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巧婆面馆

随着电梯下行，陆枋焦急的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电梯门一打开她便冲了出去，也没顾及自己怀孕的身体。正是午饭时间，写字楼外的出租车们都等在一旁，因为这是他们拉客的最佳时机。陆枋刚走到路边，迎面就缓缓地开过来一辆的士车。陆枋立即将它招停，坐上去后就跟师傅说了六个字‘第一人民医院’。

方才何子儒在电话里用颤抖的声音跟她说：“来一趟医院，柯乐凡想见见你。”。

陆枋不知道柯乐凡怎么了，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只是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有看见柯乐凡的她竟然一点起疑的心也没有。她怪自己怎么这么多天没有跟她联系，也没有关心她一下，脑子里越想越担忧。在路上堵了十多分钟后，出租车终于在医院大门前停下，陆枋一路小跑着，寻找着‘住院1’的字样；又在一楼大厅里寻找着血液科三个字，找到后就赶忙坐电梯上楼了。

到达血液科后，陆枋在走廊深处看见了何子儒满脸疲倦的样子坐在病房外的坐椅上。她忐忑不安地向前走过去，只见病房里，被剃光头发的柯乐凡，煞白的脸，此刻正躺在床上，艰难地呼吸着。护士不允许她进去，所以她只能透过玻璃窗在外面望着她。柯乐凡感觉到窗外有身影驻足，转过头就见陆枋站在窗外，满脸的担忧；她将方才痛苦难耐的脸庞立即换成微笑面容。可是她越是努力地想要绽放出微笑的面容，陆枋便感到愈加地心疼。最终，陆枋还是没忍住掉了下了眼泪，她背过身去，将流下的眼泪拭去，正巧护士进去给她换药，便将窗帘拉上了。

陆枋走到何子儒面前，自认识他以来，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脆弱不堪的样子。她抬起右手想要抚摸此刻正低着头，闭着眼，在偷偷掉眼泪的何子儒，但始终没有将那只手放上去。她轻轻地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叹了口气，便在何子儒身旁坐了下来。她靠在坐椅上，与何子儒一立一躬形成了对比。何子儒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将头抬起，他双手无力地垂放在双侧膝盖上，开口道：“我早就让她别去店里了，或者去做些简单的事情就好。可她就是不听我的话，跟着他们忙上忙下的。”，他停顿了大约几分钟，才又继续说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慢性的，怎么突然转成了急性？”。

何子儒没有在意自己挂在脸上的两行泪珠，只转头看着陆枋，像是要在她这里寻找到某个来自第三方的原因，好让他自己不那么难过；可陆枋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向他解释。慢性髓细胞白血病就是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转为急性，只是这样的概率并不是绝对性的；但上帝就是爱跟我们开玩笑，它会突然地给我们希望，然后又以飞快的速度将灾难带来。

陆枋看着何子儒痛苦的样子，只能安慰着他说道，“这不怪你，生病这件事我们本来就无法掌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只是我相信，她一定是幸福的，因为她遇见了你。即便你们之间只拥有了短暂的亲情，她也一定会因此感到满足的。是你给她缺憾的人生带来了快乐。”。

陆枋极力地想用自己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为他解释，可她突然发现，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得到一个完美的解释，也不是所有的病痛都可以解释的清楚，生命本就是模糊的。

何子儒听了陆枋的话，心里的悲伤突然被放大的更加宽阔无垠。他只知道自己眼前的那张陆枋的脸，正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逐渐模糊下去，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的眼睛里。陆枋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无奈地垂头叹气着。那么善良，那么美好，那么坚强的女孩子，竟然就像一朵被暴雨蹂躏过的花苞儿似的，还没有经历过绚烂的绽放，就即将枯萎，是多么地令人惋惜啊！

陆枋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何子儒身旁，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白色墙体。可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出来，咕噜噜～咕噜噜～，她知道此时这个声音出现的是多么不巧啊！此时，肚子里那条鲜活的生命，和身后病房里那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两者之间突然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啊！

不知何子儒是否是听到了陆枋肚子里的孩子们饥饿的呼唤声，他逐渐地从无尽的悲伤里清醒过来。用低垂着的头向左一瞥，正好瞥见了陆枋的肚子；虽然月份还不大，但他似乎能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正在茁壮的成长，他深深地吸着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陆枋看出何子儒的情绪有所缓和，立即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取出一张递给他。何子儒没有接，只是站起身后，在玻璃窗前迟疑了一下，便转头向卫生间走去。等到他再出来时，只见那发梢上被水沾湿后偶尔滴落下来的一两滴水珠；他走到陆枋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掌，摊开后再无动作。陆枋则是迟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一张纸巾放在他手掌上。

何子儒用纸巾擦了擦还有少许留在脸上的水渍，然后跟陆枋说：“走吧！”。

陆枋右脚正要迈开，想了想又转身到护士站要了两张白纸。她在包里掏出一只中性笔，然后快速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并拿到柯乐凡的玻璃窗前，将写上字的一面朝里，并用微笑着的脸示意柯乐凡看她写的字。柯乐凡看了后，很高兴地笑了笑，并点点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陆枋将那张纸叠好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走到何子儒身旁，随着他一同下了楼。

“你方才写的啥？”，何子儒终于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询问着。

“秘密。”，陆枋用平静的脸看着何子儒，淡淡地说着。

“去吃点东西吧！”，随后又补充到。

“你想吃什么？”，何子儒见她不肯说明，也懒得追问。见陆枋没跟上，便放慢了平时的脚步，等到陆枋走到与自己平行的位置后，才带着她往自己的停车方向走去。

见何子儒放慢的脚步，陆枋以为他在嫌自己走的慢，就疾走几步追上去。可接下来的路程，何子儒的步子都迈的比以往的距离稍短一些，她以为何子儒是因为悲伤才放慢了脚步，便只是静静地与他并肩前行着，也不打扰他。可殊不知，何子儒只是为了让她走的不那么吃力罢了。突然嫌弃他刚才的问话，她才紧急回答道：“都好，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

