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桂花路
炼器门的师叔坐在椅子上,干脆连招收也无心搭理,目不转睛地看着月生,生怕他溜走。
这凡界招收,从来就不是最主要的招生渠道,但是今年,这小子一人,就抵上了炼器门一年的指标!指标啊指标!
师叔心里已经做起了美梦,这优秀代表的名号,终于要给我了吗?
但随着场中连着爆发出两次惊呼,他也有些坐不住了;听那来往的路人说着:
“听说了吗?清虚门那边来了一个天生木灵根的绝世天才!”
“是吗?我倒是觉得,就在刚刚,海涯派收的那个火土灵根的年轻人更有潜力,据说是朔北人,年仅十六,就快到练气九层了!”一人惊叹道。
“听说炼器门这边也来了一个变异灵根的家伙,不过跟那两个人比,还是逊色不少。”
“咱这还是凡间吗?跟他们比起来,咱就像是个没有灵智的猪狗。”
“估计又是哪个家族拿资源砸出来的天才。”
很多人都在为今年凡界招收的盛况而感到震惊,但震惊过后,就只剩下差距感,那些如果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到死也不会再有了,有人成仙了,他们却还要在凡间为了生计奔波。
听着来往的议论声,炼器门的师叔却有些羡慕,炼器门好不容易招到个天才弟子,却被清虚门和海涯派压了一头。
不过今年炼器门能在凡间招到这么有潜力的人,也不容易了,再说,凤凰山和占星楼,还没有动静,以前都是炼器门陪跑,这些轮到他们了。
月生看着师叔在那儿偷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乖乖听话,坐在原地等待。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热闹,对于初来人间的月生来说,都是新奇的景象,他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很想四处走动一番,却被炼器门的师叔看着,哪里也不让去。
正无奈,却发现远处走来两个人影,只见方才的风乞寒长老手边领着一位姑娘,朝着炼器门这边过来。
“月生!”来人正是徐秋子,她撒开了风乞寒的手,朝着这边跑来,看上去心情不错。
“怎么样?进入清虚门了吗?”
徐秋子猛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不仅顺利的进入清虚门,而且不用当杂役弟子,直接就是外门!乞寒长老还答应等我到达结丹期,就给我争取升入内门的机会!”
“外门?!”月生有些惊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凡人姑娘,竟然能一跃成为清虚门内门弟子,他祝贺着秋子,丝毫没有在意她主动拉上来的小手。
而徐秋子似乎很自然地拉住了月生的手,满脸兴奋地听着他说话。
这其中不仅仅是成功进入宗门,摆脱凡尘的欣喜,还有不负于齐先生的自豪。
“哦?秋子,你认得他?”
“嗯,我和他一起来参加凡界招收的。”
风乞寒心中惊叹道:“这就巧了,一个是金雷附生灵根,一个是天生木灵根,一个比一个天赋过人,那些轻松进入各大宗门的仙家子弟,都不可能有这两人天赋异禀。”
想到这里,风乞寒忙问:“你们二人师出何人门下?竟然能教导出这样天才的弟子?”
“我们的师父……他只是一介隐居在凡间的练气修士。”秋子回答。
风乞寒点头,可能只是那人恰巧碰上了这俩后生,走了大运;今年的凡间大学府、大家族,竟没能提供多么有资质的弟子。
这就是世俗,真正有学问、有天赋的人,往往因为穷困潦倒而埋没在乡野之间,而那些门阀子弟,却能仗着优渥的出身条件,高人一等,这样的世俗社会,向来是难以长久的。
“风长老可知方才又发生什么事了?”月生问起,刚刚人群传出来的惊呼,让他有些在意,第一次那种纯净的木属性灵气,现在也不难看出是秋子身上的灵气,旁人或许发现不了,但作为和秋子相处许久的月生,一下子就发现秋子的气息和往常不同,灵气之中似乎带着一种折断青枝的芬芳。
“海涯派招收了一位火土双灵根的绝世天才,但那人是朔北来的仇峰,因此没有多大悬念。”风乞寒说道。
“朔北的修仙者?为何能来到通国?”徐秋子有些不解,这通天洲地区和朔北关系不是很差吗,为何偏偏允许朔北的修仙者来此?
“这件事是含灵仙界上层的仙家商议决定的,应该有自己的考量,我猜,应该是主动向朔北示好,冰释前嫌的预兆。”
“要真是如此就太好了,几百年前两方势力征战不休,百姓苦不堪言,我徐家也是因为那场战争而一蹶不振。”秋子念叨着,脸上有了一丝愁容。
“是啊,要知道当年徐家可是……”话到嘴边,风乞寒却收住了,看着一脸期待的徐秋子,无奈地摇摇头。
“关于你徐家的往事,等你进入清虚门,自然会知道。”
徐秋子点了点头,既然不是能在嘴边说得闲话,无需再问。
午时,凡界招收正式关闭,风乞寒在场中宣布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返回了山中。
求仙问道本就不易,对于凡人,更是难如登天;这次招收进入宗门的,仅有七人,山下密密麻麻的人们眼睁睁看着他们随众仙人进入山中,不见踪影,也只能感叹自己资质不够。
下一次招收,又是十年之后,自己的年纪,能不能符合那时仙家的要求,还说不定呢。
凡人,能有多少个十年?
