事。
析离而出的信息是越罗曾有一位名唤高驰的旧友，长相与展江相似。
戮青苏询问过阿杳，高驰是何许人也。可阿杳却道未曾听闻过此名此姓。
阿杳是越罗的贴身婢女，若是越罗当真结交过这样一位朋友，便不该有此反应。
“她想回家，但想回的并非是越家。”
言外之意，是指她除却越家还有另外的家？
如果有，那个家又在哪里？
“越罗小姐心中的家已然不复存在。”
所有有关越罗的人和事化作一枚枚光点，这些光点在戮青苏的思绪中飞速流转。
突然，光点凝聚炸裂，仿佛推开一扇自暗夜通向白日的大门，戮青苏像是顿悟了，猛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