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从此远相知

何子儒靠近陆枋，坐在她身旁，手指轻轻地在她脸上划过，为她抚去滑落在她脸颊上的发柳，并露出她洁白的皮肤。她安详的面容静的像一个熟睡的婴儿，对何子儒毫无防备的样子。

何子儒滑落床沿一下坐在了地毯上，背靠在床沿。不时，陆枋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叮的一声，声音很小，小到陆枋根本没听见。何子儒好奇地看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何子儒拿起手机，在未解锁的状态下点开了那条消息。信息显示着：“我不曾想过要打扰你和他之间的生活，如果我的出现造成了你们之间的困扰，你也不必忧心。我了解自己的病情，不久我也将不再存于世。我本就习惯孤独一人，你不必为了时轩的请求留在我身边。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希望你也能勇敢地追求属于你的幸福，不要为了不要紧的我耽误了自己。”，这是云炀发来的。

何子儒冷静地看完这则消息，伤怀的情绪油然生起，握在手里的手机不一会儿便暗了。何子儒徐徐地将手机放回原位，低眉颔首间，忽然，一滴泪落在地毯上。他好像在顷刻之间就懂得了陆枋的选择。垂首伤怀了许久，何子儒突然转头看向了正熟睡的陆枋；他一咬牙，在内心暗自做了决定后，便走出了陆枋的卧室，离开了那个他从前时常踏入的地方，并在茶几上留下了那把曾打开了他“心门”的钥匙。

秋日里，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的，早晨还是阳光明媚的样子，午后便又阴郁沉沉起来。此时，天空中布满了阴云。微风也在这座城市里轻拂着，只是那雨好半天下不下来。

陆枋沉沉地睡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才复又苏醒过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六点三十五分了，只是手机里有一则消息，是云炀的。陆枋点开看了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关上了手机，放下手机。她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后，才缓缓起身。

陆枋走过客厅，经过厨房，又望了一眼浴室，还是什么都没有，知道何子儒已经离开，才为自己倒了一杯他早就为她烧好的凉白开喝下。她动了动久卧的身体，想舒展舒展筋骨，不曾想却听见卧室里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响，便快速地走回卧室。一看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她倏地才想起，今晚有一场属于她的告别宴。接通电话后，陆枋对手机那头人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快速地挂断了电话，换了一身衣服，就急忙地出了门。

大城市的夜晚，总是一副人潮涌动的样子。司机师傅们坐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通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就好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奋斗着，而每个人都是这世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的一员。

下了车，陆枋径直朝酒店里面奔走而去。走到前台，陆枋说出了宴席的名字；前台服务员在系统里查看了一下，告诉了她具体的方位，她便又独自朝着目的地走去。

宴会在三楼，出了电梯门左走第三间包间就是。陆枋整理了一下方才因疾走而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陆枋惊讶地发现何子儒竟也在。因为她明明记得昨日在车里何子儒清清楚楚地跟她说过：“告别宴？你的？不去。你当真就那么着急要告知所有的人，你陆枋要离开我何子儒？你还真是......无情呢！竟能如此开心地和同一群人庆祝着我们俩的离别。”。陆枋想解释的，可始终什么也没说。可如今他却换了一身休闲装，若无其事地坐在人群中，还带着那一脸和煦的笑容，同众人一齐望向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陆枋惊奇地看见何子儒后，又觉身在场合之中，这副表情不太好，才又回过神，向众人道歉，并朝最里面的一个空位走去。结果小秋先起身，将陆枋拉到何子儒身边坐下，她自己则坐到了陆枋正欲走去的位置上坐下。

“两位老板，坐在一起嘛！”。小秋表现的很善解人意的模样，微笑地说着。

陆枋坐下后看了一眼身旁的何子儒，而他此时也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并露出那一排洁白的牙齿：“陆老板，大家等你很久了。”。

陆枋看着何子儒的脸，心里却始终觉得这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何子儒，一时茫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何子儒突然扭头看向众人，并举起手中的酒杯，大声叫喊着：“来！大家举杯，为我们陆老板送行吧！今日一别，来日再见可就不知是何时何地了！”，随后他就站了起来。

陆枋心情沉重地望着眼前这个令他陌生的何子儒，才愣愣地端起手中的酒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与大家一起一饮而尽。整个宴席里，何子儒都与旁边的几位同事一起喝着酒，只是其间有许多同事来跟她敬酒时，都被何子儒以陆枋生病为由，将她酒杯里的酒倒进了自己的酒杯里；又叫来服务员为她换成了果汁。

何子儒说：“朋友们，你们陆老板昨日夜里才发着高烧，方才已经喝了一杯酒，也算是心意了，接下来就让她喝果汁儿吧，大家包涵包涵！”。

好在，大伙儿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也不计较。即便陆枋觉得这样不合时宜，众人也都抢着将她执意要喝的酒拦下，并给她换成了果汁或是茶水。

“小秋......是不是喜欢你？”，陆枋看着何子儒的脸对他说。

何子儒不语。对他来说，除了陆枋的爱，别人的都不足挂齿。

离开众人，秋筠榆还想再找一个地方继续娱乐，却被何子儒拦下。其实，众人皆知何子儒对陆枋的心意，大家明里不说，可私底下却都默认俩人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了，偶尔还会调侃着在客人面前称俩人是老板和老板娘。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间陆枋要离开，故也识趣地为俩人腾出时间，好让两个即将分别的人多一些时间相处。