这七人随着五位修仙者进入含灵山,几人一路上山,虽说路途陡峭,但身上的修为,让他们行走在山间却不觉得疲劳,不过,走在前面的修士们身形灵动,要是不加紧步伐,可是会被落在后面,凡人们只好紧赶慢赶地低头爬山。片刻,几人行至一座石碑前,那石碑散发着白色灵光,但模样粗糙,毫不起眼。
其上写着:“欲访众仙家,雨不落桂花。”
“呵,竟是一句打油诗。”月生看罢,浅笑一声。
其中一位身穿橙色道袍的凤凰山修士,朝着石碑一招手,石碑后面的桂花林竟然打开了,从山路一侧忽然多出来一条隐藏的道路,道上有石板,一路朝下,看上去静谧而优美。
修士们纷纷走进那条新出现的山路,放慢了速度,这才让后面跟着的众人有了休息的机会,月生的肩膀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回头,是仇峰。
他那头乌黑的批肩长发,很难认不出来。
“想不到你与徐姑娘,都入了宗门,真厉害。”
“这还得多谢你那天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二人都没有参加招收的机会。”月生抱拳,仇峰正是那日让出两间房给齐向才一行人的年轻人。
“还没来得及问过兄弟名号。”
“隋月生。”他很自然地说道。
“我叫仇峰,朔北人氏。”仇峰抱拳,“我就知道你准能进入宗门,我仇峰看人不会出错的。”
“哦?难道那天仇兄肯出手相助,也有其他缘故?”
“嘿嘿。”仇峰突然一笑凑近了说:“兄弟,咱们这也算相识一场,交个朋友,你就直说了吧,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修为?”
“此话怎讲?”月生突然警惕,难不成他能看出的我的真正境界?
“当时我往下一看,就在人群之中锁定了你,咱俩差不多,都有一种旁人所没有的。”
“什么?”
“气质。”
“什么气质?”
仇峰挠了挠头,说:“总之就是那种,站在人群里就能看出来的气质。”
“我可没有隐藏修为。”月生确信这人只是歪打正着,差点诈出自己。
“是吗?”仇峰歪了歪嘴,“那看起来我好像是这里面修为最高的了。”
“你什么修为?”月生反倒好奇起来。
“筑基前期。”
“了不得!”月生惊叹,“那仇兄从朔北来到此地,还要从杂役弟子做起,是为何?”
仇峰一愣,这种事情一说出来,不应该怀疑我是不是朔北派来的细作吗?本来还想着拉拢几个小弟,在通天洲这边好轻松些,但没想到这第一个,就这么难缠。
他根本想不到,眼前这青年根本不是通天洲人氏,甚至人间发生再大的变故,他也不会在意,更何况这本就不交好的两方人类势力呢?
“都是我那边仙家决定的事情,我原本不愿意来的。”
月生点着头说:“看来朔北和通天洲有意和好啊。”
“或许吧。”仇峰扭过头去,在人群中看了看。
“但在这边待了一阵,倒也觉得不错。”仇峰又故作神秘地凑近,小声地说:“不瞒兄弟,我看上个姑娘。”
月生眉头一挑,饶有兴趣。
“就是与你同行的那个丫头。”仇峰手指着后面。
“徐秋子啊。”月生回头一看,在人群里找见了徐秋子;徐秋子也在往这边看,两人忽然四目相对,秋子急忙将头转向一边去。
“那倒是挺好,只不过这姑娘有些难相处,总是很讨厌我的样子。”月生回头说道,可仇峰却自顾自地喃喃着。
“秋子,秋子,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月生笑着摇摇头。
“还说什么看人很准,分明就是瞧见了徐秋子,才让我们住店的吧!”
不过这又让他想起,现在齐先生正在何处,是否知晓我们二人已经进入宗门?他回头望去,只见到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再也见不到含灵镇的景象了,仙凡有别,便是从此开始吗?
此时的会场中,齐向才满心欢喜,却又有些失落,因为月生和秋子的名字出现在会场中央的榜单上。
“这小子!”齐向才笑道,榜上的名字分明写着“隋月生”三个大字,后面紧跟着“向才学堂”。
“真是机灵。”
他慢悠悠地,哼着小曲往客栈走,路上有很多认得他的同行,都来祝贺他,说是祝贺,多半是谄媚奉承。
“哎,都是那俩孩子争气,我这当老师的,也没能帮上些什么。”
听着那些美言,他心中有愧。
回到客栈,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红布包着的物件,还有秋子交给他的信件。
拆开信封信纸上简单写了些字,旁边是另一封信。
“齐先生,我若能进入仙家,都是先生的良苦用心,小女不才,无所为报,只能留得一封信交与先生,若是先生不嫌弃徐家落魄,便取了这封信,交与徐家家主,在徐家做个门客,也好过在镇上教书;若是先生婉言推辞,也请先生将这封信当作家书,送与家父,家父虽年老,但为人忠厚,重信重义,先生于我有恩,徐家定会报答。”
齐向才看着手中的信件,久久不能平静。
“这孩子真是……”他眼中却有了泪光。
说着便拆开月生给自己的东西,待拨开红布之后,里面的东西却让他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块晶莹剔透,干净透明的玉石,齐先生从未见过这等绝品,震惊着将它收好。
那红布后面写着一行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后来的事情,便不能知其详细,只是知道向才学堂消失了踪迹,通国国子监来了一位新的主讲,开始在全国招收贫苦百姓家的孩子,有教无类,百年之后,通国后人依旧记得这位高尚的讲师,正所谓桃李满天下,百姓皆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