何子儒倒希望她挑一点，以至于他不会盲目地去想，要带一个孕妇吃什么的问题。陆枋没给出答案，而他此刻对于什么食物也都感到难以下咽。愁闷期间，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地方，毕竟大人不吃，她肚子里那个娃娃也得吃啊！

其实，陆枋早就猜到，何子儒此刻是断然吃不下的，与其让他把自己送到目的地后，再空着肚子去工作，不如跟着他一起挨饿。他心地善良，是断然不会让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们饿着的。果真，何子儒将陆枋带到一家餐馆门口就主张着让她下车，陆枋就找借口说自己不爱吃这个。何子儒想着方才才说不挑剔的人，怎地突然就挑剔了起来，可顿时他就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带她去一家他素日里常爱去的地方吃饭吧！

两个人一辆车，穿行在这座城市里。阳光甚好，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但两个人的心却怎么也明亮不起来。很快，何子儒就将车子停到了一家面馆门口。陆枋见何子儒仍旧是让她先下车，正想着用什么借口推脱时，何子儒先开口了，“我停车的地方离这儿有段距离，你如果愿意跟我一起晒着太阳走回来就可以不用下车。”。

陆枋一听走回来三个字，看来何子儒是打算吃饭了，立即回个好字，然后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心里还念着“大夏天的，我一个孕妇跑来跑去的也很累的。”。

下了车，陆枋才仔细地看了看面馆周围的环境。这个地方比较僻静，周围全是绿植，只是隔着七八米的地方才会出现一间铺子，还不是食品店。这条街，左边是面馆，右边是一个河道，饱腹后的人们正好可以沿着河道散散步。她抬头一看，门栏顶部牌匾上写着‘巧婆面馆’。她正在琢磨着这面馆的原始主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巧婆时，里面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的脸上光彩熠熠，化着淡淡的妆容，嘴唇上似乎只抹了一层唇膏；穿着立领胭脂粉七分袖中衫服，搭配着黑色裤裙以及一双黑色平底鞋，在看到陆枋的那一刻笑的是多么的慈祥。

陆枋见老婆婆对着她绽放出的那温暖的微笑，就立即回敬她一个礼貌的微笑。此时从她左侧耳畔飘出一个富有磁性的男性低沉的声音，“奶奶，给我煮碗面吧！”。这声音，不用想，定是何子儒的。

老婆婆一见何子儒的出现，明媚的脸上，瞬间添了几分亲密。何子儒又继续说道，“她是个孕妇，您看着给做点什么吧。”。那老婆婆听了后立即饶有趣味地盯着站在何子儒身旁的陆枋打量，然后点点头，说：“好小子，什么时候连奶奶也瞒着了！”。

何子儒没说什么，只是搀扶着老婆婆往面馆里面走去。

走进面馆，老婆婆让陆枋在靠窗的地方坐下。何子儒双手搭在老婆婆肩上，催促着她别只顾看人，并将她往厨房的方向推搡着。老婆婆还没瞧够，但想着两个孩子正饿着肚子，就宠溺地冲着他笑一笑，然后走进厨房开始捯饬起来。何子儒这才坐到陆枋对面，将方才脸上那一抹笑意褪去。陆枋这才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笑容是可以因人而异的，还能转变的如此之快的。

两人面对面坐在面馆内，相互之间却都一言不发；但彼此间竟未感到有一丝的尴尬。没过多久，老婆婆便用一个棕褐色木质托盘盛放着两碗面朝他们走来。她慢慢地走到何子儒和陆枋的桌边，端出的第一碗面是一份清汤牛肉面，里面还放了一个圆圆的煎鸡蛋，还有很多的牛肉块，然后轻轻地放下那盛满面条的青石碗；第二碗也是一份清汤牛肉面，却没有煎鸡蛋，只有牛肉和小葱浮在面汤上，在两个面碗上各放下一双筷子后老婆婆就走开了，也没有跟何子儒与陆枋有过多的交流。陆枋实在是饿坏了，也没等何子儒说什么，端起端起那碗放了煎鸡蛋的面碗就开始像饿虎扑食一样，自顾自地吃起面来。陆枋吃的很快，看来是真的饿极了。何子儒见状并未多说什么，只好端过那碗没有煎鸡蛋的面碗，优雅地吃起来。

这一餐，绝对是有史以来，陆枋吃东西吃得最快的一次。因为待她将自己碗里的食物都填进肚子后，一抬头发现，何子儒碗里仍还剩下一半的面条！陆枋拿纸巾擦了擦自己满是油污的嘴，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何子儒进食。何子儒感受到来自面前这个人的目光，让他自觉有点不在，只好嘴里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说，“你别看我，吃不下。”。

陆枋听了之后撇撇嘴，然后将视线转向窗外的风景。原来路边种的全是异木棉，是家乡满城都种的树；它是那种冬天才会开花的树，花儿的颜色很多，有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淡黄色的；花瓣儿边沿就像被烫卷了边的小风车一样会很漂亮，只是这个季节还不到鲜花绽放的时候，满树都还是绿色的树叶。虽然它暂时还开不出花儿来，不过纳凉是足够的！河边被石栏围住了，偶尔会有一两个行人经过；几乎都是年轻人，当然，这个点儿大家应该都在家午休，准备迎接午后繁忙的工作吧！