宴会很快地就结束了，只是凭何子儒的酒量，上两次卫生间出来他整个人就清醒了。何子儒带着陆枋去到了江边公园，在这座临江而建的城市里，这条江就显得自由多了。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陆枋站在何子儒身旁，两人站在江边的沙石上，双眼都望着黑夜下被五彩斑斓的灯光照着，被微风轻拂着的波光粼粼的江面。冷风吹过来，在每个人的脸上轻轻地划过，也让两个微醺的人整个爽朗了起来。闻着风中带起的水的味道，陆枋转头看向了何子儒。

“再等半个小时，你就能看见你一直想看的风景了，那是独一无二的风景！”。何子儒打着哑谜。只抬头看着那漆黑一片，此时只有一轮明月挂着的夜空。

“我想看的？”。陆枋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想要看这座城市的什么风景了。即便说过，怕是连她自己也早就忘记了。

“刚才，为什么不听听小秋想说什么？”。陆枋一直惦念着。方才走出酒店时，小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想单独同何子儒讲什么，可是何子儒似乎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才紧拉着陆枋的手不让陆枋走开。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想说什么？不可能的事，就不要给人希望。有些事，不说出来，对大家都好。而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是吗？”。何子儒闭着眼感受着这夜里的静谧。

在江边公园站了一会儿，何子儒就拉着陆枋在俩人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今日这般模样。”。陆枋一直望着江的另一面。那一栋栋的高楼大厦，那一盏盏星星点点的灯光；她难得能像今日这般，有整日整夜与何子儒独处的机会。以往他们的身边总是会隔着一堵墙静卧着两个小生命，所以俩人也难得有机会能像这般坐下来，相互之间吐露心声。

“哪般？我不还是原来的我嘛。”，何子儒慵懒的姿态，将头靠在陆枋的肩上，陆枋也推辞。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今夜他不再想像往常那般拘束，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感情了。此刻，他只想依偎在陆枋身边，感受这最后还能闻见她身上独属于她的气味的时候。

“往后......照顾好自己。不要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你这么优秀，追你的女孩儿也不计其数，认真选一个嘛！人嘛，总不能一直一个人生活吧！那得多孤独啊！”。陆枋平静地脸上，淡淡地说着。

何子儒突然睁开双眼静思了一会儿，却也不再接她的话，只安静地靠着陆枋。可她的身子实在太矮小了，让他躬着的腰愈加地酸胀了起来。突然间，天空中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夜空绽放开来。

陆枋一直看着江边对岸。她瞅见了从地表升起的那一束白色烟雾，原本以为只是漂浮在天空中的异物而已，却没有预料到它突然炸开。‘嘭’地一声，陆枋身体也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何子儒却仍旧靠在她身上，只轻轻一抹微笑；似乎很满意陆枋那一下从身体发出的本能反应。陆枋知道何子儒定也在观看，就并没有叫他。俩人就这般模样坐在冷风中，坐在江畔，观看着对岸那一朵朵转瞬即逝的五彩斑斓的烟花秀。形状各异的彩色烟花在陆枋同何子儒的眼中不断盛开，每一朵花都绽放得不一样，好似一场名副其实的花朵秀。俩人看着窜上天空的一朵朵光，然后渐渐熄灭，最后落到地面。

陆枋竟也生出了这般想让时间停止的念头。这一刻对两人来说该是多么的美好啊！他们现在的模样不就好像暮年夫妻那恬静优雅的生活一般，而这只是属于他们的烟火。

终于，烟火到了最后。中间停顿了好久后，就在陆枋也觉得似乎结束了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再次炸开了一朵巨大的花朵。伴随着在花朵的正下方慢慢出现了三个字的同时；何子儒也抬起了一直靠在陆枋肩上的头，左手轻拂上陆枋的右侧耳根部，并将她的头向左侧偏转，在她还茫然不知的状态下，轻轻地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此时在两人靠拢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三个赫然的红色大字“我爱你”！

陆枋睁大的双眼在看见何子儒这一举动后，置于他胸前的双手挣扎了一番，见无效后又突然放下，只是眼泪再次不听话地从她的眼角流下；而她以往做的所有的决定此刻也开始有了想要动摇的念头。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亲吻，直到烟花散去，夜空重新变得宁静。许久许久，何子儒才慢慢地放开陆枋。

离开江边公园，彼此之间一句离别的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各自上了不同的车。

第二天一早，陆枋起床收整了所有的东西。她迅速地填好了所有的快递单子，看着物流工作人员将她的箱子一个一个地搬走，直到房间里不剩下一个关于她和孩子们的东西。陆枋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从她刚搬来，直到现在要搬走，她都是悄无声息地，一个人来，终也一个人走。

走出小区，陆枋在街道旁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在临上车之际，她望了一眼“Fleeting life”咖啡馆所在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便上了车向机场方向出发。坐在车内，陆枋不自觉地两行泪落下。师傅不明所以，但仍感觉这个姑娘定是有心事，就怀着关切的语气，小心地说：“姑娘，分手了？”。从小区到机场有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师傅也不想她一直在车上哭着，才想着不如安慰一下陆枋。

陆枋拿过师傅递过来的纸巾盒，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半刻钟的时间，才慢慢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啜泣着回答师傅：“没有。我哪有资格与‘分手’两个字沾边呢。”。

“哎。人生嘛，分分合合才是常态。喜欢就去追求，离不开就别放弃，有的人一旦成了遗憾，可就永远是遗憾了。”。师傅还想多劝解她几句，却发现陆枋已经不再哭泣了，只是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疾驰而过风景，一言不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